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樓中，穿著清涼、麵容含羞的溪月姑娘進門後，很是自覺地坐在了辛歲身側。

  於是在這春意盎然的房間裏，粉紅的大床上，中間是臉紅心跳的辛歲，左邊是笑意盈盈的清月，正挽著他的左手臂，半個身子都要靠在他身上。

  右邊是麵容含羞的溪月，卻不像清月那麽放得開，羞答答地低著頭，隻是半拉著辛歲的手。

  辛歲心裏又焦又燥，但一時拉不下麵子，況且他也算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半晌不見動作。

  清月嬌羞地依偎好一會兒，不見後文，疑惑地抬頭看看辛歲，才恍然地笑了笑：

  “辛哥哥真的是頭一回啊，方才我還不信呐，哥哥要是不介意，我來服侍哥哥吧。”

  辛歲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堵住了嘴巴，很快，他被推倒在大床上，眼前隻有清月的粉色衣衫，和溪月的青色半身裙在晃動。

  大床四周的粉色紗簾，悄悄地垂落下來，不時輕輕舞動。

  …………

  在辛歲幾乎難以招架的時候，王守仁終於聯想起來這個連環考驗，或者說陣法的由來。

  此陣或許可以稱之為“三十七道品”。

  三十七道品，可說是佛家修行的基本內容，即是追求智慧，進入涅槃境界之三十七種修行方法。

  其又稱三十七覺支、三十七菩提分、三十七品道法，是趨向解脫、獲得證悟的道路。

  此三十七道，指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

  而他們二人才經過的這兩處，便是四念處之一，身念處，之二，受念處。

  也許是有人借由這三十七道品的名頭和內容，設立了這考究心境的考驗陣法，不過卻不見得是出於好心。

  從辛歲的反應來看，若是不能在陣中有所體悟，求得心神的超脫，下場會極為淒慘。

  但是這陣法又極盡巧妙，借勢而為，其中巧思恐怕再難複製。

  他當初尋山問道的過程中，也了解了不少佛道典籍中的陣法，雖沒有親身體驗，但沒有幾個比得上這裏的手筆。

  關於這陣法，還有很多需要思慮的東西，諸如因何現世，有何影響，實在是一筆算不清的爛賬。

  自心中義理通達之後，他以心觀物，能夠感受到這天地間微妙的變化，加上類同這陣法的許多異象出現，也許是禍非福啊。

  當下不能考慮那麽多了，最重要的是救下辛歲。

  你小子在裏麵玩兒得爽了，現在卻得我給你熬心費力，唉——

  王大人的心境修為的確高深，甚至完全可以說當世第一人，聖賢之學的通達，讓他在這方麵找不到任何阻礙。

  但是，他也隻有高深的心境，對於什麽靈氣、修煉近乎一無所知，除了那幾個薪火僅存的修真門派，現在這天底下，懂這些的還真不多。

  麵對眼前這個仿佛下一刻就要爆體而亡的熱血小夥，他也隻能摸索著來。

  物理方法明顯是沒用的，但本著試一試的態度，王守仁還是有些憐惜地抽了辛歲兩個大嘴巴子。揉揉變紅的手掌，他搖搖頭：沒用。

  怎麽辦呢，王守仁苦思冥想，沒有舊辦法可以用，就試試新的吧。他知曉，自己所持的“無善無惡之心”，已經超脫了這些考驗中迷心惑神的手段，可以從這方麵入手。

  第二關受念處，需要通曉苦樂悲歡皆苦，不能沉溺其中，如今辛歲顯然是縱情享樂，可否試試用心神之念喚醒他？

  王守仁平靜心念，他明悟“理在心中”之後，就此引出一係列糾正己心的方法。

  若是意之動出現錯誤，不能明辨，就要“反求諸己”，努力使自己的心回到無善無惡的狀態。

  現如今，是辛歲不能明辨，那麽應該也可以以己心求諸他人，用自己的心神之念呼喚沉迷中的意識，把他拉回正途。

  說來也許簡單，但實在不好操作，如同禪師黃檗傳佛時要大喝一聲，要是隻單純聲音大，那什麽作用也不抵。①

  王守仁思慮片刻，盤膝坐在辛歲身前，開始大聲念誦《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幾乎要被扒光了的辛歲，腦海中忽然響起陣陣誦經的聲音，他此時火上心頭，眼前的白花花，手裏的粉撲撲都讓他忘乎所以，哪還管的上這些：

  “哪裏來的老和尚念經，不聽不聽。”

  於是繼續玩鬧，房間中嬌笑更甚。

  腦海中念經的聲音卻一刻不停，不一會兒，掠過兩句異常清晰的言語：

  “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很快，緊箍咒似的，這兩句開始在他腦子裏循環播放，而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很快竟然如雷聲一般，轟隆作響，震得他心神發顫，也震顫去了由眼耳鼻舌身意所感的欲火。

  他的目光開始清明起來，身體不受控製地漂往空中，而下方的床上，兩位驚詫的月兒姐姐愈來愈遠，終於消失不見。

  他飄出了照月樓，到了已經冷寂淒切的盛樂城中，看著已經大變的城中景象，心有所動。

  照月樓三層的沈簫寒也注意到了他，他身著一身深邃的黑袍，看見飄在空中的辛歲，有些不敢置信，但連他自己也未能覺察到，心中竟有一絲寬慰。

  兩人隻是遠遠地對望了一眼，辛歲就飄得更遠，直至不見。

  看著沈簫寒遠去的黑袍，辛歲莫名覺得，以後兩人也許會再次相見。

  樓上，沈簫寒的身影也慢慢消失，不知何往。

  盛樂城裏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再次陷入了沉寂。

  …………

  王守仁念誦經文的聲音緩緩停了，因為辛歲的身體已經慢慢變得正常，呼吸也平順了下來。

  他有些安心，但同時又有些猶豫，要不要做還是辛歲教給他的人工呼吸呢？

  不等他下定決心，辛歲緩緩睜開了眼睛，瞧著這荒涼的山洞，回憶之前發生的一切，思維還未能脫離其中。

  這次是真的，差點把小命給丟了吧。

  王守仁小心扶起身心俱疲的辛歲，兩人相顧無言。王守仁沒什麽反應，也沒說話，辛歲倒是鬧了個大紅臉。

  “大叔，謝謝你，那啥，別的咱就不說了，這次過了多長時間啊？”

  “那會兒是三百五十隻羊，給你念了會兒經，現在我也不知道了……”

  恢複氣力的辛歲看了看後麵的小徑，終於打算先行回去。王守仁還想再看看，就回轉送他到洞口，目送他向人群走去。

  辛歲最後瞥了一眼洞中的異光，不知想到了什麽，竟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全然不像是活潑少年。

  “真遺憾啊——”

  沒有一步三回頭，隻是有些不舍。

  辛歲雖然在幻境中經曆的時間頗長，但現實也隻過了大概盞茶時間。他回到人群中間，大夥兒都有些放心，又急忙問他王大人去了哪裏。

  旎旎更是全身上下檢查了一番，擔心她的辛歲哥哥哪裏磕著碰著，辛歲拗不過，就由著這小妮子了。

  “王大人可能還得一會兒才出來，他不會有事的，你們不用擔心。”

  眾人心已定，就在原地候著，等著老師帶來的好消息。

  又過了大約盞茶時間，緊密關注洞穴的眾人突然發現，那異彩紛呈的奇光變換速度驟然加快，照的人眼花繚亂，片刻，竟然徹底消失了。

  遠處的洞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連同辛歲在內，大家都有些慌亂，擔心王守仁出了什麽意外。

  但很快，洞穴處就出現了火光，映照出王守仁的身影。那支火把還在左右搖動，顯然是讓眾人不必擔心。

  火光出現的瞬間，心中焦急的人們終於安定，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歡呼聲，在山林中久久回蕩。

  夜空中的陰雲慢慢消散了，胖乎乎的亮起過半的月亮，照亮了山林村寨。

  注①：古代，有一個叫黃檗的傳佛禪師。他接納新弟子時，有一套規矩，即不問情由地給對方當頭一棒，或者大喝一聲，而後提出問題。禪師的目的，是考驗對方對佛法的虔誠和領悟程度，告誡對方一定要自己悉心去苦讀深究，弄清佛法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