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晝短十三
作者:糯米詞      更新:2022-06-02 22:45      字數:3519
  第83章 ?晝短十三

    第二天雲中任推開門的時候, 唐棠已經起了身,正對著鏡子整理自己後腰處的腰帶,她背對著銅鏡, 肩膀轉過去, 腰向前挺, 束帶束出一個利落而美麗弧度。

    一隻毛茸茸的小狼崽趴在她的肩頭, 探著頭看她的後背,唐棠問:“正了嗎?”

    小狼崽“嗷”了一聲,拍拍她的左肩,於是唐棠就將腰帶扯向右邊:“現在呢?”

    小狼崽點頭,舔了舔她的臉頰。

    “謝謝,幫大忙了。”唐棠說, 將它抱起來放在懷裏, 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門外的雲中任,朝他笑道:“你來了。”

    雲中任踏進門裏,看著小狼崽:“師尊,您在做什麽?”

    唐棠隨手掖了掖胸前的衣襟,說:“衣服有點大,重新束了一下腰封。”

    流光仙尊比唐棠年長幾歲, 她的衣服換了個年輕的身體穿, 的確大一些。

    雲中任一愣,也有點懊惱——不需她說, 他已經看到了,無論唐棠怎麽扯自己的衣襟, 那青色的衣領都長出一大截。其實袖長、衣長和腰帶之類的都還好說, 最重要的是流光仙尊是個成熟女性, 而唐棠是個剛剛成年的少女, 胸前空蕩蕩的餘出一截,實在尷尬。

    “抱歉,我應該想到的。”雲中任懊惱地說,“待會兒讓藥童去給您換幾件來。”

    唐棠點頭:“的確應該換一件。在流光塔裏還好,過幾天要出門,就不能將就著穿這些衣服了。”

    雲中任:“師尊還是決定親自去嗎?其實這件事可以讓牧行之自己去,實在不放心,弟子也可以去陪同。”他還是不讚成唐棠去,更確切地說,他不讚成唐棠任何外出活動,希望唐棠就留在藥王穀,留在流光塔,永遠不要離開。

    唐棠道:“從那本冊子上的字跡來看,我覺得我應當與他父親認識吧。可是我卻記不得了,所以我想去看看,萬一找到那個人就能想起什麽呢?”

    說著,她拍了拍懷裏的小狼崽,小狼崽也很應景地“嗷”了一聲,聲音又細又軟,手掌下的觸感毛絨絨,還帶著溫熱,惹得唐棠放柔了眉眼。

    雲中任看不得它軟聲叫喚的模樣,難道它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崽子嗎?牧行之已經成年了,十八歲了!十八歲的大男人天天窩在他師尊懷裏像什麽樣子?他伸手道:“到底是狼,這家夥應當很重,師尊我幫您抱吧。”

    誰知道小狼崽卻不幹,它嗚嗚叫著往唐棠肩膀上爬,小爪子勾著唐棠的衣服,唐棠連忙抱住它說:“不礙事,這小東西能有多重?我抱著就行了。”

    雲中任無奈,隻得轉了話題,對唐棠說:“既然師尊決定要去妖城,我便吩咐下去……您覺得什麽時候好?”

    唐棠本來決定的時間是一天前,然而她計劃雖好,然而生病這事卻不管她有什麽計劃什麽想法,直接就將她按倒在床上躺了四天。

    唐棠想了想,本來想說事不宜遲,就明天吧,但覺得這樣說顯得太上心,隻一天恐怕也不夠雲中任安排好藥王穀的事情,便說:“那就後天吧。”

    雲中任點頭道:“也好,此去一行不知道要多久,在此之前我得先安排好穀內事務。”

    於是此事便就這樣說定,從這天之後,雲中任便忙了起來——身為穀主,他要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甚至從這一天開始,不說時竟遙和沈流雲這兩個本就沒什麽理由來尋唐棠的人,就連小狼崽都很少再趁著雲中任不注意鑽進唐棠的屋裏了,唐棠偶爾見過他們幾次,都是匆匆從穀外回來,或三人同行或四人結伴,走在一起低聲商談著什麽。

    唐棠問他們在說什麽,他們隻說是在安排去地底妖城的事情,再問具體,就會被岔開話題,叫唐棠摸不著頭腦。

    唐棠也不是沒腦子的人,仔細一想就知道這群人有什麽事在瞞著自己,但她也沒法問,左右應當不是什麽大事,唐棠猜測,應該跟地底妖城和牧行之的身世有關,便也沒有追問,隻是在心裏給他們打了個問號,意思是留待觀察。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就著沙漏細數過時間,很快到了臨行前那天傍晚。

    雲中任送來了幾套新衣服。白色的對襟長襦,樣式簡單,沒有什麽別的裝飾,唐棠接過來一看,才發現袍角、衣袖不起眼處用暗線繡著杏花的花樣,倒是別有一番婉約的美。

    隻是……唐棠捧著衣服說:“我們是去妖城,又不是出遊,大袖白衣,既不方便又引人注目,是否不太好?”

    雲中任道:“這是時掌門提供的,據說是三十年前妖族女性之中最流行的款式,而且牧行之確認過,他之前在妖城見過許多妖族女子穿這樣的衣服,皆時我們要扮作妖族潛入妖城,這樣穿反而更方便隱蔽。”

    唐棠點頭,這樣說來倒是她思慮不周了。

    雲中任又取出一枚玉佩放在衣服上麵,道:“師尊,您現在沒有靈力,這枚玉佩是千機閣做的百寶袋,可供沒有靈力的凡人使用,您若有什麽要帶的,都可以放進去。”

    唐棠點頭,當著他的麵將衣服放進玉佩裏,兩人說話間,門又被推開,牧行之從外麵走進來。

    這次他沒有變成小狼崽的模樣,而是人身,穿著唐家的金鬆白鶴弟子袍,腰間掛著兩把長劍,他甫一走進來,便對著雲中任頷首,道:“你有東西忘拿給唐棠了。”

    說著,他從懷裏取出一個繪著彩雲的瓷瓶:“給,藥。”

    雲中任接過瓷瓶,倒出一顆,淡淡的蜂蜜甜香霎時彌漫在屋裏,雲中任眯起眼,道:“……是我忘了。”

    說罷,他將藥瓶遞給唐棠:“師尊,這是風寒的藥,您雖然病好得差不多了,但仍要小心,這藥可以強身健體,您記得一日三次吃。”

    唐棠在心裏扯了扯嘴角,心說好家夥,你們倆人合起夥來騙我呢?這分明是唐家的唐雲配給唐棠的藥。難道說雲中任也對唐棠的病束手無策,不得不用唐雲的藥來幫她維持現狀?

    想是這麽想,她還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將藥收入了玉佩裏。

    牧行之又說:“唐棠——”

    唐棠瞥過去一眼:“叫我仙尊。”

    “……仙尊。”牧行之說,“還有一事。此去妖城必然凶險,您既無靈力護身,便請帶著這個吧。”

    他取下腰間的破邪:“這是破邪劍。破邪是有靈之劍,亦有自己的意識,它無需靈力驅使便可以保護主人,您來使用,最好不過。”

    唐棠接過來,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劍鞘。

    破邪劍也在她掌心裏嗡嗡作響,似乎傾訴主人對它的始亂終棄。

    “我知道這劍。”唐棠說,“這是唐家的家主信物破邪吧?你把它給我,是否於理不合?”

    唐棠由此一問,因為破邪本是名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是把傳世的寶劍。然而身上唐家家主信物之名硬生生蓋過了破邪本來名聲,當它成為家主信物之時,這把劍的象征意義已經大於實際意義了。

    “不礙事。”牧行之低聲說,“它也很喜歡你呢。它會保護好你的,這就夠了。”

    唐棠哂笑,一手執鞘一手執劍,將之輕輕抽出,長劍銳利鋒芒一閃而過,瞬時填滿這間屋子。

    她握住劍柄,在空中挽了一個生疏且華而不實的劍花,順勢收劍入鞘,金鐵相撞,一聲清脆的“哢”聲:“好厲害的劍。”

    牧行之訝然:“……你會使劍?”

    “花架子罷了。”唐棠心不在焉地說,她的注意力全在破邪身上,“在我的國家人人尚武,婦孺皆兵,雖公主不必拔劍,但也學過幾式好看的劍招……說起來,在劍修麵前挽劍,倒是讓人見笑了。”

    牧行之也看出來了,唐棠的手勢太生疏,劍招也華而不實,隻是一個好看的空架子,傷不著人。這和他見過的唐棠不一樣——他隻見過唐棠揮出一劍,就是在地底妖城。那一劍樸素、簡單,是最尋常的平劍,驚鴻似的劍光其中蘊含鋒銳無比的劍意,是大道至簡的殺招。

    “這倒沒有,”牧行之道,“很好看的劍招。”

    “是了,好看就行了。畢竟我是醫修,打打殺殺的事情,輪不到我來做。”唐棠隨手將破邪掛在自己腰間,“多謝你送來這把劍,等此事了結,便完璧歸趙。”

    “你說的對。打打殺殺之事,輪不到你來做。若這把劍真有出鞘那一天,就是我們的過錯了。”牧行之說,想起了那時地底,唐棠揮出的那一劍。他的手下意識地放在腰間,長劍青鳥正掛在腰側,劍身沉沉如夜色,劍鞘卻亮如星子。

    唐棠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劍也好看。”

    青鳥的確是很好看的——很少有劍如它一般特別,黑白兩色相互襯應,而劍鞘又是極少有的鏤空模樣,好似人間舞劍用的花架子,但劍身卻銳利無比,雖通體漆黑,卻不掩鋒芒,叫人一眼便能辨出這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劍。

    “是。”牧行之道,他將搭放在青鳥上,表情柔和下來,這是唐棠送他的劍,至今他還記得唐棠渾身是血地將劍扔過來的模樣,那樣熱烈,如明光灼灼。“這是一把好劍,會為它的主人出鞘。”

    唐棠眨眨眼,感覺他說的這句話別有深意,可牧行之卻不願意多說,他看向唐棠,隻道:“夜已深了,明日還要早起出行,就不打擾仙尊了,好好休息。”

    說罷,他不等唐棠回複,便轉身離開。雲中任方才在一旁看著他們,一直沒有插話,自從牧行之拿出藥給唐棠之後,他好似有些神思不屬,這會兒見牧行之離開,立刻跟上道:“等等!牧行之,我有事問你。”又回頭看向唐棠,道:“師尊早些休息,明日早上我來尋您。”

    唐棠自然沒有留他的意思,等著兩人先後離開,她轉身向窗外——

    月色黯淡,有幾片厚重的雲慢悠悠地晃過天際,忽然風聲大作,窗邊的輕紗被吹得高高揚起,拍打在窗欞上。

    好像……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