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又是圈套之第二節
作者:杉木      更新:2022-06-04 03:22      字數:3859
  這天,靜曦剛下班回到家裏,就見柳慧手裏拿著張紙條,跌跌撞撞的走進來。柳慧見到靜曦就撲過來抱住她,然後大哭起來。靜曦問她究竟怎麽了,柳慧哭著斷斷續續的說:“禪直來信了,他們在滿洲和中國軍隊打起來了。禪直他,上前線啦。”

  靜曦說:“柳慧別哭,禪直從軍後,上前線隻是早晚的事情。”

  柳慧哭著說:“我知道。但是聽說他要上前線去打仗,我還是好害怕,好擔心。他是我的丈夫,他要是有個什麽好歹,我和盼兒娘兒倆可怎麽活呀。”

  靜曦和柳慧正說著,榮作下班回來了。見到榮作,柳慧忍不住又撲進榮作的懷裏,哭著說:“哥哥,禪直他上前線了。”

  榮作說:“我知道。滿洲的事情我在軍部都聽說了。還好,中國軍隊沒有抵抗,他們自己撤到關內去了,滿洲現在沒有戰事了。”

  柳慧一聽就止住了哭聲,說:“真的嗎?哥哥,你說滿洲現在沒有打仗了嗎?”

  榮作說:“是真的,隻是小規模的幾次摩擦,中國軍隊就自行退到關內去了,把滿洲全境都讓了出來。”

  靜曦就生氣的說:“中國軍隊怎麽這樣?人家到你的家門口來惹事,你怎麽可以屁都不放一個,就自己夾著尾巴條跑了。這哪裏還是軍人呀?”

  柳慧就衝著靜曦喊道:“靜曦,你這是什麽話?中國軍隊跑了才好呢,一個巴掌拍不響,跑了一方,另一方就打不起來了,就沒有戰爭了,禪直就安全了。”

  靜曦說:“可是,中國是這麽大的國家,自己的土地不守衛,一打仗就跑,這是什麽樣的政府,這還能夠保衛自己的國家嗎?”

  柳慧說:“靜曦,你少在我這裏說什麽政府呀國家的,這些跟我有什麽關係嗎?我隻要不打仗,我隻要我自己的丈夫能夠平安回來。”

  靜曦趕緊安慰說:“我知道我知道,柳慧,我就是說中國的那些無能的政府,與禪直沒有關係。我當然希望和平,當然希望禪直能夠平安的回來。”靜曦轉身抱住榮作說:“不要說擔心禪直了,我丈夫也被應征入伍了,我也要開始擔心我的丈夫的安全了。”

  榮作說:“你擔心什麽?我不在這裏好好的嗎?”

  靜曦說:“你現在是好好的,可是誰知道呢。榮作,不會再有什麽戰事了吧?”

  榮作搖了搖頭說:“這可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我們的軍隊占領了滿洲,但是好像軍部的那些人還不想收手,聽說還在醞釀對中國更大的行動。”

  柳慧一聽就又緊張起來,說:“日本軍部那些人怎麽了?他們都瘋了嗎?他們是不是要把我們都要綁架到他們的戰車上去,讓我們都去為他們這群瘋子,為他們的瘋狂送死呀?”

  靜曦緊緊地依偎著榮作說:“榮作,我好冷,我好害怕。”

  榮作以自己高大的身軀,把兩個可憐的女人都抱在的懷裏,說:“別怕,怕也沒有用。要來的,他都會來的。”

  第二天,靜曦再去上班的路上,見到滿街的人都在說滿洲事變的事情,更有一些年輕人裝扮成日本軍人的樣子在街上遊行,慶祝滿洲掌控在日本手裏,慶祝日本在滿洲建國。靜曦在心裏想著,日本軍部的人瘋了,日本國家瘋了,街上的這些日本人也都瘋了。可是禪直怎麽辦?榮作怎麽辦?我和柳慧怎麽辦?

  到了醫院裏,各科室的人都在慶祝日本占領了滿洲,到處都掛著彩旗,牆上還掛出了標語“滿洲是日本的滿洲”,“大和民族萬歲”,“天皇萬歲”等等。然後是無休止的野外救護演練,同時還要進行理論和實踐的考試。看這情形,好像明天就要爆發戰爭,好像他們馬上就要上前線一樣。

  然而,不久的一天晚上,靜曦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這天一是寒冬時節,東京的冬天特別的冷。靜曦下班進屋後脫下沾滿雪花的大衣,靜子就跑過來握住靜曦的手,使勁兒的給媽媽哈氣,好讓靜曦的手盡快的暖和起來。靜子已經三歲多了,很懂事的,已經知道心疼爸爸媽媽了。

  靜曦問靜子說:“爸爸回來了嗎?”

  靜子說:“爸爸回來一會兒了。”

  靜曦問:“那麽,爸爸為什麽不來迎接媽媽呢?”

  靜子附在靜曦耳邊小聲說:“媽媽,爸爸好像有些不高興。”

  靜曦奇怪的問:“為什麽?是你惹爸爸生氣了?”

  靜子搖搖頭說:“沒有,靜子不惹爸爸生氣。是爸爸回來後都沒有親親靜子,就去自己的房間了,還讓我不要去搭理他。”

  靜曦說:“不是不要搭理他,是讓你不要去打攪他。那好,你自己去玩兒吧,讓媽媽去問問爸爸,問他為什麽不親親靜子呀,好嗎?”

  見靜子點點頭,自己跑走了。靜曦打開榮作房間的門,見榮作和衣躺在床上好像想著心事。見靜曦進到屋裏來,榮作翻身坐了起來,低著頭不說話。靜曦坐在丈夫身邊,握住榮作的手輕聲問:“怎麽,又出什麽事了嗎?”

  榮作看著靜曦的眼睛,點點頭說:“昨天,日本軍隊在中國上海,與中國守軍爆發了大規模的戰事,雙方都投入了很大的兵力。”

  靜曦緊張的說:“然後呢?”

  榮作說:“日本軍部有個計劃,要大量增兵中國,可能要爆發與中國的全麵戰爭。”

  靜曦恐懼而試探的眼神看著榮作,聲音顫抖的說:“然後呢?”

  榮作憋足了勇氣說:“我被軍部抽出,要把我派往中國去。”

  雖然,這在靜曦的心裏已經是有預感的,但是,猛地聽說耳鬢廝磨的夫妻馬上就要分開,而且丈夫就要到最危險的地方去了,靜曦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但是事已至此,榮作是軍人,他又能怎樣呢?靜曦不能讓榮作心情沉重地離開。靜曦強忍著淚水說:“你,什麽時候走?”

  榮作說:“可能就在這幾天。”

  靜曦躺進榮作的懷裏,喃喃的說:“一直害怕這一天的到來,但它還是來了。我們都無能為力。我不敢這麽想,但這確實是事實,這不光是我們一家不幸的開始,這也是日本這個國家不幸的開始,更是日本這個民族不幸的開始。”

  榮作心疼的說:“我走了,你和靜子怎麽辦啦?”

  靜曦幾乎是麻木的說:“總會有辦法的。”然後,靜曦捧著榮作的臉說:“你不用擔心我們,應該讓人擔心的是你。你一個人去到那麽遠的地方去,你的周圍都是一些喪失理智的瘋子,他們在殘殺別人的同時,也在殘殺自己的同胞。榮作,你要是真的愛我和靜子,真的在乎這個家,你就答應我,給我好好的活著回來。”靜曦再也忍不住,撲在榮作的懷裏放聲的大哭起來。

  榮作抱著靜曦也流著淚說:“靜曦,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你也要好好的把靜子帶大,好好的照顧這個家,好好的等著我回來。”

  靜曦流著淚點了點頭。

  幾天後,靜曦帶著靜子、柳惠抱著盼兒都來給榮作送行。靜子好像覺得爸爸這次的遠行與以往有些不一樣,因為,以往送行大家都是高高興興地,而今天,大人們臉色很難看,沒有高興的樣子。靜子覺得爸爸這次親她親得特別狠,那胡子在她的臉上好紮人的。靜子就捧著榮作的臉說:“爸爸,你該刮刮胡子了,你的胡子好紮靜子的臉臉。”

  榮作說:“爸爸胡子紮你的臉,就是讓你好好記住爸爸愛你,爸爸不在的時候,你會想起爸爸胡子紮你臉的樣子,你就會想起爸爸來的。”

  靜子就問:“爸爸,你要走很久嗎?你很久都不會親靜子的臉臉了嗎?”

  榮作說:“爸爸這次要走很遠,也要走很久,爸爸會在夢裏親你的臉臉的。”

  靜曦抱過靜子,對榮作說:“你去中國要是能夠見到禪直就好了。”

  榮作就從柳惠手裏抱過盼兒,說:“我可比禪直幸運多了,禪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盼兒長什麽樣子。我猜,禪直想兒子恐怕都想瘋了。”

  柳惠就流淚了,說:“哥哥,你要是能碰到禪直,就告訴他我和盼兒都很好,我們就盼著他能早點回來,一家人在一起過平安的日子。”

  榮作說:“咳,現在看來,一家人的平安才是最大的福氣。可惜,這種願望現在都已經很奢侈了。我們兩個男人都從軍了,留下你們兩個女人在家帶孩子,從現在的情況看,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靜曦鬱鬱的說:“不知道這種結果還能保持多久?”

  柳惠說:“靜曦,你什麽意思?難道我們還要分開?”

  靜曦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但願我的預感是錯的,我覺得在現在這個瘋狂的國家裏,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榮作不無擔心地說:“靜曦,你別嚇唬我,你永遠是不可以和靜子分開的,你是他的母親,孩子是不能夠離開母親的。”

  靜曦哭著說:“我也希望是這樣。可是,在這個國家裏,有誰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嗎?你能嗎?如果可以,那我要你留下來,因為你是孩子的父親,孩子也是不可以沒有自己的父親的。”

  榮作低著頭說:“我別無選擇,因為我是軍人。”

  靜曦激動地說:“你是軍人?不錯,你是軍人。可你這個軍人是你自己願意的嗎?它不是你的選擇,是這個國家強加給你的。既然你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那我又有選擇自己生存的權利嗎?你沒有,我沒有,禪直沒有,將來柳惠也沒有。我們所有人的權力,都已經被這個瘋狂的國家瘋狂的政府還有你那個什麽狗屁軍部給剝奪了。我說過,從現在起,這不但是我們這個家庭的不幸,也是這個國家的不幸,更是這個民族的不幸。”

  柳惠說:“靜曦你瘋了,這裏到處都是帝國軍人,他們聽到後就不得了啦。”

  靜曦說:“我不怕,我怕什麽?我的丈夫走了,他就要到我的家鄉去殺害我的親人了。可我又好害怕,我怕我的丈夫去我的家鄉殺害了我的親人,可我也怕我的丈夫死在我的親人的手裏。我這些天有多痛苦你們知道嗎?我的心已經死了。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麵對你們每一個人,怎樣麵對我家鄉的親人。嗚--,嗚--。”

  榮作說:“靜曦,你給我聽著,別說我隻是一個文官不會拿武器,就算將來我會拿武器,我也絕不會向中國人開一槍的。因為,我的太太是中國人,我的身上也有著四分之一的中國人的血統,所以我不會向自己的家人開槍的。”

  這時,遠處傳來集合哨子,叫著“都上車了”。靜曦已經哭得站不起來,靜子也抱著媽媽的頭,陪著靜曦一塊兒哭著。榮作站直了身子,對著靜曦恭恭敬敬的彎腰鞠躬,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跑步上車了。

  火車的汽笛驚醒了靜曦,靜曦猛地發現載著榮作的火車已經啟動了。這才驚慌的抱著靜子,嘴裏叫著榮作的名字,拚命地追趕著火車,直到火車離他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