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望著桌上的酒杯輕輕一笑，然後重新拿起兩個酒杯擺在易小東的麵前將酒給填滿，接著說道：“怎麽多朋友你們好，不好意思，可能我要搶先一步了，今晚我隻是想跟你們東總兩個老朋友聚一聚而已，所以能不能請你們離場，男人要說真心話，總不能有那麽多人在現場，會很放不開的。”

  麵對這種應酬的突發情況，闖蕩江湖大半輩子的陳歌急才絕對不弱，他拿起酒杯說道：“東東，來，我先幹為敬。”

  倒出來的酒是高粱酒，酒精高度達百分之六十以上，陳歌一口喝下除卻在一眾麵前表現豪氣之外，也是因為一會與易小東對話，需要借一點酒意。

  陳歌把酒喝完後，易小東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好，陳歌真不愧是陳歌，大將風範，我奉陪到底！”

  周圍見風使舵的人見兩人如此豪情，自然是奉承有加了，易小東擺了擺手朝著那些人道：“你們都去外麵等著，我跟小哥好好聊一下。”

  這些人原本就是易小東請來撐場麵的，既然老大開口了，他們也不便久留，一個個找借口便先離開了，伴君如伴虎，他們是不敢去探索易小東心底的想法，他們隻是知道想要靠這一棵大叔那就得乖乖聽話。

  人走後，在場隻剩下他們兩個，易小東又倒了一杯酒遞給陳歌道：“小哥，今晚的飯菜還合心意吧？”

  “哈哈，兩個人吃飯，用得著點怎麽多菜啊，以前咱們在河內讀初中的時候，在小賣部有煙抽和有可樂喝外加一塊麵包就不錯了。”陳歌接過酒杯道。

  易小東愣了一下道：“是啊，那時候煙還是一塊錢一塊錢買的呢，那會我算是個小富二代，你跟燕子老占我便宜，你還記得王爺亭嗎？當年咱們就是那裏遇上菲姐的，你還差點跟他吵起來，後來我和你還有燕子甚至還有杜飛都是在那裏結拜的，時間過得真快，都怎麽多年了。”

  陳歌點了一根煙樂道：“杜飛如果還是當年的飛仔就好了，其實我如果當初沒有把他送去陽城進竹子幫或許也不會有後麵的事，可這世上那有那麽多如果，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胡頭成為縱橫幫幫主，杜飛成為竹子幫幫主，而我們在義天奮鬥，如今你也是義天的龍頭了，這前後頂多三十年，卻變化如此巨大。”

  兩人回憶往昔，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大致在不少男人眼裏，青蔥年少總是最美好的記憶，那時候沒有那麽多爾虞我詐，憑此都袒露心扉，隻是多年之後，人是長大了，成熟了，變得有權有勢，但難以再像從前那般純真。

  時間一去不複返，往事隻能回味。

  易小東感慨道：“小哥，你來找我，我真的很高興，來，我們兩兄弟好久沒有好好喝一場了，今晚不醉不歸！”

  陳歌拿起酒杯卻遲遲沒有喝下，他低頭道：“東，我依舊當你是兄弟，相反，你易小東未必當我陳歌是兄弟。”

  “啊？這話怎麽說？”易小東詫異道。

  “大家心知肚明了，你怕我回來搶了你的龍頭位置，對吧？”陳歌沉聲道。

  單刀直入，沒有任何鋪墊了，易小東先是詫異最後平靜道：“老實說吧，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的話，你不會害怕嗎？前龍頭忽然活著回來，而且還帶著兩個老臣子，最糟糕的是最近的事顯得我是壞人，你們是好人一樣，我坐這個位置快二十年了，義天已經成為我骨子裏和血液裏的東西，我有多看重它，旁人是不會清楚的。”

  陳歌歎了一口氣道：“我第一天回來就跟你說過，我沒有意思跟你搶龍頭的位置，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補償罪孽，你一直都在防我，真的傷了我的心，燕子紮職那件事，我知道你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指桑罵槐你從以前就得心應手了，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當你是自己人，而你把我當做外人。”

  “自己人？”易小東忽然笑道：“你和燕子還有十三他們有當我是自己人嗎？你們不過還是以為我易小東是當年你陳歌身邊的一個小弟一條狗而已！”

  此話一出，陳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易小東接著道：“其實不僅僅是你，大部分江湖人都是這樣認為，包括我兒子，我坐上龍頭的位置時機很曖昧，那是你們八壯士全部陣亡的時候，他們都以為義天沒有強人了，太子他們統統死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我易小東是撿了龍頭的位置，所有人都不服我，好吧，不服就不服，我幹掉了洪聖和杜飛來證明自己，這十多年來一步一步穩定我的地位，可你們一回來，他們就都期待著你們把我踢下台去，這算怎樣？我這十多年來的努力就一點用都沒有？”

  “你和燕子還有十三名氣大，實力強，他們會這樣想沒問題，但是我好歹是義天的龍頭吧，可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裏，別的不說，就說那些二代們，我算是照顧有加了吧，你們當初炸死，我該給的錢一分沒少，能幫也盡量去幫，可他們依舊和我不親，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在他們心中，我易小東隻不過是義天一頭看門狗，既然是我們的老爸死了才讓你撿了個便宜位置，我們幹嘛要尊重你？”

  “我很記得，以前我總是吹噓我跟你們八壯士的感情有多深厚，可每次都有人問我，易爺你跟他們感情怎麽深厚，為什麽景田一役你沒有去？是不是當起縮頭烏龜盡收漁翁之利了？挑那媽啊，我倒是想去，當時燕子有沒有知會我？沒有！他底裏一直認為我易小東是不會打架了，去了也是拖後腿，後來你們回來了，我也想跟你們聯絡一下感情了，但他們有理我嗎？燕子那件事我確實是為了報複當年的事，可事後他有找我談過嗎？有問過我為什麽那樣做嗎？統統沒有，在他的眼裏我就是這樣一個卑鄙小人，沒有人在乎我這個龍頭，你們三個人都是如此，更別說底下的人了，他們都認為，易小東當年說跟八壯士是兄弟都是吹牛逼的，他們根本就看不起易小東，小哥你自己說吧，都這樣了，難道我不會胡思亂想嘛，說到底，我易小東再聰明不也隻是一個人？”

  一口氣吐出心中所有鬱悶，易小東似乎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陳歌也知道易小東話裏的意思，他呼出一口煙道：“東，我知道我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你也知道了，燕子一輩子就那性格大大咧咧的，十三跟他差不多，你跟我說這些我都明白，以後我們都會注意點，隻不過我想你給我們一點信任，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義天，不用凡事都轉牛角尖。”

  “連小哥你都這樣看我？”易小東無奈道：“我無話可說，也不敢反駁，我出來混得第一天是跟你的，一日是老大，一世都是老大，你說我，我一定會聽，但是有些事，你也是過來人，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義天有兩萬多幫眾，要他們聽我的話有難，如果大部分的人都服你們而不服我，我還不擺出壓你們一頭的樣子的話，他們難道不會認為我這個龍頭是擺設？小哥，你教我該怎麽做？”

  陳歌沉默了，擺動了桌上的酒杯，思考後說道：“我知道你有難處，不過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咱們兄弟因為這種事爭吵了，你試下就一步，退一步試試。”

  易小東看向陳歌，然後反問道：“你應該知道我是怎麽上位的吧，幹掉自己的親大哥成為易家的代言人，幹掉洪聖和杜飛頂著被竹子幫和洪門複仇的？我進一步都怎麽難，現在你叫我退一步，怎麽退啊？”

  話已至此，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算是陳歌急才也不知道如何說服對方了，其實人人都有難處，易小東今晚袒露心扉，他會如此也是世情無奈的無可厚非罷了。

  陳歌把煙熄滅後說道：“我答應你，打完江湖排名戰，為義天爭回一個三大的名譽之後，我就會前往竹子幫找褚雲天清算恩怨，無論生死，我以後再也不會回龍城，這樣你放心了吧。”

  “小哥，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易小東剛想解釋，陳歌就擺手道：“東東，怎麽多年兄弟了，沒必要藏著掖著，這樣你放心我也能放心，就這樣說好了，聚散酒一杯，先祝我馬到功成，也祝你易小東日後能將義天發揚光大。”

  陳歌舉起酒杯先幹為敬，如同他來之前一樣，酒喝完後，桌上的飯菜都沒有動，陳歌就轉身離開了。

  易小東坐在位置上，望著空蕩蕩的酒杯，將腰間的手槍放在桌子上後點了一根煙，沒一會手機就響起了，電話裏麵傳來影子陰沉的聲音道：“易爺，就這樣讓他離開嗎？”

  “讓他走吧，別開槍。”易小東有氣無力道。

  在排名戰一役中，自己是半點忙都幫不上啊，要靠一個闊別多年的陳歌方能將事件擺平，那表示自己給比下去，怎麽說的話，自己的龍頭寶座應該讓出來？

  開什麽國際玩笑！

  易小東一掃眼前桌上的飯菜，整個人如同被嫉妒填滿的怪獸一般大吼大叫的，或許上帝要讓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吧。

  發泄過後的易小東狠狠吸了一口煙道：“我能再信任你一次嗎？小哥……”

  走出飯店的陳歌未免失禮，快步踏出大門，肩膀聳/動，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終於穩定了情緒，易小東，他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知道自己沒有顏麵重掌義天，所以才三番四次的提起景田一役與之後他如何艱難，這不就是想要提醒自己，太子，楊威，三點水，楊子軒，狂人全都是自己害死的？提醒自己犯下的罪行是多麽罪不可恕？提醒自己這個千古罪人沒有資格留在義天嗎？

  埋藏多年的傷疤，被易小東給挖了出來，心底的血就像失控一樣不斷流出，流得整個人空洞洞的，如墮入冰冷的地獄一般。

  這種感覺令陳歌想起了前半生，不斷的闖刀山下火海全都希望在江湖出位的日子，可拚搏一生，到手的義天卻不懂得珍惜，竟然將它砸了個稀巴爛，搞得支離破碎。

  坐上前往峰穀區的大巴，望著曾經熟悉的場景和事物變得物是人非，千愁萬緒就在陳歌的腦海裏重重的籠罩起來。

  峰穀區還是峰穀區，龍城還是龍城，義天還是義天，隻是他陳小哥再也不屬於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