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警察與警察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7      字數:2911
  此時廣州酒家的大廳當中,正值觥籌交錯的景象,連唐炳源看起來都像是放開懷抱,連連與朱恩良碰杯,主桌上也已經坐滿了夠資格與朱恩良,唐炳源對酒閑談的賓客,不時有人說些笑話,奇聞出來,惹得全桌人拍案大笑。

  整場酒宴中,隻有一人如坐針氈,那就是《九龍商報》社長大人黃慶庵,與同桌賓客對飲交談的空隙,都忍不住朝主桌上的盛嘉樹望去。

  盛嘉樹怎麽可能是什麽中華民國政府工商部的書吏,特意隨朱恩良赴港?酒宴之前,這家夥都未見過朱恩良,甚至連今晚這家夥赴宴,都是自己看在盛嘉樹捐資助學,拳拳愛國之舉,才寫了張請柬給他,座位都是靠後的角落。

  可是剛剛大庭廣眾之下,這個後生仔居然麵不改色的撒出個讓全場賓客臉色突變的彌天大謊,而且此時還能若無其事的與其他客人談笑風生。

  “盛兄弟祖籍哪裏?”一個賓客此時正與盛嘉樹交談,開口問道。

  盛嘉樹笑著開口:“叫我阿蟹即可,我祖籍東莞虎門。”

  “果然是南粵子弟,我就話嘛,我們南粵出人才!”聽到盛嘉樹是廣東人,賓客臉上笑容更顯親熱:“今次來港,是準備跟隨朱先生大顯身手?”

  盛嘉樹笑嗬嗬的開口:“不是,不是,我家之前在香港有些小生意,此番來港,我都算故地重遊,準備遵從父母之命,重操家業。”

  “是咩?不知阿蟹是做哪一行?”賓客端著酒杯看似隨意的問道。

  但是實際上,整張桌除了朱恩良之外,似乎全都悄然豎起了耳朵,唯恐聽盛嘉樹嘴裏冒出的行業恰好是自己經營的門類。

  “小生意,長生行,家父從軍抗日之前,在香港留下間長生店。”盛嘉樹看起來像是有些尷尬的笑道:“父親從軍,母親早亡,我又讀書離開,那家店現在恐怕都已經見不得人。”

  除了唐炳源之外,這幾位能上前與朱恩良同桌的賓客,身上最差的頭銜也是太平紳士,保良局董事之類,就算看起來再是滿麵酒色,內在也都是城府深厚,老謀深算的精明人,依靠盛嘉樹酒桌上閑聊的幾句話,他們就已經能把盛嘉樹的大概經曆揣摩出八九成。

  在這些人眼中,盛嘉樹能在中華民國政府工商部掛著閑職,多半是因為其父在國民黨軍隊中為官,而且想來是嫡係部隊,如今仗已經打完,眼看就是天下承平,馬放南山的太平年代,軍隊中未必再有多少油水,所以幹脆打發自己的兒子盛嘉樹回香港做生意發財,憑借盛嘉樹父親在軍中的關係,就算是白癡都能賺到一筆。

  “棄商從軍,矢誌報國,果然是我南粵子弟做派,不知令尊如何稱呼?”旁邊的賓客輕拍了一下桌案,麵色欽佩的問道。

  盛嘉樹還未開口,朱恩良已經恰到好處的端著酒杯,朝那名賓客笑道:“殷如仍然是當年喜好交際的模樣,做咩呀,想趁國軍過境香港,跑上去搭關係?不過阿蟹的老豆你就不用想啦,他老豆在顧墨三麾下,今次香港轉運,未有他老豆的部隊,死心吧?”

  顧墨三麾下?聽到朱恩良的話,眾人心中都微微一動,顧墨三是蔣中正五大虎將之一,麾下兵馬更是國民黨軍隊序列中的嫡係精銳,難怪打發兒子來香港做生意,而不是留在國民政府為官,因為完全沒必要嘛,隻要他父親抱緊顧墨三大腿,想不高升都有些困難,畢竟顧墨三在黨國中深得蔣中正倚重。

  “哈哈~”被朱恩良打趣的賓客叫做廖殷如,開塑料製品加工廠,今年四十六歲,聽到朱恩良的話,廖殷如也不以為忤,反而笑了起來,舉杯對朱恩良笑道:“我這種人始終堅信,小富勤奮出,眼勤,腳勤,手勤,當然口都要勤嘛,當年若不是我夠膽去套朱先生你的話,後來怎麽會有機會開工廠?”

  朱恩良與廖殷如幹了一杯,全桌人隨即也都笑了起來,盛嘉樹父親在軍中官居何職也就再無人提起,轉而問起盛嘉樹需不需要幫手。

  “阿蟹~”一個酒客此時舉起酒杯,親熱的朝盛嘉樹說道:“你是我們南粵子弟,剛剛又稱我們做叔伯,豈有讓你白叫的道理,你父親舍家為國,無暇照看你,我們自然要幫手多關照些,重開店麵,缺不缺錢周轉?”

  這個酒客剛說完,沒等盛嘉樹回應,酒桌上其他人就不約而同“挑~”的一聲,廖殷如指著酒客笑罵:

  “喂,剛剛朱先生罵我似乎套人話,你就比我更不堪,阿蟹老豆乜身份?他會缺錢咩?你分明是明知道他不缺錢,偏偏故意講出來做好人!”

  酒客自己也意識到說話欠妥,此時輕輕拍了一下嘴巴:“多飲了兩杯,喂,不缺錢也無所謂,關照生意總可以吧?”

  說著話,又看向盛嘉樹:“阿蟹,冇話講,你不是長生行咩?剛好東華三院正籌備殮葬服務代辦事宜,既然你做長生行,幹脆就由你來做好啦,也算是這些叔父關照你一筆小生意。”

  “喂,東華三院是你一個人話事咩?”朱恩良朝酒客打趣道:“唐爵士都未開口,你就敢自己做主,當心唐爵士一句話革你出董事局。”

  唐炳源拈著胡須,笑容和煦的開口:“小事,阿柏既然都已經開口,這張桌上董事局總理就坐了五位,不如我看大家表決啦,同意落阿柏麵子的,舉手,同意阿柏剛才話的,飲酒。”

  朱恩良放聲大笑,拍著唐炳源的後背:“炳源兄,喂,邊個話你是英國返來的紳士,簡直就是無賴嘛,酒桌上坑人的把戲隨手拈來!”

  “唐爵士都開口,表決啦?”朱恩良看向酒桌上的眾人,笑著說道。

  桌上其他四名東華三院董事局的董事,不約而同舉起手。

  被稱為阿柏的,本名蔡元柏,是九龍鐵製品加工廠老板,也是行業聯合會的副主席,但是此時在酒桌上照樣被糗在當場,瞠目結舌的看著酒桌上其他人駁回了自己剛才的提議。

  “喂,我是關照晚輩!”蔡元柏朝眾人解釋道。

  朱恩良笑著說道:“其實阿柏,關照阿蟹呢,大家冇意見,也不算是徹底駁回你的提議,我猜炳源兄這位東華三院永遠主席一定會給你機會。”

  蔡元柏看向唐炳源,唐炳源看著麵前的酒杯:“是咁樣,你如果是真心想要關照阿蟹,剛才我們五個舉手否決者的酒,你需要一人喝光,如果你喝光,大家當然就通過咯?”

  “對啊,你是不是真心關照後輩,就看你接下來表現。”

  “阿蟹,記清楚這張臉喔!關照不關照你,就看他是不是肯為你飲酒!”

  “用董事局做人情關照後輩,當我們不存在咩?飲啦?”

  一群人故意大聲開口,糗著蔡元柏,蔡元柏本就已經飲了不少,此時酒紅布滿了整張臉,聽到眾人激將,頓時一拍桌麵,長身而起:“不就是飲酒,我怕過邊個!”

  說完,倒滿酒杯一飲而盡,連幹五杯,用手抹了下嘴角,坐回位置上,一副酒後顧盼自雄的模樣。

  “好!”眾人紛紛拍手鼓掌。

  蔡元柏看向唐炳源,廖殷如等人:“那我剛講過的關照阿蟹那件事……”

  “我冇異議,通過。”唐炳源笑著說道。

  其他人也都紛紛點頭,畢竟代辦殮葬服務這種事在眾人眼中算不得什麽大生意,東華三院每個月也才百多口廉價棺材的需求量,而且一口棺材東華三院隻報價四十二塊兩毫,一個月也才五千塊港幣左右,拋開成本,人工,賺到盛嘉樹手裏不過兩千塊左右,董事局裏如果有人會為這點錢動心思,那隻能說明他不夠格坐在董事局總理的位置上。

  盛嘉樹站起身,倒滿酒杯朝眾人說道:“多謝各位叔伯關照,改日一定登門拜謝,今日酒席前,隻能先連飲三杯敬各位叔伯。”

  盛嘉樹舉起酒杯剛要入口,突然酒樓大門被人推開,夜風頓時湧入,宴會上眾人酣熱酒氣隨之一散,全部都停下動作望去,進來的夥計臉色有些驚惶,正要朝眾人開口,突然被人從身後推開,為首的正是九龍三馬之首,香港搪瓷大王馬延濤,此時他笑容滿麵,聲音洪亮,朝著朱恩良大聲喊道:

  “大佬,我特意去幫你準備份厚禮,所以來遲了些!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