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相認
作者:
其君折枝 更新:2022-06-04 08:22 字數:5487
第103章 相認
蘭因自打離開王氏的院子便一路情緒不高往外走, 走到一處地方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說話聲,那熟悉的,上揚的男聲不用去看便知是她的堂兄顧聞安, 聽到他的聲音, 她心裏那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總算是消失得幹幹淨淨, 她揚起笑臉,正想和顧聞安打招呼, 可一聲“哥哥”還未出口, 便瞧見他身邊熟悉的身影。
緋袍烏紗, 身姿如鬆, 容貌清雋, 儼然就是她的敬淵。
沒想到會在這碰到齊豫白, 蘭因一時愣住了, 等反應過來,兩人已走到她的麵前。
“妹妹。”
顧聞安率先和她打了招呼。
蘭因回過神,忙跟眉眼含笑望著她的顧聞安問了好, 這才看向齊豫白,驚訝詢問, “你怎麽來了?”
“是我半路碰到敬淵, 和他說了你在家裏用飯的消息。”顧聞安替齊豫白說了話。
蘭因卻不知道他們從前認識, 此時聽聞這話,不由更加好奇了,“你們從前就認識?”
顧聞安不知想到什麽笑了一聲, 他未回答蘭因的話,轉頭和齊豫白說, “你來說。”
齊豫白便迎著蘭因的注視解釋道:“從前子陽來金陵找你的時候, 我與他也見過, 相處多了也就熟了。”
“敬淵這話沒說全。”顧聞安笑著接了話,“我和他相識的確是在王家,但真要算起相熟卻是在臨安的一間茶樓。”
眼見自家堂妹一臉好奇,他便把當時的情形說於人聽,“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那時敬淵是金陵解元,我因病無緣那次科考,又聽先生說了幾句他的才名自是不服,正好有日路過一間茶樓,見他也在裏麵,索性便向他挑戰。”
“後來呢?”蘭因聽得好奇不已,不由追問道。
“後來我自然是輸得心服口服。”顧聞安雖然驕傲,卻也不是輸不起的性子,那次茶樓,他琴棋書畫都下了戰帖,最後全都敗給齊豫白,倒也認同了先生的話,齊敬淵此人的確是有大才,他比不過。
“我那時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成為我的妹夫。”
“若知道——”他忽然拿手肘撞了撞齊豫白的胳膊,笑道,“我那會絕對得讓你放水,你不知道,那次敗給你之後,我有好長一陣不敢出門,實在是太丟人了。”
齊豫白笑得無奈,蘭因卻紅了臉。
“哥哥。”
她輕嗔一聲。
顧聞安舉手投降,“得,你們聊,我先去換身衣裳再去找你嫂嫂。”他說完便徑直離開,把這個地方留給了兩人。
“剛剛怎麽了?”
齊豫白動作自然地握住蘭因的手,先前雖然離得遠,但他還是注意到了蘭因臉上低迷的情緒。
蘭因本不想說,但看著齊豫白的眼睛,還是把先前的事與人說了一遭,說完,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我倒是寧可她一直不喜歡我。”
齊豫白知道她心裏的芥蒂,也沒勸說,隻是輕輕撫著她的頭,“交給時間吧。”
蘭因抬頭。
迎著她略顯迷茫的目光,齊豫白看著她柔聲說,“時間會告訴你答案的。”
心裏的迷霧在這一瞬間散去,蘭因雙目逐漸恢複成平日的從容和理智,她點了點頭,啞聲應道:“好。”就像他說的,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也許等時間長了,如今縈繞在她心裏的那些事情也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不說了,我帶你去見我二嬸他們。”她重新揚起笑臉,“知道你來,他們一定很高興。”
這一晚,蘭因和齊豫白等到很晚才回去,回去路上,他們同坐一輛馬車,因為夜裏齊豫白被灌了不少酒,這會他白皙的臉上也微微泛紅,蘭因握著帕子一麵替他擦拭額頭,一麵責怪顧聞安,“哥哥真是的,明知道你明日還得上朝還灌你這麽多酒,你也是,不會喝還喝這麽多。”
齊豫白想說自己其實並不是不會喝酒,這點酒對他而言也算不了什麽,隻是看著蘭因不高興的樣子,恐自己多說多錯,索性便直接認起錯,他抓著蘭因的手,把人帶到自己懷中,半擁著道歉,“我與子陽也是久未見麵,這才沒忍住,等回去我再喝碗醒酒湯就好。”
熱氣噴灑在耳邊。
&nb sp;蘭因耳尖一燙,心髒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許久不曾這樣親近過了,這半個月,他們一路馬不停蹄,縱使有時間歇息,也沒時間沒心情親近。
/> 感受到他的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沒一會功夫,耳朵被人輕輕咬住,不疼,卻很癢。
蘭因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麽,雙手無意識地鬆開,而後又無意識地握緊,直到他滾燙的薄唇吻過她的側頸,蘭因身形猛地一顫,她想掙紮卻又舍不得,就在她放軟身子想要就此沉淪的時候,餘光瞥見他身上的紅衣官袍,想到什麽,忙抓住他的手。
“敬淵。”
她啞著嗓音微微喘-息喊人。
齊豫白輕輕嗯了一聲,手被人抓住,唇上的動作卻依舊不停,含糊一句問她,“怎麽了?”
心裏一陣酥麻,脊背都因他的動作竄過一股電流,蘭因身子都軟了,但想到還未聽到的答案,她忙咬著薄唇又定了會神開口問他,“陛下那邊怎麽說?”
聽她說起正事,齊豫白倒也沒再鬧她。
他坐直身子,一麵替她整理了下衣裳,一麵擁著她說,“過幾日,陛下要去護國寺祈福,屆時,我會把太子帶過去。”
蘭因聞言稍稍鬆了口氣,但到底仍有一抹擔憂,她回頭,看著齊豫白小聲問,“會有危險嗎?”
微弱燈火照映出蘭因擔憂的小臉,齊豫白眉眼柔和,他略帶薄糲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臉,“放心,陛下那邊已經有部署,不會有事的。何況陛下如今就差一個借口對杜誠之動手,杜誠之不會那麽傻,在這個時候撞槍口上來。”
蘭因聽到這話才鬆了口氣。
等回到家,蘭因和趙非池說了這件事,他也沒有多說什麽。
翌日。
天子於早朝時分頒布一道聖旨。
因私鹽案一事,齊豫白厥功至偉,擢升為大理寺卿並兼任參知政事,一時間,滿朝嘩然,對於齊豫白以二十一的年紀升任大理寺正卿已是百年來少有的事,更遑論這兼任的身份。
參知政事雖品軼不高,卻是實職。
門下、中書、尚書、內侍、殿中省、宣徽院幾乎都得聽他差遣,雖然早知他會進政事堂,但眾人也沒想到陛下會如此看重他,隻是想到他私鹽一案得罪的人,眾人一時又不敢與之親近。
就算齊豫白再得陛下信任又如何?陛下就二皇子一個孩子,而杜誠之又是二皇子的外祖父,等二皇子繼位,齊豫白自然會被清算,因此即使齊豫白如今是陛下麵前的大紅人,真正敢來恭賀的卻沒有多少人,更多的是處於中立的態度,省得被杜誠之知道後一道清算。
對此。
蘭因和齊豫白倒沒有什麽所謂。
世道如此,無需苛責,不過這種時候過來恭賀的便顯得更為珍貴和難得,除去齊豫白大理寺的那些同僚,他的老師龐相一家也過來祝賀了,還有塗以辭和蕭思妤夫婦,讓蘭因沒有想到的,周朝芳夫婦竟然也來了。
……
時間過得很快,沒幾日就到了天子去護國寺祈福的日子。
時雨過來傳話的時候,蘭因正在趙非池的房間,衣裳是前幾日蘭因特地派人給他做的,一身鑲金邊繡雲紋的黑衣錦服,腰束玉帶,頭上束金冠,他本就生得好顏色,即便從前不打扮的時候,氣質也十分矜貴,與同齡少年與眾不同,如今這樣打扮,與宮裏那位便更加像了,替他正好發冠後,蘭因笑著與人說,“走吧。”
趙非池沒動身,他看著蘭因問,“你去嗎?”
蘭因一愣。
她自然是不去的。
但看著趙非池漆黑雙目裏的渴望和期待,她猶豫一瞬,還是問道:“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沒有猶豫的點頭,也讓他身上的稚氣一覽無遺,蘭因看著這樣的趙非池忽然心軟,她想了想放柔嗓音和人說,“等我回頭問下敬淵。”
雖然沒有給準確的回複,但趙非池麵上的緊繃還是鬆緩了許多。
兩人一道出去。
蘭因本想走在人後麵,但趙非池不肯,蘭因無法,隻能陪人一道同行,走到外麵,齊豫白就站在門口, 他今日並未穿官服,一身青色直裰,和趙非池問完安後便請人上馬車。
趙非池沒動,他仰頭朝蘭因看去。
蘭因事先答應過他,這會迎著趙非池的注視,便和齊豫白說,“我能陪他一起去嗎?”
齊豫白挑眉。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趙非池。
明明他的眼中什麽情緒都沒有,但趙非池不知道為何,隻覺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忽然,他什麽話都說不出,甚至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但這種感覺也隻是存在了一息,很快齊豫白就收回了目光。
他沒有多說,隻是點了點頭。
蘭因鬆了口氣,她轉頭和趙非池說,“上去吧。”
趙非池輕聲應好,等他上了馬車,蘭因也被齊豫白扶著上去,馬車很快啟程,通往郊外的護國寺,一個時辰後,馬車停在護國寺外,門口站著的就是龐牧,看到齊豫白過來,他立刻上前。
“齊大人。”打完招呼,他便看向身後的馬車。
車簾被掀起,率先走下的卻不是趙非池,而是蘭因。
陡然看到蘭因的身影,龐牧一怔,略一想也明白她的身份了,早就聽說太子被齊大人的未婚妻所救,想來這位便是長興侯嫡女了,無論是長興侯還是齊豫白,都是他們自己人,龐牧雖然不解卻也沒有多說什麽,眼見一個黑色身影走下馬車,他神情微凜,立刻上前與人行了大禮,“太子殿下。”
“龐將軍不必多禮。”
趙非池上前,親手扶起龐牧,聽他說“陛下就在裏麵等您”,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要進去的時候,他回頭看向蘭因。
“殿下快進去吧。”蘭因站在齊豫白身邊,看著趙非池柔聲說道。
趙非池抿唇,他似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跟蘭因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齊豫白,與他微微頜首後便在他們的注視下由龐牧領著往寺中走去。
夜色漆黑。
護國寺也不似平日那般隨處可見僧人,今日在寺廟的都是天子禁軍和龍影衛的人。
蘭因和齊豫白沒有天子的吩咐自然還不能走,兩人索性便在寺中慢慢走著,走了一會,天子身邊的康禮公公便過來傳話了,本以為隻有敬淵需要過去,沒想到自己也得過去,一時間,蘭因心跳如擂,她從前也就隻有宮宴的時候遠遠見過這位天子。
“別怕,陛下應該是感激你救了太子。”耳邊傳來齊豫白的聲音。
蘭因看著他溫和的目光,又聽他說“我會陪著你”,心下這才稍定,她輕輕吐了一口氣,待不住跳動的心髒稍稍平靜了一些,便垂首跟著齊豫白由康禮引著往大殿走去。
等康禮通傳後,蘭因和齊豫白進了大殿。
門在身後關上,蘭因不敢抬頭,但多年來刻在骨子裏的禮儀讓她即使心有不安卻還是沒忘了禮數,隨人行過大禮,她恭敬跪著,比起記憶中那位威儀赫赫的天子,此時落於她頭頂的那道聲音卻是溫和的,“快起來。”
“謝陛下。”
蘭因起身,可大抵是許久不曾行過這樣的大禮了,她這一起來,膝蓋竟一軟,還好及時被齊豫白扶住才沒出差錯。
在天子麵前丟了儀態,這讓蘭因的小臉有些發白,她怕天子怪罪,但趙乾卻始終眉眼含笑,他並未追究,隻笑著說,“我聽池兒說當初多虧你救了他。”
蘭因一聽這話,卻更加不安了,她忙致歉,“請陛下恕罪,當初民女並不知太子身份,若知道,民女絕不敢讓太子……”
她和趙非池日漸相熟,自然知曉他不會怪罪,可天子會怎麽想?堂堂太子竟淪為別人的小廝,他若為了皇家臉麵拿她問罪也不是沒有可能。
“哦?”
趙乾忽然起了玩心,見蘭因麵有不安,故意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補救?”
趙非池不忍見蘭因這般,忍不住皺眉出聲,“父皇……”
趙乾佯裝沒有聽到,隻問齊豫白,“敬淵,你怎麽說?”
齊豫白說,“她膽子小,您別逗她了。”
話音剛落,一陣爽朗的笑聲響於大殿之 中,蘭因心裏的那抹不安也在這一刻陡然消失,她聽天子說,“怎麽膽子這麽小?我記得仲朗當初與我說,自己大女兒膽子大的不行,三歲就敢伸手要他抱著上馬了。”
仲朗便是她父親的字。
蘭因在今日之前並不知曉自己父親的天子的關係這麽好。
她也不敢多問,好在趙乾也隻是隨口一句,他繼續說,“你別怕,不知者不罪,何況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當初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恐怕是難以再見池兒。”說到這的時候,他還回頭看了趙非池一眼,卻見他的目光一直看著蘭因,看著那雙眼睛,趙乾心下一震,想再細看,趙非池卻已經察覺到他的目光收回視線。
趙乾心中思緒不定,卻也沒在這個時候多說。
他收回目光,佯裝無礙又說了幾句,等天色漸晚,方才開口,“好了,天色已晚,你們先回去吧。”
蘭因和齊豫白行禮告退。
等他們走後,趙乾依舊沒讓康禮進來,而是看著趙非池壓著嗓音說,“池兒,你對她……”
知道他說的是什麽,趙非池沉默一會方才開口,“是,我喜歡她。”
“你……”
趙乾蹙眉,這若換作別人也就罷了,可顧蘭因是齊豫白的未婚妻,更是仲朗的長女,這兩人都是他為池兒日後登基安排的輔政大臣,他縱使再心疼這個兒子,也不可能縱容他做出君奪臣妻的事,正欲勸說,卻聽身邊少年沙啞著聲音說道:“您別擔心,我知道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兒女私情並不適合皇家人,何況……”
他看向窗外。
綠葉交疊下,隱約能見兩個身影,他們十指交扣並肩同行,仿佛這世間無人能分開他們。
他很清楚她喜歡的是那位齊大人。
而他——
對她而言,頂多算是一個讓她可憐的小弟弟。
趙非池閉目,最終什麽都沒有說,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呢?如果馬車前的兩句話讓他對她印象深刻,那麽後來逐步了解,日益相處後,他對她便移不開目光了。他喜歡她,或許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卻也有了獨占的欲-望,所以幾次試探,想看看他與那位齊大人對她而言是否有差別,結果卻是一敗塗地。
他利用了她的善良和溫柔,可她深情的目光從始至終看向的隻有一個人。
罷了。
這樣也好。
他這一路必定滿是荊棘,他也不希望她會淪落到母後那樣的結局,縱使得天子真心又有什麽用,還不是香消玉殞,無處可歸。
……
“嚇死我了。”
/>
齊豫白看得好笑,“就這麽害怕?以前又不是沒見過。”
“這怎麽能一樣?”蘭因似嗔似怪看他一眼,“以前是宮宴,這麽多人,我頂多也隻是遠遠看上一眼,陛下也不會與我說什麽,今日這麽近的距離……”
天子威壓,縱使他在笑,她也忍不住心神緊張,也不知道太子以後會變成什麽樣?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怎麽了?”齊豫白問她。
蘭因歎聲說,“我就是在想太子以後會怎麽樣?他才那麽小,宮裏有杜貴妃和二皇子,朝堂還有那麽多杜家的爪牙,杜家肯定不會容許他的存在。”
前世杜家和天子的關係沒有惡劣得那麽快,甚至於她死前根本不知道還有太子的事。雖然從敬淵口中知曉後來太子成為新帝,大周海清河晏的消息,可如今所有事都提前了,她擔心會有其他變故。
齊豫白知她心中擔心,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寬慰,“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夜風帶來溫潤的男聲,車簾翩躚間,顯出外頭皎潔的月亮,蘭因側眸,看著那雙如黑玉一般的漆黑瞳仁,看著裏麵獨屬於她的溫柔繾綣,心裏的那抹擔憂也漸漸沒了,她回握他的手,把臉埋在他的懷裏。
“嗯。”
蘭因唇角輕揚,輕輕應聲,她相信他,一切都會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