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三十七道品(二)
作者:山程水宿      更新:2020-03-31 00:45      字數:4489
  辛歲疑心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使勁搖了搖頭,打算再問一遍。

  可是看見王守仁“悲憫”且小心翼翼的眼神,他什麽都明白了。

  辛歲悄悄在心底抹了一把眼淚,痛訴上天的不公:“究竟我是穿越者還是王大人是穿越者?”

  王守仁看辛歲實在有些疲累,就打算讓他先回去,這第一關就如此凶險,要是再多來幾次,小小少年的命保不保得住都兩說。

  但辛歲打算再往前走一走,要是事有不逮,再回程不遲。他是個倔脾氣,雖經曆磨難,可也知道過一關有一關的機緣,總不能飯端上了桌,還要旁人喂你吧。

  王守仁半攙著辛歲,兩人再次往前走去。山洞裏異光旁若無人地繼續閃爍,前方小徑上時而橙紅時而青藍,頭頂上也不時可以看到一些垂落的石筍。

  辛歲心神疲倦,有些沒精打采,心防也因此變得脆弱,本已消失的異光影響又趁機層層疊疊襲來,挑弄起心中種種雜念。

  光壁上的經文時而亮起,又漸次一字一字歸於黯淡,在這仿若呼吸的光芒之中,辛歲的心神勉強維持,不致被奪了心智。

  走了大約五十幾步,但回首,已然看不到第一塊大石,這洞中曲折如此,也不知道是怎樣形成的。

  小徑略寬了些許,第二塊矗立在小徑旁的大石就在眼前,石中部有一個同樣古樸的大字:

  “受”。

  “身”是此身、色身,這“受”又是什麽意思?若是考驗殘酷,自己又該如何?辛歲有些猶豫。王守仁也在一旁等著他作出決定。

  有經卷護身,自己估計性命無患,尋求機緣,也應該有些冒險精神。我隻過眼前這一關,其他的,就當與自己無緣吧。

  辛歲下了決心,向王守仁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先行。

  戰戰兢兢地邁過大石,走出第一步,咦,沒事兒?第二步,咦,也沒啥異狀?

  第三步,在身後的王守仁隻見辛歲呆了片刻,就直愣愣地倒了下來。幸好他衝上去擋住了自由倒地的辛歲,不然怕是要磕破腦袋。

  看著懷中已經一臉安詳的辛歲,王守仁已經有了經驗,等吧。

  這期間,他仔細把辛歲先放在地上躺好,自己整了整衣襟,往前大步走了走,也想感受一下這第二關的味道。

  非常可惜的是,這次,依舊沒什麽感覺。直到能看見第三塊大石,王守仁咂咂嘴,有些遺憾,回轉過來,繼續等待。

  如果這陣中有靈,大概也要氣得直罵娘:

  “您說您,心境修為已經如此高絕,還來我這一畝三分地搞娛樂,我連拉您入陣都做不到,這不是純粹欺負陣嘛?”

  辛歲倒地的那一刹那,他自己卻毫無所覺,呆愣了一會兒,隻是因為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不清,接著忽然移形換景,看到的已經是一片熱鬧的街市。

  雖然辛歲知道這是假的,但其中人呼犬吠,來來往往,街巷胡同中的一窗一戶,一磚一瓦,俱是真實無比。

  而且他即使調動眼力,能破妄尋真的眼睛也不能發現什麽漏洞,這就更真了幾分。

  緩步踱入其中,看著包子鋪升起的熱騰騰水汽,與路過的小少婦們嬌嫩的麵容;

  聞著路過酒樓中飄來的飯菜香氣,和擦肩而過的姑娘身上的胭脂香味;

  聽著孩子討要冰糖葫蘆的哭鬧聲,加上酒樓三樓開窗包間裏嬌滴滴的笑聲和勸酒聲。

  一切都仿佛親身走過,雖然心中不斷警醒自己,但身處其中,感受著這普通的街市一角,還是難掩心思融入其中,邊走邊觀望著,警惕心也淡了下來。

  如果是突兀地拉他進入一戶高門大院,甚至是皇宮堡壘,金磚鋪地,處處花草異香,小橋流水,說不定能引起更多警惕。

  這首先以平淡動人心的手法,足見這考驗的厲害。

  路上行人甚多,舉手投足都透著靈動真切,絲毫不呆板,偶爾與路過行人有什麽接觸,有人不愉轉頭看他,有人和善對他笑笑,反而先行致歉。

  諸般所見,實在難以相信竟是假的。

  行了一路,到一處打開的城門之前,辛歲打算就此出城瞧瞧。

  但到城門口,忽然一個行人拉住他,頗多興奮:

  “辛兄,竟在此處遇到你,實在是緣分!”

  是個同辛歲差不多大的少年,麵如冠玉,衣袍華麗,臉龐有著一種讓人感到親近的感覺。總而言之,就是——帥。

  辛歲對比自己長得帥的人,通常都不怎麽友善,悄悄掙脫自己被拽著的衣袖,有些生冷而疑惑地問:“兄台,我們,認識嗎?”

  那少年卻不依不饒,又一把拉過辛歲的衣袖,有些嗔怪道:

  “辛兄弟,我是簫寒啊,沈簫寒!我們前幾日在譫泊書局相識的,當時我們一見如故,甚至都要義結金蘭了,這才幾日,你就忘了兄弟我。”

  “切,老子這些天從來沒有去過譫泊書局,你這NPC的名字還挺能裝的。”辛歲有些腹誹,但還是堆出一副笑臉,接了對方的話,看看這考驗究竟是在何處。

  他沒有意識到,其實他已經接受了一部分這個貌似真實的世界,正在通過真實的感受,把自己融入其中。

  沈簫寒很是熱情,拉著辛歲不放手,說是那日分別得早了,甚是想念,今日他做東,一定要加深一下兄弟感情。

  辛歲被一路拉著,返回了熱鬧的街市之中,路上好像有很多人認識這位沈公子,處處有人打招呼,他也愛搭不理的,一直到了那家包子鋪前。

  日頭已經偏向正午,包子鋪前還是有很多人排隊,可見受歡迎的程度。

  沈簫寒徑自拉著辛歲走向店門口,沒有理睬排隊的眾人。看來沈公子是個大名人,排隊的人們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滿臉堆笑,此起彼伏地打著招呼。

  到了鋪子前,沈簫寒一手拉著辛歲的衣袖,另一隻手向同樣臉上堆著笑的胖乎乎中年老板比了四個指頭:

  “老板,四個招牌肉包,錢先記在賬上,完了府裏送來。”

  老板一邊說“沈公子說的這是什麽話”,一邊在熱氣騰騰的籠屜裏取了四個包子,拿油紙包了,兩隻手遞送過來。

  沈簫寒卻不接,給辛歲努努嘴,辛歲無奈接了過來。

  “這是盛樂城最好吃的包子,開了許多年了,我看辛兄弟你應該不是本地人,這第一餐,先嚐嚐這個。”

  盛樂城?我聽都沒有聽過。

  辛歲有些猶豫,手裏的肉包的確誘人,個大皮薄,可以看得見裏麵充盈的肉餡,麵皮也不見絲毫破損,香味動人,此時他腹中也有些餓了。

  他還是沒有大意,悄悄背過沈簫寒,用了“八見性”,打算一探究竟。

  在“八見性”之下,手裏的包子也沒有什麽異常之處,甚至可以看到這家店很是幹淨的部分後廚,罷了,那就吃吧。

  示意沈簫寒放開自己的衣袖,把油紙包遞給他,就這樣捧著一個包子,在熱鬧的街市上吃了起來。

  一小口就可以咬到多汁的肉餡,麵皮頗有韌性,而且帶有某種植物的清香,內裏肉餡肥瘦適中,還有一些類似於馬蹄的加入,口感豐富而美妙,類似於獅子頭,但是更為多汁,富有層次感。

  幾口一個大肉包吃完,辛歲舔了舔手指,向沈簫寒伸出了手掌。

  沈簫寒眉開眼笑,遞過油紙包,辛歲拿了第二個包子。

  才走了幾個攤位,辛歲就已經吃光抹淨,才反應過來沈公子沒吃。沈簫寒絲毫不以為意,說本來就是買給辛歲吃的,笑容溫暖燦爛。

  雖然想罵一句,但笑得是真好看。

  街市上賣花賣各種飾品的讓辛歲看花了眼,先前用了一次“八見性”,也有些倦意。

  沈簫寒仿佛能洞悉人心似的,又拉過辛歲的衣袖,朝著城中那家最為氣派的酒樓走去。

  辛歲隻能亦步亦趨跟著,按說剛吃了四個肉包,該有些飽腹之感了,但越走近那金光閃閃的“盛樂居”招牌,聞到從樓中傳來的香味,竟然又有些餓。

  沈簫寒大步走了進去,門口迎賓的小二頗為討喜,大呼一聲“歡迎沈公子”,招呼著兩人到了三樓的雅間。

  這盛樂居裏座無虛席,處處裝飾都透露著氣派和典雅,一樓是擺放整齊的桌椅,二樓的座位便由精美屏風分割開來,三樓就是封閉的包間了。

  裝飾上也一樓比一樓更甚,細小處都用了心,對辛歲這樣的在鄉下龍場生活了六七年的小子來說,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時眼裏看不盡,又不太好意思不住地東張西望。

  坐在包間裏大氣厚實的木質椅子上時,辛歲才仔細觀察了這樓中的構造,對麵臨街的包間,好像就是自己聽到嬌笑的那間?

  招呼的小二出去時,沈簫寒給他耳語了幾句。坐了大約半盞茶時間(約七、八分鍾),聽沈簫寒給他介紹了這裏的招牌菜,還沒介紹完,一輪輪珍饈美味就輪番端了上來,小二還討好著說,樓裏的師傅聽說沈公子來了,先給公子上心做的。

  不一會兒,桌上就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菜,其中多數是辛歲沒吃過的。他雖然廚藝不錯,但也僅限於一些家常飯菜,看到這一堆,有些傻了眼。

  沈簫寒非常盡職盡責,一邊招呼辛歲快動筷子,一邊給他繼續介紹。

  這次用不著“八見性”,再用一次,就困到吃不成了。此景此景,辛歲腹中更有饑餓之感,開始還有些靦腆,各樣嚐了些,眼睛一亮,就放開大嚼起來。

  “這鬆鼠鱖魚,是取鮪魚肚皮,去骨,拖蛋黃炸黃,作鬆鼠式。又以油、醬油燒之,外酥裏嫩,是這裏的招牌之一。”

  “這大煮幹絲也是盛樂名菜,對刀工要求極高,一片香幹可以片出二十七八片,再切成細細的絲。一片香幹,最終能切出千多條絲。以‘九絲湯’做底。鮮香撲鼻,異常珍美。”

  ……

  在沈簫寒不厭其煩的介紹之中,辛歲越吃越覺得味美動人,不停動筷。

  桌上又有一種天青色的美酒,味甘甜,毫無辛辣,喝多了又無甜膩,清爽如雲在晴天,勾人如朦朧煙雨。

  沈簫寒說,這“煙雨”酒唯有盛樂城能夠出產,“盛樂煙雨”之名,凡是有點見識的人都知曉,無數人隻喝一口,一生也難忘卻其中滋味。

  辛歲沒停下筷子,卻蹬了一眼沈簫寒,怎的,是說我沒見識唄?

  終於酒足飯飽,辛歲看著滿桌近乎被舔幹淨的盤子,有些不好意思。這一大桌酒菜,倒是大半入了他的胃裏。

  沈簫寒還是那副真誠又好看的笑容,笑嘻嘻地問辛歲,接下來想去哪裏,他一應安排。

  使用了一次“八見性”之後,辛歲心防又鬆懈幾分,到如今,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眼鼻口舌種種美妙的感受,讓他沉浸其中,流連忘返。

  他真的開始思索,接下來應該去哪裏快活。

  正當思量之際,這房中仿佛隔絕了一二樓的人聲鼎沸,安靜了下來。好像對麵包間裏,有什麽奇怪的聲音?

  在這較為安靜的環境裏,辛歲的聽覺好像更清楚了些,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嗯?嬌喘聲?

  很快,聲音變得悠長起來,時不時還變大幾分,很是刺激人的心理。辛歲發現沈簫寒也在默默傾聽,嘴角還露出一抹莫名的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呸,不好意思啥,都在聽好不好。

  很快,嬌喘聲激烈起來,有時還會有幾聲做作的驚呼:“公子討厭,辣裏不可以……”

  辛歲聽著這些不堪入耳的聲音,開始心裏有些抵觸,這光天化日的,在酒樓裏幹些什麽玩應!不過他也很快釋然了:別人想做什麽做什麽,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不不,總之是不對的,是不符合我這個正派人的思想的。

  正派人辛歲還在用心傾聽,聽著聽著,腦海中就出現了一些畫麵,也不知道怎麽浮現出來的。至於內容,咳咳,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慢慢地,辛歲悄悄換了個姿勢坐著,把衣服下擺往下拉了拉。

  為了進山方便,他換了短褂,此時實在有些不方便。

  他悄悄看向沈簫寒,發現這位兄台也不太對勁,兩眼隻盯著桌子,不敢看自己。

  …………

  “二百四十八,二百四十九,二百五十……”

  正在數羊的王守仁漸漸停了下來,他看著辛歲短衣之下那處莫名的凸起,陷入了對這次考驗的大思考之中。

  “咦咦,數到哪裏了?二百五十,二百五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