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陸中孝要倒黴了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6      字數:3292
  花柳龍對身上這套黑色西裝頗為不適應,動不動就用手去扯兩下衣襟,然後露出肉疼的表情。

  旁邊的盛嘉樹此時也已經換了身行頭,襯衫馬甲西服三件套,頭發還特意跑去理發室請理發師用發蠟細細梳理一遍,高挺鼻梁上架起了一副金絲眼鏡,此時手裏拎著個精致的手提箱,任是誰都覺得這是大洋行的華經理,絕不會想到兩小時前這家夥還在睡棺材底。

  “走啦?”看到花柳龍換上西裝,整個人變得不自然,盛嘉樹開口說道。

  “不是去東華咩?跑來中環做乜鬼?”花柳龍撓撓臉問道。

  盛嘉樹指了一下前麵中環的大廈:“東華就隻有醫院咩,跟我走啦。”

  說完,盛嘉樹率先朝著前麵大廈的入口走去,花柳龍快步跟上,卻怎麽也沒發現這處大廈看起來與東華三院有關係,其實在他邁步進入大廈時,如果不是因為穿慣了寬襠的短打武褲而頻頻低頭打量這條西褲是不是過於緊窄,應該能注意到有處銘牌,上麵寫著,東華三院華民義學籌備處。

  從香港開埠至今,如果說香港中國人享受過任何慈善或者福利,那一定與港英政府無關,隨便在大街上攔下幾個普通百姓,問他們如果遇到生老病死等等麻煩該怎麽解決,他給的答複永遠不可能告訴詢問者去找港英政府,去找警察,出現在他們嘴中最多的一句話,生老病死揾東華。

  東華三院,這個由香港華人中的殷商富賈乃至社會名流城裏的社會慈善福利機構,如今已經成為了在香港定居的中國人中,不可忽視的存在,它是香港華人社會的領袖機構,是華人與港英政府溝通的渠道,更是無數香港窮苦華人的依靠,甚至可以說,它某種程度上,代替港英政府履行了本該由政府履行的責任與義務。

  東華三院其實是三所由華人富商名流籌建,為在港華人提供醫藥服務,收容老弱病殘,資助難民還鄉,救濟窮苦百姓衣食等等慈善服務的醫院,1872年建成啟用東華醫院,東華二字寓意廣東華人,1911年,九龍建成廣華醫院,廣華二字,仍然意指廣東華人,1921年,東華東院建成於港島東區,至1931年時,三處醫院正式合並為一,統稱東華三院。

  東華三院的慈善服務目前基本可以分為五大類,贈醫施藥,施棺殯殮,賑災恤難,興辦義學,安置難民,這五類幾乎已經囊括了一個人的生老病死,所以很多香港華人會說出生老病死揾東華這句話。

  而盛嘉樹,此時就是來東華三院的華民義學籌備處,準備捐錢。

  “請問,這裏是東華義學籌備處嗎?”盛嘉樹推開掛著東華義學字樣的門,開口問道。

  這處辦公室擺放了四張辦公桌,三男一女各自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或是翻看報紙,或是在打電話,看到盛嘉樹出現,一名看報紙的青年起身,禮貌的迎上來:“先生你好,有什麽事嗎?”

  “看到報紙上講,東華最近籌款,我想聊表一下心意。”盛嘉樹說著話,拍了拍手裏拎的皮箱。

  聽到對方是來捐資,青年笑容更顯真摯:“先生,請隔壁會議室詳談,我去幫您沏茶。”

  這名青年引著盛嘉樹進了隔壁的會議室,說是會議室其實隻是擺了張船型長桌,十把木椅而已,會議室牆上掛著一副“東華義學,不囿古今”的行草書法,是這處會議室的僅有裝飾。

  “喂,這裏是東華咩?”花柳龍坐在盛嘉樹旁邊,叼著香煙低聲問道。

  盛嘉樹看了花柳龍一眼:“如假包換。”

  “醫生都不見一個。”花柳龍打量著四周:“甚至連藥味都聞不到。”

  “你後麵牆壁上那副書法,是薛鶴卿先生寫下的,如果他都肯替這處假東華題字,被騙我都認啦?”盛嘉樹笑著對花柳龍說道。

  此時青年並未隻是倒了兩杯水,而是雙手吃力的捧著個小型茶台走了進來,上麵茶具一應俱全。

  “不用這麽誇張吧。”盛嘉樹對青年說道。

  青年笑笑,把茶台擺好,動作有條不紊的衝淋茶具,嘴裏說道:“我不是客氣,隻是之前招待客人,好多都喝不慣咖啡,中意飲茶,尤其是潮汕的善長人翁,更是喜歡功夫茶,所以黃先生特意準備了這處茶台,這是取來之後第一次用,對了,我叫做陳秀生,是籌備處當值文員,兩位怎麽稱呼?”

  “盛嘉樹,這是我的司機阿龍。”盛嘉樹接口說道。

  這讓旁邊清了下嗓子準備鄭重介紹自己的花柳龍尷尬的低下頭。

  “原來是盛先生,龍哥。”青年衝泡著茶葉,用水在壺內砸出水花:“黃先生特意教我如何泡茶,不然我都不懂,今天第一次施展,如果泡的不好,千萬唔好笑我。”

  “茶台第一次用,連人都是第一次泡茶?”盛嘉樹看向陳秀生好奇的問道。

  陳秀生點點頭:“是真的,說起來你可能都不會信,日本投降不足兩個月,雖然東華已經搞過幾次募捐,但是都是賑濟災民,贈醫施藥那些方麵,義學這邊……可能大家覺得現在填飽肚子最重要,何況港英政府那邊,對東華舉辦賑濟災民,贈醫施藥的募捐晚宴更加重視,都會派華民政務司的高官出麵赴宴,好多有錢人想著同洋人搞好關係,所以都跑去晚宴捐錢……而軍政府嘛,教育就差些,教育司署那邊的任命名單雖然已經出爐,但是據說司長,視學官啊都仍在英國未返來,其實,盛先生你是義學籌備處重新操辦後,第一個肯來捐資的人。”

  “跟紅頂白,人之常情,如果能同洋人打交道,我想我都會啦。”盛嘉樹嚐了口茶,對陳秀生說道:“開門見山吧,反正講太多最後都是捐錢,我想捐建一處義學,九龍深水埗有很多細仔細妹冇書讀。”

  陳秀生剛端起茶盅想要飲茶,聽到盛嘉樹的話,茶盅裏的茶水都灑了出來,他震驚的看向盛嘉樹:“盛先生,我未聽錯吧?捐建一處義學?”

  他看盛嘉樹模樣,一直以為是某個大豪商家的公子,過來捐個幾百上千塊參加個晚宴,登登報紙,對自己的狐朋狗友有可以吹噓的資本,可是沒想到麵前這個最多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開口就是捐建一處義學。

  “我想知道,大概要幾多錢?”盛嘉樹看向陳秀生,問道。

  陳秀生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對盛嘉樹說道:“盛先生,等下,我去查一下之前捐建義學的花費,很快,很快返來!”

  說完,陳秀生快步衝出會議室,顯然是去了辦公室翻找資料。

  旁邊花柳龍整張臉已經可以用瞠目結舌來形容:“你……你……”

  “我不是答應阿鳩,讓他很快有書讀咩?”盛嘉樹取出香煙點燃一支:“幹嘛呢般大驚小怪。”

  “大佬,你未話你要借貴利做善人的嘛,阿鳩是你的仔呀?就算是親生最多花幾十塊學費讓他讀書嘍,冇道理建所義學俾他啦!”花柳龍抓狂的說道。

  此時腳步聲響起,花柳龍馬上又收斂表情做好,陳秀生捧著一疊資料走進來:“盛先生,是這樣,之前東華籌建義學十七處,最近一次是1940年,九龍馬頭角的東華宏昌義學,校舍三間,考取教員一名,未考取教員三名,校工一名,能容納學生一百二十人,如果按照宏昌義學的標準,校舍用地由東華三院董事會向港英政府提出劃撥申請,暫不需要花費,其他成本費用加在一起連同教員校工一年薪水,總計八千七百四十三塊九毫一仙。”

  說著話,陳秀生把資料雙手遞到盛嘉樹麵前,盛嘉樹沒有去看,而是說道:“不是很多嘛,怎麽付錢,是不是一次付清?”

  說著,盛嘉樹把皮箱放到桌麵上,作勢就要開箱取錢。

  陳秀生連忙攔住盛嘉樹的動作:“盛先生,不需要這麽急,就算真的是需要使用您的捐款,我們都不需要收現金,您可以直接存去東華三院的銀行賬戶,而且不是拿錢出來義學馬上就能辦成,要先向東華三院董事會提交資料,然後董事會會去華民政務司與教育司署提出劃撥教育用地申請,是需要時間嘅,就算快都要一兩個月。”

  “咁樣慢的咩?”盛嘉樹停下動作,看向陳秀生:“那這樣好啦,申請就去申請,我先拿出兩千塊,你幫忙去買些桌椅,書本之類的啦,免得到時校舍落成再去買嘍?”

  說完,仍然打開皮箱,從裏麵取出兩千塊港幣,放到陳秀生麵前:“等申請完之後,再講其他事。”

  “先生,我們不能私自接收您的捐款,您方便的話,隔壁就是匯銀銀行,我可以陪您去辦理。”陳秀生說道:“也可以剛好利用這點時間,了解一下您的資料,住址,以何為業等等,因為我都要上報給東華義學籌備委員會,畢竟您是籌備處這一個多月來,唯一一個捐款人,而且是準備獨資捐建一處義學的人,我想委員會可能會很快同您取得聯係,和您詳談。”

  盛嘉樹看向花柳龍:“你留在這裏等我,我去隔壁存錢。”

  說完,盛嘉樹與陳秀生走出了會議室,花柳龍端起茶盅一口喝幹,抱起已經少了兩千塊的皮箱,表情猙獰:

  “我昨晚就不該發昏,陪他發瘋搏一鋪,借貴利做善人!我挑!就算是做善人,義學未等建好,人都已經在大馬挖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