第四十一章:縱酒放歌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7      字數:3393
  今晚跑來壽仁長生店外準備生事的三十幾名江湖人,都是青國社成員。

  青國社,全稱青年國術社,也算是香港開埠以來最早創立的幾大社團之一,成立於1858年,彼時潮州人,海南人,福建人聯手在香港成立了三興社,東莞人則成立了東字頭鼻祖東安社,內地洪門則在香港開了萬安,福安,太平山體育會等堂口,和字頭社團的前身中和堂也已經創立,這些社團成立時都是地域性社團,社團中的成員大多是同鄉或者宗親,最初隻是想要抱團在香港謀生糊口,可是隨著勢力不斷增長,從小偷小摸,仗勢欺人開始,逐漸變成欺行霸市,最終轉化為黑幫社團。

  幾大地域性黑幫社團迅速霸占當時香港的魚市,肉市,菜市等地,收取保護費,涉足黃賭毒,欺壓普通百姓,甚至開始對黃包車夫,轎夫,苦力,夜香婦等底層人從事的行業按人頭收取所謂規費,為了對抗這些社團,一些行業從業者也開始成立社團。

  青年國術社就是由衛生局前身潔淨局的華人苦力所成立的社團,潔淨局當時有大批垃圾佬,清糞工以及負責收集各家糞便的夜香婦,這些人不甘被幫會欺負,於是自發成立了青年國術社,隻是隨著發展,也從最初的抱團自保對抗其他黑幫社團,變成與其他黑幫社團並無區別的存在。

  香港淪陷前,青國社四名大佬因為利益糾紛大打出手,最終青國社四分五裂,有三人帶著手下轉投了其他社團,導致青國社如今已經日薄西山,算不上什麽知名社團,整個社團成員如今已經不足千人。

  而楊震峰的保鏢杜潤棠雖然已經很久未過問青年國術社的江湖事,但他卻是青年國術社不折不扣的三朝元老,少年時做打仔,壯年時做大佬,到最後成為了青國社的國術教頭,專門教授社團成員拳腳功夫,培養出一批門生故舊,故此無論是投靠其他社團的青國社叛徒,還是如今留在青國社試圖重振聲威的大佬,都與不插手社團事務,地位超然的杜潤棠私交甚好,這也是楊震峰高薪把杜潤棠招致麾下的主要原因,擁有這種身份的杜潤棠,能替他解決很多上不得台麵的事。

  “楊老板是不是被人耍?裏麵不要說人,連個鬼影都瞧不見。”一個赤著上身卻披了件半舊大衣的青年從壽仁長生店內邁步走出來,朝著坐在店外凝神靜氣,閉目假寐的自家大佬大鼻榮說道。

  大鼻榮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張闊臉上最顯眼就是比常人大出許多的獅頭鼻,整個人胸口,雙臂乃至後背雖然遍布紋身遮掩,但是仍然能看到許多長短不一,交錯縱橫的刀疤,此時一身黑色勁裝短打裝扮,聽到手下的話張開了雙眼:“沒有找到棠哥?”

  “連裏麵的棺材都一口口打開檢查過。”青年搖搖頭,開口說道:“是不是那位楊老板記錯了名字?再說,棠哥不知幾能打,如果真的有人打他主意,不帶十幾人圍斬他,不用想得手,如果真的十幾人動手,江湖上早已經傳遍,大佬你又不可能收不到風。”

  大鼻榮用手捏了捏自己碩大的鼻頭:“如果無事發生,等楊老板過來,打個招呼就回堂口,如果真的需要我們幫忙動手,楊老板應該也不會虧待大家,再退一步,如果不是棠哥同楊老板關照,上個月幫忙從石龍騙一批女人過來開工,妓寨早就關門大吉,就憑這一點,今晚怎麽都要給棠哥和楊老板麵子。”

  幾人正說著話,遠處通州街的街頭和街尾突然駛來幾輛軍用卡車,不過軍車並沒有進入街內,隻是車身略略偏斜,兩輛車呈八字形組成路障塞在街頭街尾,將整條街的兩端堵死,車上跳下幾名軍人,耀武揚威的立在車前,軍車車頭的兩盞大燈點亮,朝著街內照來。

  大鼻榮站起身朝左右兩邊打量了一番,臉色有些驚疑:“深更半夜,怎麽會突然冒出來這麽多軍人?該不會是來找我們的麻煩吧?”

  幾十名手下此時也都臉色有些忐忑的朝兩邊張望,一些有被國軍教訓過的經曆的手下更是悄悄把手裏拎著的武器丟到旁邊,身體慢慢朝著壽仁長生店的外牆牆邊貼去。

  “阿文,你去探探口風,問問這些軍爺的來頭,我看這些人不太像是要找我們的麻煩,不然現在就該動手。”大鼻榮觀察了兩分鍾,發現兩邊的軍人都沒有要朝自己這班人發難的舉動之後,沉聲開口說道。

  被他叫到名字的阿文,是青國社的“先生”,地位大致相當於和字頭的“白紙扇”,聽到大鼻榮的話嘴裏答應一聲,朝著距離稍近的街尾方向走過去,滿臉諂笑的朝把守街尾的幾名士兵遞上香煙,又依次幫幾人點燃,這才開口詢問,不過兩三分鍾,就連連鞠躬朝幾人告辭,隨後腳步輕快的回到壽仁長生店外。

  “大佬,問清楚,這些人是來抓賊,說是有幾個賊膽大包天,溜進軍營偷了一批罐頭藏在這條街上不知哪家店鋪裏,如今賊已經抓到,正被押過來,準備起出賊贓。”叫阿文的師爺把自己問來的消息,對大鼻榮等人如實講了出來:“他們問我們這麽多人聚在這裏做什麽,我對他們講,我們青年國術社正為明年天後誕辰慶典練習舞獅舞龍,準備到時采青奪魁,因為大家白天要開工,所以隻能少睡些時間,半夜爬起來操練。”

  聽到這些國軍軍爺不是來找自己這些人的麻煩,三十多人幾乎同時長長鬆了一口氣,大鼻榮點點頭:“現在做賊的都呢般惡咩?軍營都敢去偷?死定咗,這次一定會被打靶。”

  一群江湖人正說話時,街頭突然有人大吼發令,頓時街頭街尾兩端的士兵端著槍朝著通州街內衝來,大鼻榮等人見狀,都以為是準備進來抄賊贓,倒也不見驚慌,而是退到牆邊,讓出了道路。

  剛才自以為與幾名把守街尾的士兵有了些交情的阿文,更是笑著朝越來越近的幾名士兵開口:“幾位老總,到底是哪家店鋪,這麽大膽,居然敢收賊贓?”

  之前還與他談笑風生,嘴裏還叼著阿文親自幫忙點燃的香煙的一名士兵此時衝到阿文麵前,一記凶狠淩厲的耳光抽在他臉上,不等反應過來,馬上又是一記窩心腳,軍靴狠狠蹬在阿文的胸口,把對方踢得仰麵摔倒!

  其餘士兵則拉動槍機,把槍口對準大鼻發等人,嘴裏喝道:“把武器丟遠點!雙手抱頭蹲下!敢亂動!老子突突了你們這班王八蛋!”

  季超雖然隻帶來了一個班十四人的兵力,比起大鼻發等人少了接近三分之二,可是在十四個黑洞洞的槍口巡梭下,三十多人卻沒有絲毫往日對戰江湖人的豪勇,連同大鼻榮在內,全都丟開了手裏握著的各色兵器,雙手抱頭靠著牆乖乖蹲成一排!

  剛才主動開口的阿文,嘴角被一耳光抽裂,此時朝外淌著鮮血,顧不得胸口處的悶痛,連滾帶爬的貼到牆邊,擠進隊伍內抱頭蹲好。

  “報告營長!”帶隊的班長看到季超走過來,轉身行禮,開口匯報道:“欺壓軍屬的黑幫分子已經全部俘獲!”

  聽完手下的匯報,季超笑眯眯的看向譚鳳智:“譚老弟,那我就先走一步?咱們明晚酒會上再慢慢聊?”

  “我近日剛好得了一瓶西鳳酒,明晚請季營長你這位陝西人,幫我品鑒一下。”譚鳳智朝季超笑著走上來,從口袋裏取出一小疊錢鈔,拍在季超的手中,低聲說道:“這些錢,替我請今晚的弟兄們喝酒,還有,我不想看到這些人再來找阿蟹的麻煩。”

  季超雙眼笑得幾乎眯成一條縫,瞥了眼那些抱頭蹲好的江湖人,低聲答應道:“譚副官放心,明早就有兩艘船開拔秦皇島,等會回了軍營,我就讓他們換上咱們的皮,明早親自送他們上船,等到了船上,要麽乖乖給老子當兵吃飯,要麽就讓他們下海喂魚!”

  目送著季超押解這些滿臉茫然與懼色的江湖人登車離開之後,譚鳳智這才打量著夜色中的壽仁長生店,對旁邊始終沒有開口的盛嘉樹說道:

  “看起來有些破敗,地方也偏僻了些,不過也還好,終歸是處能安身謀生的生意。”

  “多謝譚長官出手幫忙,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打發這些江湖大佬。”盛嘉樹收回望向遠去車隊的目光,對譚鳳智說道。

  譚鳳智擺擺手:“不用客氣,之前征用了你的車,現在也算還了你的人情。”

  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塊懷表,啪的一聲挑開表蓋,借著月光看了下時間:“阿潮,去把車開過來,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也回軍營,明日清晨還有些軍務要處置。”

  “等我過幾日親自下帖去軍營請譚長官您賞光飲酒。”盛嘉樹對譚鳳智說道。

  譚鳳智收起懷表,微笑著看向盛嘉樹:“不用了,再過兩日我要隨文師長先行北上,了解當地局勢,你若是真心想要感謝我,倒是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譚長官盡管說,若是我能做到,必然盡心盡力。”盛嘉樹聽到譚鳳智居然要自己幫忙答應一件事,頓時眼睛一亮。

  此時吉普車已經開了過來,譚鳳智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臨關門前看向盛嘉樹,斂去笑容,神色肅然的開口:“以後不要再打聽你父親的消息,就當他為國捐軀了罷。”

  譚鳳智說完,把車門關閉,吉普車在深夜咆哮著朝前衝去,眨眼間消失在盛嘉樹的視線中。

  盛嘉樹扭回身看看已經空蕩蕩的街道,再看看譚鳳智離去的方向,語氣平靜的開口:“我就沒想過打探他的消息,始終當他已經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