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約和他阿爺住的房子坐落在一片老宅區裏，這裏每一間房子的年齡都是要比李約大上幾倍。

  最高的也才三層樓，還是違建的。

  因為是老宅，所以門前都會有一片小院子。

  青色的磚石壘成矮矮的圍牆，隻有半身高。

  李約穿過小巷，跨過發臭的水溝，離家越來越近了。

  他彎著腰緩緩靠近圍牆，然後稍微探出腦袋查看起院子來。

  和這一片老宅裏的大部分住戶一樣，阿爺也有收集瓶瓶罐罐、瓦楞紙板的愛好，它們統統被堆疊在院子的一個竹棚下麵。

  阿爺的三輪小餐車正靜靜地停在那裏，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屋頂依舊豎著一根煙囪，但裏麵沒有升起嫋嫋炊煙，因為現在不讓使用柴火了。

  可李約依舊能夠聞到炒菜的油煙味，那是阿爺正在做晚飯呢。

  他的眼眶濕潤了，即便現在肚子很飽，他也想再吃一碗滿滿的白米飯。

  李約收斂起情緒，裝出平常的模樣，推門大踏步走了進去。

  “阿爺！我回來了。”

  屋裏鐵鍋和鏟子觸碰時發出的聲音並沒有停下來，隻傳出一個老人的聲音。

  聲音有點沙啞，卻依舊那麽有精神。

  “阿約回來了啊，你坐著，阿爺這裏馬上就好了。”

  李約走了進去，看見阿爺掂著炒鍋，正在炒一盤竹筍臘肉。

  灶台上燃起的火焰映照這阿爺滿是皺紋的臉，花白的胡須隨著炒菜的動作微微搖曳。

  李約站在那裏傻傻地看著，多少年沒見到這樣的場景了啊！

  阿爺炒好菜，將煤氣爐關掉，回頭看見李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禁笑了起來。

  “臭小子，發什麽楞啊，還不打飯？”

  “啊？”李約回過神來“哦......”

  “這兩天考得怎麽樣？”

  “哦，還行吧。”李約敷衍了一句，已經打好了兩碗熱騰騰的米飯。

  “你啊，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還行是什麽意思啊？”阿爺當過兵，所以很討厭那種模棱兩可的話，不爽快。

  “穩了！”李約擠出一個笑臉。

  “啪！”阿爺抽出竹筒裏的筷子，往桌子上一頓，“別驕傲！吃飯！”

  “哎！”李約也學阿爺的樣子抽出一雙筷子，然後餓狼吞食般吃了起來。

  飯菜都很普通，味道肯定及不上李約在“怪美味小屋”吃的燉肉，但他依舊吃得那麽津津有味。

  ..........

  吃完飯，李約把鍋碗瓢盆都洗了一遍，然後幫阿爺準備起晚上夜宵的東西。

  李約的阿爺主要買餛飩和餃子。

  餛飩和餃子都是自己包，不用速凍的，所以很受顧客喜愛。

  以前都是等李約做完作業，有時間才會幫阿爺包上一些。

  讀高中時都住在學校宿舍，一個禮拜回一趟家，所以包的也少。

  這回高考結束了，李約就能幫阿爺包好多了。

  爺倆圍著小桌子麵對麵坐著，一邊包一邊聊。

  聊著聊著，李約又把話題扯到阿爺當年從軍的事情上。

  “阿爺，你那時候為什麽要參軍啊？”

  “為什麽？”阿爺笑了，滿臉的驕傲，“當然是保家衛國了！”

  “可是你回來怎麽什麽好處都沒有，反而瘸了一條腿呢？”

  是啊，李約的阿爺在戰場上腿部中槍，從此成了瘸子，所以複員回鄉後也沒有哪個女孩願意嫁給他，就這麽單身了一輩子。

  阿爺沉默了，好久才說：“那時候國家也困難，我能自食其力......也就不麻煩國家了......”

  “唉！”李約重重歎了口氣，他以前從來沒和阿爺聊過這些話，因為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挺不懂事的。

  不過現在的他，雖然身體依舊是少年人的身體，心靈卻是一個成年人的心靈了，所以今晚他會說起這些事情。

  李約又說：“阿爺，我聽說現在國家對老兵有很多撫恤政策出來，你隻要拿上複員證去市政廳辦就行了，還有其他醫療、養老保障之類的待遇呢。”

  阿爺搖了搖頭：“不用了，阿爺身體那麽硬朗，不需要這些。”

  “那總有一天......”李約話隻說了一半。

  阿爺當然懂李約的意思，但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李約看了半晌，總覺得自己這孫兒今天不太對勁。

  “想那些幹什麽？生老病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真有那天的話，老頭子我痛痛快快地走就是了！反正無牽無掛的，也好去會會我那些老戰友。”

  “呃......”李約無言以對，您老人家麵對生死是看得透透的，就一點都不牽掛我了？

  阿爺轉而又笑道：“當然了，能看到你這個臭小子娶妻生子，讓我這老頭抱抱孫子，那也是挺不錯的。”

  “嗬嗬......”李約麵露愧色，前世他也單身了一輩子呢。

  他趕緊轉移話題：“阿爺，你對原能武者有什麽看法？”

  阿爺豁然抬頭：“問這個作甚？”

  “我想......”

  不等李約出口，阿爺接嘴道：“想好了？”

  “不知道，就想問問您的意見。”

  阿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又說起了自己的往事：“阿爺沒參軍前身體很瘦弱，那時候國家南邊有外敵入侵，阿爺就去報名參軍。

  一次報名沒過，就報兩次，兩次沒過就報三次。嗬嗬......最後征兵處的人耐不住阿爺軟磨硬泡，總算是把我收進去了。還好，沒給老鄉們丟人。

  你說，阿爺這麽做是為了拿國家什麽好處嗎？”

  “我知道，阿爺是為了保家衛國！”李約感歎阿爺的心思竟如此單純，或許這就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的本心吧。

  阿爺反問道：“那你呢？”

  “我？”

  “是啊，你自己到底為什麽想成為原能武者呢？”阿爺眼神犀利地盯著李約。

  他接著說：“阿爺出來擺攤的時候也總是聽到一些小年輕談起原能武者的事，他們總是說原能武者如何如何強大，如何如何威風，如何如何受人崇敬。

  可他們有沒有想過上戰場是要死人的？有沒有想過成為原能武者就再也不能享受普通人的生活了？有沒有想過一個原能武者所要肩負的使命？這些你想過嗎？”

  李約聽後眼中迸發出神采，是啊，這些他從來沒有想過，不過他現在明白過來了。

  “阿爺，我想我知道該怎麽選擇了。”

  阿爺看了一眼李約，嗬嗬一笑，繼續包著餃子。

  他無需問李約到底做了什麽選擇，無論自己的孫兒選擇哪條路，他都會支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