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晝短三十八
作者:糯米詞      更新:2022-06-02 22:45      字數:4375
  第108章 ?晝短三十八

    下山路上, 伶問唐棠:【你真要查這事?我覺得水很深啊,不是你能算計的。時竟遙現在還是個落魄小可憐,無權無勢的, 萬一你查到什麽把男主給連累了怎麽辦?】

    【我沒真想查。】唐棠也有點心煩意亂, 她看著走在自己前麵的秦流, 在腦海裏對伶說, 【我本來以為秦流的牧師兄看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大有文章可做,想借這個他的手死遁的。誰能想到他突然就……唉。】

    【那現在怎麽辦?】

    【……】

    【唐棠?】

    唐棠一咬牙:【不行就隻能用下下策了。】

    【什麽是下下策?】

    【想個法子露點破綻,然後找個機會死遁。】

    伶不能理解:【這不就是正常做法麽,這也能叫下下策?】

    唐棠長長歎了口氣,語氣有點滄桑:【你不明白, 正常的死法是順應劇情, 自然而然地領便當,死得浪漫悲壯,死得其所,死了還能推劇情。像這種莫名其妙一心求死的低級死法,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策,會被讀者投訴作者降智配角給主角開道的。】

    這就又觸及到甜文主角伶的知識盲區了, 她猶豫著問:【那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下下策就下下策吧。我總覺得這個世界的男主不太好對付……咱們還是快走。】

    伶深有同感。從男主時竟遙第一次迷暈唐棠讓她避開了秘境死亡的劇情時, 她就察覺到這個世界不會這麽容易就結束。

    唐棠搓了搓手,說:【我這個身份, 這個位置,這張臉, 想暴露還不簡單嗎?你看著。】

    此時秦流已經帶著貓妖走到了山腳下的樹林, 十六年前, 那群妖族就是在這裏把她丟棄的。

    雖然早就知道此行是無頭亂撞, 但真到了這裏,秦流還是猶豫了:麵前一片樹林,既沒人也沒物,時隔十六年,就算那群妖族曾經留下過什麽痕跡,也早就尋不到了。

    在這裏亂逛,甚至不如她們再冒險潛入主峰,說不定還能找到點什麽呢?

    貓妖揭開兜帽——因為天玄宗掌門今日不在,所以她得以以人身出門,人身雖然有諸多不便,但唯有一點好:方便交流。她化身白貓的時候,隻會喵喵叫,誰也聽不懂。

    她環視四周,說:“就是這裏,對吧?我記得,從這裏在往山下走一段,便是天玄宗宗門處了。”

    秦流點頭。貓妖想了想,說:“這裏太大了,樹木又多,我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想找線索,很難。不如回想一下十六年前的事情……”

    她說著,在林外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我記得,當時我一醒來便從妖族到了這裏。所以我不記得我是怎麽來的……你當時看到了嗎?”

    秦流說:“我當時年紀小,來樹林裏玩。我記得我撿了兩塊石頭,本來想在雪地上捏雪人,結果就聽到了你們交談的事情,我躲在樹後麵看的時候,你已經醒來了。”

    她們都恰好錯過了這個細節。

    “好吧。”貓妖說,又想了想,“我記得當時帶我來的是幾個狐狸妖族,為首的狐妖,我叫他叔叔……嗯,雖然貓妖族在妖城也有一席之地,但我從小是被狼狐蛇三族共同撫養大的,所以三族裏比我輩分大的都叫叔叔。”

    “你記得他是誰嗎?”

    “他是狐妖族新任族長的三弟。……所以我想,他將我遺棄在天玄宗,肯定是經過了狐妖族族長的同意。”貓妖看向秦流,問,“你看到他了嗎?”

    “嗯……”秦流輕輕點頭,“我記得他穿著一件白袍,腰間掛著幾枚玉佩,看上去很高,很年輕,如果不是他頭頂生著一對狐狸耳朵,我簡直要以為他是誤入天玄宗的普通人。”

    “雖然有護山大陣,但天玄宗的宗門依然有弟子守衛,隻是其他地方就沒有了,像什麽山腳懸崖之類的地方。”

    “即使掌門為妖族關閉大陣讓他們入內,但這件事他絕對不敢讓太多人知曉……所以,那群妖族應該不是從正門進來的。”

    如果不是從正門進來——

    兩人的視線都投向了一條通往山下的小道。

    “下去看看。”貓妖說。

    下山的小道崎嶇又狹窄,另一邊就靠著懸崖,兩個人互相扶著往下走了一段路,再下麵的路掩在一片密林裏,便更難走了。

    貓妖將秦流往裏邊推了推,說:“就在這裏吧,底下我自己下去。”

    “你可以嗎?”秦流猶豫,“這路難走,萬一摔下去就不好了,不如我回去拿代行的法器……”

    貓妖將兜帽往頭上一戴,遮住了頭頂一雙毛茸茸的貓耳,卻遮不住她白色的發絲落在肩頭。她笑道:“我可是貓。”

    貓,最是擅長攀爬這樣狹窄的地方。

    “也是。”秦流也不由得笑起來,“我在這裏等你,你快些回來。”

    貓妖對她點點頭,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這個時候秦流才發現她有多敏捷,即使是人身,也不妨礙她輕巧地踩在懸崖邊的小石子上,一步三跳地往前跑。原來方才慢慢走,都是為了照顧她。

    秦流放下心來。

    ……

    【幫我看著點前麵。】唐棠對係統說。

    伶依言做了:【你要做什麽?】

    【漏點破綻給別人啊。】唐棠說,【入春了,我聽說有一群弟子會在天玄宗的山下追出來曬太陽的小兔子……】

    話未說完,伶便急聲道:【前方有人。】

    【幾個?】唐棠腳步未停。

    【一個。】

    【一個正好!多了我還得躲開。】

    貓妖一腳踩著石塊,跳過山與懸崖之間露出一塊縫隙的下坡路,她用一隻手拉著兜帽,以免它掉下去。

    落地之後,她微微俯身,摁住山邊的斜著裸露出來的石塊,穩住身體。

    “你是……”

    貓妖猝然抬頭,與一個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的黑袍弟子對上了眼。

    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弟子往前走了一步:“我嚇到你了?”

    見那弟子一臉茫然,貓妖這才反應過來,她是人身,又帶著兜帽,在對方眼裏,大約隻是個比較奇怪的人。

    雖然身體裏本能的恐懼叫囂著讓她變成貓後立刻逃跑,但她的理智還知道,如果她不漏出什麽破綻的話,對方是不會懷疑她的。

    她低下頭,拉緊了兜帽,不敢與他對視,隻是搖了搖頭,保持著鎮定,邁開腳步就要從他身邊過。

    然而,就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弟子微微轉頭,從兜帽的陰影裏窺見了她的側臉,蒼白得如同沒有生氣的屍體,可一雙眼卻熠熠生輝,如鎏金般璀璨,脆弱和璀璨交織在一起,有種矛盾的美,驚鴻一般閃過他的心底。

    “等等!”弟子突然喚道,不知是起了疑心還是怎地,“你是天玄宗哪位長老門下的弟子?還是附近的凡人?”說著,一手抓住她帶著鬥篷,想要拉住她。

    鬥篷本就寬鬆,他就這樣一拉,直接扯掉了掛在鎖骨上的雙鎖扣,幸好貓妖還抓著兜帽,她用力一扯,猛地把兜帽扯回來,好險沒有讓它掉下去。

    但那弟子還不肯放手,貓妖不得不低聲說:“放開…你鬆手!”

    弟子倒是鬆開了手,隻是上前一步,封住了她的前路:“從沒有見過你,天玄宗什麽時候有白頭發的弟子?”

    ……就是這樣,她太顯眼了。即使沒有露出貓耳,她的頭發和眼睛也過於引人注目了。

    好在,這裏雖然是天玄宗的範圍,但已經很靠外了,她隻要往下走,這個弟子應該不會懷疑到天玄宗去。

    貓妖咬著唇不肯接話,她緊緊拉著兜帽,避開他的身影就想走。誰想那弟子居然伸出手,像是慌不擇路般,直接抓住了她的一縷長發!

    貓妖動作太大,一下被扯住了頭皮:“你……”

    那弟子也嚇一跳,連忙鬆開手,隻是仍然有幾根白發輕飄飄地落在他手裏,貓妖回過頭,皺眉看了他一眼,她無意說什麽,隻想快點離開,可這個時候,弟子又是一伸手,這回準確地抓住了她的鬥篷,兩人都沒有注意,就是因為無人在意,鬥篷一下被拉扯下來。

    雪白的發頂,一對毛茸茸的貓耳往後折著。

    “你是妖?!”

    眼見暴露,不等他再次伸手來抓,貓妖立刻化為原型跑開,貓身可比人身靈活多了,她再也沒了顧忌,如風般刮過,一瞬間就跑到了弟子看不到的地方。

    徒留弟子呆在原地,腦海中殘留著那雙金色的眼睛好似他的幻覺,天玄宗怎麽會有妖?可手心裏幾根雪白的發卻證明了她的存在。

    弟子失魂落魄地邁開腳,往天玄宗山上去了。

    山腳,唐棠跑開幾步,就停了下來。

    她回身,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目送著弟子遠去。腦海中伶沉默半晌,說:【我知道為什麽是下下策了。】

    唐棠輕哼一聲。

    【……有點太刻意了。】伶接著說,【你不怕時竟遙懷疑?】

    【時竟遙什麽都沒看到,哪裏會懷疑?】唐棠說,【你幫我定位一下那個弟子,過幾天找個機會再見幾麵,咱們差不多就可以找機會死遁了。刻意不要緊,能成就行。】

    她等了等,估摸著那個弟子回了天玄宗,才沿著來時的路重新回去,秦流正等在原處,因為她回來得晚,目露焦急。

    唐棠安慰了她幾句,沒有說自己遇到弟子的事情,因為跟秦流說了也沒什麽用,她得回去跟時竟遙說。

    兩人相伴著回了小屋,因為在路上耽擱太久,時竟遙早就已經回來了,她們隻說是一起出去玩了,沒有告訴時竟遙她們去做了什麽,唐棠裝著傻,又過了一會兒,等到秦流離開,唐棠才拉過時竟遙,把他拉到桌之前,摁著他坐下,支支吾吾。

    時竟遙奇怪道:“怎麽了?”

    她咬著唇,說:“時竟遙,今天出去,我不小心撞見了天玄宗的弟子,而且……”她把被扯壞扣子的鬥篷給他看,“他把我的鬥篷扯下來了,看到了我的耳朵……他知道我是貓妖了。”

    時竟遙臉色猛地一變,他拉過貓妖,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問:“他有沒有動手?你受傷了麽?”

    “沒有,他隻是拉住我,扯掉了我的鬥篷。我就趕快往山下跑了,他應該不會懷疑到你身上吧?……時竟遙,我是不是不該出門的?”

    時竟遙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貓妖坐在他腿上,他攬住貓妖的腰,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臉埋在她的脖頸裏。

    “時竟遙?”貓妖忐忑道,“他發現我是貓妖了……怎麽辦?”

    時竟遙沒有抬頭,含糊著說:“他長什麽模樣你看清楚了嗎?”

    “我記得他是長臉,細眼,有一雙很濃密的眉……”貓妖想了想,仔細形容了他的臉,然後說,“對了,他穿著天玄宗弟子的黑色袍子,那袍子上修著蘭花紋……”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嗯。黑袍蘭花紋是主峰弟子。”時竟遙說,“你不用管這件事,我會處理的。”

    “……怎麽處理?”

    時竟遙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

    他抬起頭,臉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輕描淡寫地說:“處理掉就行。”

    這說了跟沒說一樣。

    大概是貓妖臉上奇怪的表情太明顯,時竟遙笑了笑,說:“明天還要跟秦流出去玩嗎?”這幾天貓妖特別喜歡跟秦流出門。

    “不想了。”貓妖立刻說。發生這麽大的事情,簡直要把她嚇個半死,一時半會她哪裏還敢出門。

    時竟遙說:“那明天在屋裏等著,我給你帶好消息回來。”

    貓妖疑惑地看著他,時竟遙笑而不語。

    第二天貓妖沒敢出門,到了傍晚,時竟遙腳步匆匆地推開門,喚道:“遙遙。”

    貓妖迎上去,剛想說什麽,時竟遙就拉住她的手說:“解決了,你以後不用擔心了。”

    她被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弄暈了:“什麽解決了?”

    “你昨天說的那個撞見你的弟子啊。”時竟遙輕描淡寫地說,“主峰有個在小秘境外圍駐紮的任務,他去了。沒有十年八年大約是回不來了。你可以放心了。”

    貓妖猝然望向時竟遙。

    時竟遙站在門前,對她笑著。傍晚的夕陽從身後打在他身上,給他通身鍍上一層血色的光,他背著光,整個人隱在陰影裏,看不清楚麵上的表情,仿佛整個人都處在黑暗中裏,無光的長夜,寂靜得令人窒息。

    唐棠不由得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