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迷霧重重之第二節(一)
作者:杉木      更新:2022-06-04 03:21      字數:2769
  張發芝自嫁入到龍家,就認為自己已經脫離了苦海,感覺好像到了仙宮一樣,渾身上下都飄飄然的。龍家的人對她都很熱情友好。秉誠就不必說了,對她喜歡得呀,晚上兩個人在一起恨不得把過去的時光奪回來,把個對方折騰的死去活來的。這秉靈對她是恭恭敬敬的,一口一個“大嫂大嫂”的叫著,聽著心裏巴適(舒服)慘了。還有那個秀瑛,那對我硬是巴心巴腸的,這樣讓我不做那樣讓我莫弄的,就差沒把心子把把拿出來給我看了。就連那個趕回來喝喜酒的煥明侄兒,對我也是“伯娘伯娘”的喊得個親熱喲,那硬是孝敬得很。沒得法,哪個喊我們秉誠是老大呢,所謂‘長兄當父’,我們秉誠在這個屋頭就是正宗的當家人。那以此說來,我也該算這個屋頭的半個當家人了,於是乎我這個長嫂是不是也應該當母呢?哎呀!莫說當母了,一說倒當母就想到了這屋頭那個老天牌。老太婆那雙眼睛每回看到我都讓我感到一股寒氣,看得我心頭發虛。莫看她耳背眼花的,這屋頭啥子事情都哄不倒她。這屋頭哪個我都搞得定,就是這個老太婆是我前世的冤孽,啷個看我都不順眼。就說這個稱呼吧,同樣是兒媳婦,老太婆喊那秉靈的堂客就“秀瑛”長“秀瑛”短的,而對我就左一個“秉誠屋頭的”右一個“秉誠屋頭的”的喊,未必我沒得名沒得姓,唉,你就是喊個“龍張氏”也好嘞。唉,單單是稱呼不入耳也就罷了,更可氣的是,聽說她原來一天到晚的不出她那個房間門,自從我嫁到龍家來後,她沒得事就躺在那院壩頭,一哈兒喊我幹這樣,轉個眼睛又喊我幹那樣,生怕我歇到氣了。要不是秉靈的堂客來幫到,我怕要遭她累死了幺台。於是,張發芝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秉誠耳邊吹枕頭風。

  這天晚上,張發芝實在是有些受不住了,就對丈夫說:“當家的,我那婆婆也太厲害了,硬是把我當牛做馬嗩?一天到晚的不讓我歇口氣。”

  秉誠說:“她咋個了嘛?”

  堂客說:“你說咋個了。她一天到晚的坐在院壩頭,一哈兒喊我幹這個,一哈兒又喊我幹那個,喊得我螺螺旋,累得我頭昏腦漲的。”

  秉誠就笑了起來,說:“她老人家原先是不在外頭來坐的,是你來了過後她才到外頭來坐的。”

  堂客問:“那她啷個要弄個做呢?”

  秉誠說:“這得問你自己唦。”

  堂客疑惑地問:“問我?問我啥子?我咋個曉得她要弄個做呢?”

  秉誠說:“我問你,你前些時間是啷個對待人家秀瑛的?”

  女人聽說就有點心虛了,說:“那,你說,我是啷個對待的嘛?”

  秉誠說:“你是啷個對待的?你把人家秀瑛當丫頭弄個使喚。就說前些時候,我們在田頭打穀子屋頭好忙喲,人家秀瑛煮飯喂豬,還要跟我們送飯到田壩頭來。你說你在幹啥子?在屋頭躬其屁股睡覺。曬穀子的時候,好大的太陽喲,人家秀瑛除了屋頭的活路還要幫到在院壩頭翻曬穀子。你說你在幹啥子?你坐在屋簷下頭搖扇子。你啷個都不曉得去幫一下秀瑛做活路?未必以前你在‘半坡頭’沒有幹過這些呀?”

  堂客說:“對頭,我以前還當真就沒有幹過這些活路。人家劉家是靠收租吃飯,那田土都是佃給王幺爺種的,他把啥子都整好了把租糧跟我們擔進糧倉裏頭就是了。”

  秉誠說:“就算你先前沒有幹過,但你現在是在我們龍家,就該學到做唦。就算你二天慢慢的學,那煮飯喂豬總做得來唦?”

  堂客說:“照你弄個說,我把啥子都做完了,那你兄弟媳婦又做啥子呢?”

  秉誠說:“你啥子都做完了?你做了些啥子嘛?就算這些大事你不做,那小事你總該做些唦。你一哈兒喊秀瑛把這個跟我拿過來,一哈兒又喊秀瑛把那個跟我遞過去。人家秀瑛不跟你計較就是了,有些時候連我都看不過去了。”

  堂客遭男人抵了黃(揭老底)就生氣了,說:“龍秉誠,人家的男人都是衛護倒各人的堂客說話,你啷個去衛護你的兄弟媳婦呢?再說,‘長兄當父,長嫂當母’,她江秀瑛就是該把我當老輩子孝敬倒。”

  秉誠有些奚落地說:“你是老輩子,那屋頭還有更老的。你以為我姆耳背眼花的啥子都不曉得,她心頭曉得得很。這下好啦,我姆不幹了,她老人家從屋頭搬到外頭來坐起,拿眼睛把你盯到起,這下子你又開始喊黃了。這不是你各人找的嗎?”

  堂客覺得無話可說,就拿出看家本事,對秉誠撒起嬌來。堂客說:“那你說啷個辦嘛?老太婆一天到晚的弄個折騰我,啷個幺得倒台嘛。”

  秉誠說:“老天牌站出來,我都沒得法。不過,你也遭不到兩天了。”

  堂客問:“為啥子?”

  秉誠說:“我姆她身體不好,在外頭弄久了遭不住,過兩天她就會回屋頭去得咯。隻是,你各人二天莫那樣對待別個秀瑛了。你以為她是傻的嗎?還不是因為你是嫂嫂,人家懂得‘家和萬事興’的道理不跟你計較,人家是讓倒你的。”

  堂客說:“曉得了曉得了,你是我男人,你就是我的天,在屋頭你說了算。不過,你剛才都數落我半天了,人家腔都沒有開,這哈兒,你要跟人家補起哈。”

  秉誠說:“啷個才補得起呢?”

  堂客說:“你說呢?”

  對張發芝的一些作法,其實秀瑛心裏也是很不高興的,但她把這種不愉快放到心頭,不發出來就是了。但是秉靈不幹,他就多次抱怨張發芝有些過分。秀瑛就說自己的丈夫不要這樣,俗話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大哥四十好幾才接到堂客,萬事都要看在大哥的份上。不要讓人家一嫁過來就鬧家庭不和,“家和萬事興”嘛,一家人吵吵鬧鬧的隻能讓左鄰右舍的笑話。再說,大嫂沒有嫁過來的時候,我們還不是弄個過的,多做點少做點沒得啥子得。見各人的堂客都弄個大量,秉靈就沒得話說得了。

  然而,秉誠的判斷這回失準了,老太太最近好像被照顧得精神煥發,已經好些天了,她一天到晚就坐在外頭盯著就是不回屋頭去,弄得張發芝又窩火又有些遭不住。秀瑛怕時間長了積怨深,就多次勸老太太外頭太陽毒,回屋頭將息得好些。老太太說屋頭黴戳戳的,在這外頭看到你們心頭就高興些。

  這天,天還沒有大亮,老太太就在院壩頭躺椅高頭一躺起,扯起喉嚨管就開始喊:“秉誠屋頭的,大天八亮的啷個還睡起不起來喲。”

  張發芝正睡得懵懵懂懂的,聽見喊聲就揉了下眼睛,看天還沒有亮透,就說:“姆,這天都還是麻乎乎的,哪裏就大天八亮了嘛?”

  老太太就又喊:“秉誠屋頭的,你男人些早就下地去了,人家秀瑛舍,早就在燒火弄飯了喲。這是啥子天氣喲,三伏天的太陽毒得很,等倒天都大亮了,人些在地頭就曬起喊遭不住了。”

  一直以來,靠收租吃飯的張發芝哪天弄個早起過床,所以身上細皮嫩肉的吃不得這種苦。但有啥子法呢,這就是龍家的生活,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到龍家屋頭就得過龍家的生活。沒辦法,不情願也要起來做事情,但張發芝心裏肯定是不痛快的。好在事情終於有了轉機,大概是受了暑熱,老太太病了,而且,這一病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了。於是,龍家又暫時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這天,秉誠準備和張二娃一道從操就業,抬滑竿送人去江口。本來,堂客心痛各人的男人,不準秉誠二天再去抬滑竿了,但這回人家還就指名要秉誠去抬,說是信得過龍家的人。對方是本地的大戶人家,在當地有相當的影響,於是,秉誠也就隻好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