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無名之墓(5)
作者:Tyra      更新:2022-06-10 23:25      字數:2454
  宗炎所在的地方是在公墓的最內層,這裏埋葬的多是職位較高、做出傑出貢獻的將領們。龍潛之前也曾一一給她介紹過這些優秀的先烈們,一場場激烈的戰鬥、一次次悲壯的犧牲,亞洋大陸的和平穩定都有賴於這些勇猛無畏的英雄們的拚搏。

  但宗炎此刻卻並不是在這些被廣為傳揚的英雄將領的墓前,而是在這一層最外圍的一個角落。

  掩映在一片半人身高的草垛裏的,是一座獨立的墓碑,墓前種植著一簇傲然盛放的劍蘭,那是在海岸的環境裏並不應該出現的植物,但從它那茂盛的姿態來看,想必是人為有心種植並精心培育在此的。

  可這墓碑的位置著實奇怪,公墓裏的其他墓碑,都是橫縱成列地整齊分布,但這塊墓碑,卻偏偏像不守規矩擅自離隊的軍士一般,單個兒的立在了公墓隊列之外,周圍的花草掩映,也總讓人有種像是故意隱藏的意思。

  其實,如果不是今天看宗炎過來,李雲岫都不會注意到,在那種地方還會立著一塊墓碑。如果說墓碑的主人也是禦外軍一員,那為何沒有加入其它墓碑的陣營?如果若不是禦外軍,那為何會獨獨建在海岸這?

  李雲岫想不通。

  而更讓她想不通的還不止這些。

  此前,李雲岫從沒見過宗炎低頭彎腰過,他一直都是那般富有領袖氣質,雙眼直視前方,腰背堅挺。

  但此刻的宗炎,單膝跪地,高傲的頭也低了下去,似是低沉的悼念,又似是虔誠的祈禱。

  李雲岫本想看看,到底是誰人之墓,能讓宗炎這一軍統帥在這種時候特意前來私自悼念,甚至低下了一直高傲的頭。但當她看到那墓碑的模樣時,卻更是驚了一下。

  墓碑隻靠著靈力維持那那方形的模樣,上麵遍布斑駁的裂痕,其上的文字,早已淹沒在數十道狠裂的刀劍劃痕中,不可辨別。

  李雲岫似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一道道刀鋒劃過的亮影,那一根根長矛刺去的模樣,那一聲聲重錘擊落的轟鳴。。。

  李雲岫不知這是一人所為,還是多人所為,隻是,對已逝之人唯一留存於世的證明,都這般破壞,毀墓之人究竟是帶著多大的仇恨啊!

  不知為何,李雲岫忽而感覺到一陣心痛,卻說不清楚到底是為誰而痛。

  “我總感覺,你該是知道這墓碑是所祭何人的。”宗炎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李雲岫嚇了一跳。

  果然還是發現了。

  想來也是,哪怕李雲岫的原係靈術很難被尋常術師探測到,可宗炎堂堂四階上品的火係術師,怎麽可能注意不到身後一直被人跟著呢。

  李雲岫緩步走上前:“宗統領,是我多事了。我本來也隻是好奇,您為何經常在眾人聚集之時單獨離開,所以才跟了上來,並不曾想打擾您的。”

  宗炎抬起頭來,卻也隻是看著這墓碑,久久沒有說話。

  說起來,剛才他說自己應該知道這墓碑的主人,可是,為什麽呢?墓碑建在海岸,果然應該還是跟禦外軍有點關係的吧?熟識的禦外軍,死去的也就那幾人,李雲岫也知道他們的墓碑並不在此。

  那宗炎是什麽意思?

  正當李雲岫思考著的時候,宗炎突然問道:“你認為,一個人,曾護數十萬人的和平與安康,卻也在一次誤入歧路之後,親手了結上千無辜之人的性命,那這人,究竟是善,還是惡?”

  李雲岫看向前方,盯著墓碑上裂痕出了神。

  她隱隱已經猜到,這墓碑的主人了。

  她忽而又想起了在猿啼山上那會,唯一一次和殷言和元希辰下山去濡霖州之時,碰到金田一家的事。怪誕而諷刺的劇情,卻真實地在她身邊上演,深陷其中的劇中人,殷思謙、殷遲、金田、賈幽兒。。。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什麽是善,什麽是惡,什麽是真實,什麽又是虛妄。

  “我沒有辦法回答。”李雲岫苦笑著,一同在其後跪拜,說道,“天是藍的,樹是綠的,地是黃的,可人,總也沒法有個確實的定論。在您所給的假設裏,我既非那受害者的家屬,當然無從揣測他們內心的仇恨和悲痛,我亦沒有長命到做那漫長曆史的見證,當然也無從評定這人曾經奉獻究竟有多大。”

  宗炎忽而笑了笑,轉過頭來看向李雲岫,道了句:“我倒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回答。”

  “是這樣嗎?”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麽大而且還不是神武州的小孩,還能知道八年前的那件事的。”

  “在靈學院的時候,多多少少聽說過一點吧。宗統領,冒昧的問一句,”李雲岫微微抬頭看向宗炎,緊張地問道,“當年那位。。。在神武州入魔的禦外軍總統領,是與你親近的人嗎?”

  宗炎看著天,思索了一會,道:“親近?倒也不算是,隻是我單方麵把她視作我的信仰罷了。你說我盲目也好,說我黑白不分也罷,但我卻是曾切切實實地跟在她手下在海岸這防禦異獸的,一年又一年,我是親眼看著她如何為保護亞洋大陸而英勇衝鋒在前,我之所以為我,都是受了她的啟發和指引。所以哪怕當我聽說神武州那件事後,我也無法和旁人一般,若無其事地罵她異獸、敗類、惡魔。。。”

  “這墓碑上之人果然是。。。”

  “幸瑜。很美的名字吧?隻可惜,那件事過後,這個名字便宛如惡魔的詛咒,再無人願意提起了。”宗炎緩緩地舒了口氣,站在他背後,李雲岫仿佛都看得見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和悲傷的目光。

  那件事後,幸瑜作為家族的恥辱,蒼家和幸家兩家長老都極力反對替她立碑,她那魔化的屍首一直放置在被她毀壞的家中,一連七天沒有人處理。

  當然,李雲岫這也是才知道,幸瑜的屍體,最後是被宗炎千裏迢迢從海岸趕回神武州,替她收走的。

  他當然不願意自己如此崇敬之人最後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便把她帶回了海岸。她既是作為禦外軍總統領,那讓她長眠於海岸公墓,本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對那些被入魔後的幸瑜所殺之人的親屬來說,卻不是這樣。

  他們收到風聲後,更是不遠千裏趕來海岸,沒手段的人,隻能圍在柵欄外日日夜夜地大聲咒罵、反對,有手段的人便通過各種方式擅闖,徑直來到公墓處毀了幸瑜的墓。

  雖然理解他們的痛苦,但當時年輕氣盛的宗炎卻看不過他們這麽做。他隻是希望給幸瑜最後留個全屍,以供念想罷了。

  早前,年輕氣盛的他看不過,還是上前阻止,可是後麵,他發現事情遠不是那麽簡單。

  本來便危機四伏的海岸,因著受害者家屬的鬧事,擾得禦外軍們的日常工作都受到了影響。更別說那麽多人喊打喊殺,擾了先烈清淨不說,有些鄰近的墓碑都被破壞了。

  最終,宗炎的情感還是敗給了理智,隻能忍著滿腔的悲憤,眼睜睜地看著幸瑜的墓碑被受害者的家屬們打成一片廢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