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阮英傑的過往
作者:一蓑煙雨      更新:2022-12-25 15:41      字數:2254
  阮英傑淺酌一口小酒。

  嘴角一咧,似是自嘲,又像是感慨。

  還未說什麽,就已有千般滋味在心頭。

  “我年幼成名。

  “當我意識到自己與別人不同後,就自視甚高,不將同齡人放在眼裏。

  “那時我的墨寶,重金難求。”

  而後,他的語調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可後來,我的父親遭人坑害。

  “經他手的賬目,出現了五十萬兩的虧空。

  “眼看審查日期將至,他查不到源頭,就隻能自己補上。

  “但這麽一大筆銀兩,根本不是那麽容易籌措的,他隻能四處去借。

  “可他那時沒有多少時間了。

  “一旦賬本上交,他就會被釘上貪汙的罪名,後果不堪設想。

  “被逼無奈之下,他隻能偷偷去賭坊借。

  “地下賭坊從不缺少現有的真金白銀。

  “父親按了指印,成功借到銀子,以為終於逃過一劫。

  “可是,事情哪有這麽簡單。”

  慕辭聽得很認真。

  她倒不是有多在意阮英傑過去的經曆。

  隻是要借這個機會,細細觀察宋知安的反應。

  她的故事已經很慘了,再加上阮英傑的,宋知安聽過後,總會願意說些什麽。

  而她隻需將氣氛襯得更加悲戚,讓宋知安產生“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刺激他的分享欲望。

  阮英傑又喝了幾口酒,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麽

  。

  喝完,他才接著道。

  “我父親本就沒什麽能力償還,自己填補空缺,也隻是為了拖延時間,將背後動手腳的人找出來。

  “但一直找不到那人,五十萬兩的債,也隻能由他來還。

  “後來,利上滾利,我們需要償還的越來越多。更加無力還清。”

  宋知安難得認真回應阮英傑。

  “五十萬兩,不是一筆小數目。”

  阮英傑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可不是麽。

  “我父親一輩子的俸祿加起來,恐怕都還不清。

  “你們猜,他後來做了什麽?”

  慕辭漫不經心地猜測道。

  “他利用職權之便,幫那賭坊牟利了?”

  宋知安輕輕壓了下巴,表示他也有此猜想。

  “不管是什麽途徑,都並非什麽正當手段。”

  阮英傑夾起一顆小菜。

  通過那小菜,仿佛看到了曾經弱小無助,又任人宰割的自己。

  “剛才就說了,我的字畫很難求。

  “所以,父親將我推出去還債了。

  “那時我隻有十歲。”

  慕辭略帶困惑。

  “你的畫再好,能短時間還清五十萬兩嗎?

  “而且那‘羊羔利’可不是這麽好還清的。”

  話至此,宋知安驀地想到什麽。

  他邪魅的雙眸微微上挑。

  “若是我沒估計錯,那段時期,秘戲圖是最暴利的。”

  他這麽一說,慕

  辭也就明白了。

  畫工好的,大多是文人雅士。

  而這類人根本不屑於畫那種穢、亂的東西。

  可這秘戲圖又是需求極大的。

  不止是煙花柳巷,世家子弟也會偷偷買它們。

  一冊圖畫極佳的秘戲圖,哪怕價高,也有人要。

  此事畢竟有違律例。

  稍有不慎,就有牢獄之災。

  是以,靠這東西謀利之人,就需要找那些畫工精湛,又容易被拿捏的畫師。

  由此看來,當時,阮英傑確實是個絕佳人選。

  早在阮英傑於女學授課時,慕辭就知道他畫工很好。

  而且,他還擅長將文字轉成栩栩如生的小畫。

  之後他送她自撰的解剖秘書,那裏麵的畫,也都是他親自畫的,格外形象……

  慕辭雖想到這些,卻並未說出來。

  她很清楚,小小年紀遭遇這些事,會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會恨惡那些將他推下深淵的人。

  這也難怪,阮英傑這樣得殘忍病態。

  阮英傑克製著沒再飲酒。

  他繼續說道。

  “賭坊那些人秘密經營著一家暗娼館。

  “他們將我抓去後,就逼著我給他們作畫。

  “為了讓我畫得更加生動,他們強迫我觀看真實的過程。

  “第一次看完後,我吐了很多。

  “拿起畫筆,手一直在抖。

  “可為了能夠早日回家,也為了能少挨打,我不得不順從他們。

  “我畫得很完美。

  “聽說那些秘戲圖賣得極好。

  “但就算該還的債還清了,他們也沒按照約定放我走。

  “他們拿著我父親按了手指的借條,對他威逼利誘。

  “然後他就妥協了,眼睜睜看著我再一次被帶走。”

  似乎是想到了當初的絕望處境,阮英傑的臉色非常難看。

  他緊握著一隻拳頭,額頭青筋直冒。

  而越是憤恨,他臉上越是帶著笑意。

  “我厭惡那些,每次回家時,我都苦苦央求父親擺脫那些人。

  “我那時也以為,父親是被逼得沒轍,才會犧牲我。

  “可當賭坊的人送來我額外賺得的銀兩後,我看到他和母親眼裏迸出的貪婪。

  “他們忍不住露出的笑容,更讓我厭惡。”

  敘述到這裏的時候,阮英傑的記憶又回到那段最為陰暗的日子。

  他受盡欺辱,每天都活在痛苦中。

  而他唯一能夠仰仗的家人呢?

  阮家沒有其他財路,就一次次親手將他送到暗娼館那些人手裏。

  聽完阮英傑的故事,慕辭淡淡然道。

  “這樣看來,阮家現在的安穩,都是你當年犧牲自己換來的。他們應該將你高高供起來才是。”

  宋知安沉默著沒有說話。

  可他顯然也深有感觸。

  或許是因為喝過酒,阮英傑的嗓音平添了幾分滄桑。

  “所以這些年,他們明知我有間密室,明知我在密室

  裏做的那些事,也沒人敢對我指責打罵。

  “也是,都覺得欠我的。

  “我也不再與賣過我的家人親近。

  “經曆了那件事後,我就明白——在利益麵前,家人也是可以犧牲的。

  “而我那父親自以為的補償,就是放縱我,滿足我所有的要求。

  “而這在我看來,就是漠不關心和懦弱。

  “他不敢麵對我。

  “這麽多年,連一句感念慚愧的話都沒有。

  “可能他認為,時間一久,我就會慢慢淡忘。”

  慕辭非常理解他的心情。

  阮家的其他人越幸福,阮英傑肯定就越會想到自己當年的犧牲與不幸。

  會想到,這一切有多麽得不公。

  所以他才以傷害別人的方式,別扭地和阮父等人做抗爭,發泄積壓多年的怨恨。

  但他和曾經的她一樣,都沒有從中得到過真正的滿足與快樂。

  阮英傑轉了轉酒杯,像是急需別人的痛苦來安撫似的,催促宋知安。

  “公主和我都說了這麽多,怎麽也該輪到你了吧。

  “我們相識一場,又這麽惺惺相惜,憑什麽就你要藏著掖著。”

  慕辭的眸底拂過一抹精光。

  她裝作不經意地問。

  “我對其他事不感興趣,就想知道你那個師父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殺他?”

  宋知安抬眸看向那兩人,說了這麽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他不止是我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