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喪夫之痛之第二節(二)
作者:杉木      更新:2022-06-04 03:21      字數:1931
  劉成器直到今天才從自己的堂客哪裏嚐到了女人的溫馨和家庭的溫暖,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但是為了這種感覺的回歸,他們付出了太多,也等得太久。男人禁不住伏在女人的懷裏“嗚嗚”的哭起來。女人不作聲,隻是抱著男人的頭,用手輕輕地給他抹眼淚。

  過來好一陣,等男人完全平靜下來,女人說:“我們以後都這樣,要得不?”

  男人搖搖頭說:“太遲了。”

  女人抱緊了男人說:“不晚,我們從頭來過。”

  男人又一次流淚了,他抽泣著說:“二妹,太遲了。”

  女人溫柔地給他抹淚,不再說話了。

  吃過午飯後,劉成器讓女人把他的新衣服新褲子找出來穿在身上,然後讓女人去打點酒割點肉回來。女人看男人心情這麽好,也開心起來。女人也學著男人,換了身新衣服穿著,拎著個花布包包出門去了。傍晚時分,女人從石坎場買了東西回來了。她燒火做飯,做了幾樣男人以前最愛吃的菜,然後,倒上酒,陪男人喝酒吃肉。在昏暗的油燈下,女人今天打扮得特別俊俏,男人喝著酒也好像有了精神。

  男人端著酒杯,看著堂客漂亮的臉龐問:“二妹,你曉不曉得今天是啥子日子?”

  女人使勁兒地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曉得。”

  男人有些是神秘地微笑著說:“今天是我們圓房的日子。”

  女人吃驚地張大了嘴,搖著頭說:“記不到了,記不到了。好多年前的事情啦,早就搞忘了喲。”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那個時候太小了,人都還沒有長醒。我記得那天晚上,你怕得要命,全身躬住一坨,不停地發抖,我扳都扳不開。哪曉得你後來長得弄個安逸,我要是曉得你二天會長成現在這個樣子的話,我那時候就不。”男人說著,竟流下淚來。他心頭好痛好悔,守著弄個乖的堂客去充啥子軍嘛?爺的仇沒報到不說,年輕時的一個衝動,其一念之差竟成永遠都無法彌合的痛。他這一生有好苦有好痛,隻有他各人最清楚。

  女人一麵用手不停地給男人抹淚,一麵安慰他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們從頭來過。”

  男人苦笑的搖搖頭說:“來不及了。”然後,他抓著女人的手,低下頭竟大哭起來。

  看著男人哭,女人的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也陪著男人流淚。

  吃完飯,女人讓男人進屋去歇著,自己抹桌掃地收拾碗筷,然後就到廚房忙活去了。好一陣子,女人忙活完後,知道男人多喝了酒,就端了一木盆的熱水進屋,去給男人洗臉洗腳。女人進屋後猛地看見男人側臥在地上,隻見他口鼻來血,全身不住地抽搐,嘴裏還不停地吐著白沫。女人嚇得放下木盆,抱起男人的頭問:“七哥,你怎麽啦?”

  “七哥”,是女人小時候對劉成器的稱呼。原本是她的公婆要讓她叫“器哥”,但當時她才幾歲發音不準確,而四川話的發音“器”和“七”差不多,就遭她叫成了“七哥”。“七哥”就“七哥”吧,她公婆後來也就隨她弄個喊了。

  聽見堂客叫他“七哥”,男人使勁兒的睜開眼,因為這麽親昵的稱呼他好多年都沒有聽到過了。男人抬起手替女人抹著眼淚,說:“二妹,七哥要走啦。你二天各人要好好照顧各人。”

  女人急切地問:“七哥,你究竟咋個了嘛?”

  男人說:“我,我,把剩下的大煙都吞了。”

  女人嚇得大哭起來,說:“七哥,你啷個要弄個樣子做嘛?”

  男人蒼白的臉上流下淚來,說:“我也不想死呀!我死了你啷個辦嘛。但是,我的煙癮肯定是戒不脫了,我要不死,地都要遭我賣完;我不死,房子都要遭我買毬了;我不死,你都要遭我拖死的。”

  女人說:“賣完就賣完,二妹陪你要飯就是了,但是你不該弄個做呀。嗚--,嗚--。”

  男人說:“我是想好了的,我給你留了幾塊好地沒舍得賣,夠你過生活了。你像今天弄個對我,我死了也高興。龍秉誠是條漢子,你就和他好好過日子吧,弄個我死了也放心了。”男人終於忍不住了,大口大口的吐起來。然後,斷斷續續地說:“我,的枕頭,下頭有,東西,等哈兒,給叔公,看。快,快去,喊,叔,公。”

  女人應答說:“七哥,你等到哈,我馬上就回來。”女人輕輕地把男人放下,就向祠堂跑去。

  女人帶著劉家祠堂的族長劉全翁老先生回到家時,劉成器早已落了氣。女人撲在男人身上大哭起來。

  劉全翁老先生看到此情景,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他對女人說:“先不忙到哭,趕快去請甲長,這是要驗屍的。”

  女人抽泣著說:“要得。”她突然想起男人剛才說的話,於是說:“叔公,七哥剛才跟我說,他的枕頭下頭有東西,說等你老人家來了就拿給你看。”女人說著就從枕頭下頭摸出一張紙來交給劉全翁。

  劉全翁看了紙上寫的字說:“這就是了。”

  女人不識字,問:“叔公,我男人寫了些啥子?”

  劉全翁說:“這張條子他是早先就寫好了的了。我念給你聽嘛,‘我劉成器因熬不過大煙之毒,自己吞大煙而亡,與他人無關。’你看嘛,這上頭還有他的手印。”

  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寧死都為自己想得弄個周全,想到自己過去是那個樣的對待他,不由得捶足頓胸大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