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遠客二十三
作者:糯米詞      更新:2022-06-02 22:45      字數:2098
  第62章 ?遠客二十三

    再回過頭來, 雲中任跟那位還迷糊著的小藥童對上了視線。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雲中任回過神來,問:“你叫小嵐麽?”

    藥童點點頭。

    不等雲中任再問, 她突然起身, 小跑到桌子前一通翻找, 再回來時捧著一張紙和一隻毛筆。她坐在塌前, 寫道:師父方才說,你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我。隻是,我不能說話,隻能這樣寫給你看。

    雲中任猛地想起了什麽:“你不能說話?……是百鬼仙尊做的?那個時候,他說, 要——”

    小嵐點了點頭。

    雲中任啞聲道:“對不起, 我不知道……對不起。”

    小嵐寫:沒關係,師父說,她可以治好。

    “那就好。”雲中任低聲說,他抬起手,躊躇了一下,點了點她腦袋上的紗布, “這裏……疼嗎?對不起。”

    小嵐這次搖了搖頭。她咬著毛筆的筆杆, 想了想,寫道:沒關係。

    兩個一模一樣的“沒關係”疊在一起, 看起來有點好笑。小嵐顯然也這樣覺得,她將白紙翻了個麵, 在還未寫過字的那一麵中間寫道:你有什麽問題嗎?都可以問我。

    雲中任說:“你去了大夏軍隊的駐地了麽?有沒有見著人, 怎麽會被捉住?”

    這一次小嵐寫得很慢, 她寫了一段, 又看了看雲中任,才慢吞吞地接著寫完:沒有。那裏沒有人。被捉住,是我不小心。

    “看來他們已經走了。”雲中任喃喃,“怎麽會提前離開?出了什麽事了麽?”

    小嵐看看他,沒有回答。也沒有人能給他回答。

    雲中任隻好將這個疑問拋在腦後,又問:“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小嵐這樣寫道,蠱蟲不安分,恰好你的傷口還沒愈合,師父想借著傷口將它找出來,但那樣很疼。我們隻好給你灌了很多溫酒汁。可惜還是沒解決掉那個蟲子。

    雲中任環顧四周,屋內一片狼藉,還沒來得及收拾,藥材、藥爐、藥碗和染血的紗布都堆做一團,幾個藥童東倒西歪地睡著了,想必這三天他們並不輕鬆。方才流光仙尊離開時,也說自己要去睡一覺——她是特意等他醒來,才去休息的嗎?

    小嵐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在擔憂自己身體裏那條蠱蟲,立刻寫道:你別擔心,師父一定能治好你的。

    雲中任失笑。方才他與流光仙尊說話的時候,小嵐沒有醒,自然沒有聽到。不過,這流光塔的藥童倒比長老會安慰人。

    他溫聲說:“嗯,我相信仙尊醫術高明。”

    聞言,小嵐便抿著唇笑起來。她寫道:當然啦,師父是藥王穀最好的醫者。

    她顯然很高興,每個字都飛舞著要跳出白紙,毛筆揮舞著濺出了點點黑色墨點也沒有發現:你別看師父現在還隻是長老,她的醫術可比穀主好多了。等穀主卸任,師父就會是穀主。

    但等寫完這段話,她又有點不好意思——這有點像是拙劣的自賣自誇,還帶著點沾沾自喜——因此局促地看了雲中任一眼,將寫滿了字的白紙揉成一團,換了一張紙,又寫:你還有什麽問題嗎?如果沒有,我要去收拾房間了。

    雲中任搖了搖頭。

    小嵐又寫:那你喝碗溫酒汁,躺一會兒吧。

    雲中任道:“我還不痛。”

    這不是藥,你可以把它當成……小嵐寫到這裏,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一個合適的形容詞,繼而她寫道:就當成酒之類的。上一個跟你一樣的病人就是這樣,他每天都喝溫酒汁,沒有清醒的時候。師父也是。

    雲中任問:“什麽叫‘師父也是’?”

    小嵐:師父也經常喝。所以不是藥,師父說就當它是酒。

    雲中任從沒有聽過這東西。他本以為是凡人城池沒有的,修真界特有的酒釀之類的,但轉念一想,他也在藥王穀住了一個月,竟也沒有聽說過。

    他心裏緩緩浮現了一個大膽而可怕的猜想:流光仙尊說,溫酒汁是帶致幻效果的迷藥。他和另一個被種了蠱蟲的病人都喝過這東西,如果、如果溫酒汁是針對蠱蟲的藥……

    他沒敢接著想,幾乎是頭皮發麻地坐起來,小嵐疑惑地看著他,雲中任猛地呼出一口氣,強行按下心裏的疑問,說:“沒事……沒事。我會喝的。”

    小嵐點點頭,將兩個紙團扔掉,把藥碗端到他麵前,看著雲中任接過來喝了,才站起身對他揮揮手,收拾起屋裏亂糟糟的藥材之類,將所有的東西攏成一堆,跑進跑出地清掃。

    雲中任側躺在被褥裏,他緩緩將手貼在腰腹的傷口處,那裏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但若是用手去觸,還能感受到紗布下細微的隆起。

    噠噠的急促腳步聲響起,雲中任跟著望過去,隻見方才離開的流光仙尊竟然又回來了,她換了一身青色的單薄紗衣,倚在門上,似乎隻是路過,順便往裏看一眼。

    小嵐跑過去,在她麵前站定,比劃了幾個手勢。

    雲中任聽到流光仙尊淡淡的聲音傳過來:“嗯,我去外間睡一會兒。把小山他們喊起來,讓他們也回房間去睡。”

    “等我睡醒再說。”

    藥效起得很快,昏沉之中,雲中任努力保持著清醒,看向她。

    白發的女人倚著門,臉上是散漫的表情,她一隻手端著藥碗,仰頭將裏麵的溫酒汁送進嘴裏,那個仰頭的姿勢讓她看起來有種漫不經心的灑脫,棕黃色的藥汁順著她雪白的脖頸滑進衣領,然後雲中任注意到有一縷曦光從側麵落下來,親吻著她的睫毛。

    雲中任竭力控製自己的目光,但無濟於事,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流光仙尊的腰腹處——但很顯然是看不到的,畢竟紗衣再怎麽輕薄也不會透到這個程度。

    倒是流光仙尊好似發現了他的目光,平靜地投來一瞥。她嘴唇開合,說了一句什麽,“小嵐,等他醒了……”

    聲音開始模糊,雲中任聽不清楚,他徹底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