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柳嬤嬤的異常
作者:一蓑煙雨      更新:2022-12-25 15:35      字數:2458
  為了方便照看柳嬤嬤,南宮和她睡在一間屋裏。

  公主去世後,柳嬤嬤的差事就沒了。

  她不需要去廚房做膳,也不需要去屋裏伺候,更加不需要守夜。

  可就在某天晚上,南宮被一陣窸窸窣窣聲驚醒。

  一睜眼,就看到柳嬤嬤穿好衣服,準備出去。

  “嬤嬤,你要去茅廁嗎?我跟你一起……”

  她正要下床,卻聽柳嬤嬤不緊不慢地說了句。

  “不去茅廁,我去給公主守夜。”

  而後,又聽她嘀咕道,“還得帶上安神香……”

  南宮當即就怔住了。

  “嬤嬤,公主她……”

  “公主怎麽了?”柳嬤嬤不解地問。

  南宮猶豫幾息,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麽。”

  公主已經薨逝。

  這對於別人而言,無足輕重。

  可在柳嬤嬤聽來,該是何等得殘忍。

  所以,她不敢說,

  南宮一路跟著柳嬤嬤,發現她進了主屋。

  然後,輕車熟路地點上安神香,又將薄毯拿了出來。

  她滿臉慈祥。

  “公主,天氣轉涼了……”

  柳嬤嬤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公主還在世的模樣。

  南宮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看著她忙活。

  她幾乎不受打擾,還轉身提醒南宮。

  “你去外麵守著吧,公主不習慣屋裏有太多人。”

  南宮表情複雜,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自公主去世,大人就鮮少踏足主屋。

  是以,即便柳嬤嬤在屋裏待了一夜,也不影響任何人。

  第二天

  天還沒亮,柳

  嬤嬤就去準備早膳。

  而後,她端著熱水進屋,伺候公主洗漱、更衣。

  南宮一直跟著她,觀察她的言行。

  見柳嬤嬤拿了一件衣服,她當即攔下,問。

  “嬤嬤,這衣服……”

  “公主喜潔,穿過就要拿去清洗幹淨。”柳嬤嬤回答得非常認真。

  但,這分明是她剛從櫃子裏拿出來的、沒穿過的幹淨衣裳。

  南宮眉頭緊鎖,忍不住問道。

  “嬤嬤,公主現在……在哪兒?”

  柳嬤嬤指了指梳妝台。

  “公主正在看話本,早膳可以先擺起來了。”

  南宮看著那空空如也的位置,眼神微亂。

  事不宜遲。

  她當天就將柳嬤嬤的異常行為告訴了楚安。

  隻因她見不到大人,沒法直接向大人稟告。

  楚安聽完,也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隻是昨晚上那一陣,這人可能是在夢遊。

  可這會兒天都亮了……

  “嬤嬤會不會患了瘋症?”南宮兀自猜測。

  楚安歎了口氣。

  “先讓大夫來看看吧,公主才出事,若是嬤嬤再有什麽閃失,大人心裏會更不好受。”

  南宮對他的態度很不滿。

  她冷著臉道。

  “這個時候,你應該關心柳嬤嬤會如何,而不是去在意大人的喜怒哀愁!

  “難道照看嬤嬤,隻是為了讓大人心裏更好受嗎!”

  被莫名其妙地發了一通火,楚安不明所以。

  “我隻是順帶提了一句,你怎麽這麽大反應?

  “我關心柳嬤嬤,但同時也關心大人。”

  南宮盯著楚安,發

  出了質疑。

  “如果嬤嬤真的因為公主而瘋,就會顯得我們對公主的感情有多虛偽、多可笑。

  “你隻關心大人,卻不關心公主死前承受的痛苦。

  “你隻知道柳嬤嬤的行為異常,卻不理解她的情感。

  “甚至,你還能對那些上門求見的人露出笑容。

  “你若無其事地過著從前的生活,你努力抹去公主存在過的痕跡。

  “不管是你,還是大人,你們都不及柳嬤嬤!”

  南宮說完,眼眶已然不自覺得濕潤。

  她以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

  可看到柳嬤嬤的異常行為後,她能夠感覺到柳嬤嬤的痛苦。

  她想到公主留給她的信。

  自己隻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侍衛,公主卻願意在疼痛纏身之際,為她寫下一封長信。

  她曾以為,大人性格溫和,與人為善。

  可事實上,公主才是那個溫柔到骨子裏的人。

  南宮落淚了。

  她甚至比葬禮那天還要悲傷。

  “公主不會回來了……這種話,我們要怎麽告訴柳嬤嬤。

  “我無法原諒自己。

  “若是那天我陪公主一起入宮,說不定……

  “若是……若是大人能夠再謹慎些……

  “還有你!你為什麽沒能早點發現公主的異常,不是讓你跟著公主的嗎!

  “你還不明白嗎,害死公主的凶手,不止一個,我們都是!我們這些未能盡責的,都是凶手!

  “大人不敢回主屋,是因為他有愧!”

  楚安愣怔地望著她。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南宮這副模樣——憤怒、失控。

  “南宮

  ……”

  他剛開口,南宮就決絕地走了。

  ……

  楚安很快就請來了大夫。

  經過一番診治後,那大夫很篤定——柳嬤嬤已經意識混亂,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根源是,她無法接受公主的離世。

  感情越深厚,就越是容易出現這種情況。

  大夫叮囑道。

  “這就像是夢遊之症,你們不必太過驚慌,隻要順著她,讓她慢慢調整,千萬不能刺激她。

  “我會開幾副藥,一定要看著她喝完。”

  送走大夫後,楚安還想和南宮解釋幾句。

  但,南宮顯然不想聽。

  ……

  午後清風陣陣,像是能吹散哀愁。

  皇宮。

  女學的學舍內。

  溫瑾昀坐在案桌前,處理著堆積已久的公文。

  他時不時抬眼,看向那床帳。

  仿佛,他還能像以前那樣,喚裏麵的人起床,為她親手係上腰帶,目送著她去三尺堂。

  這些日子,少帝的疑心病越來越重。

  宮裏每天都有人死。

  溫瑾昀已經習以為常。

  有人來向他求情,他也置若罔聞,讓其自求多福。

  哪怕有人在他麵前被施加杖刑、被打得血肉模糊,他也冷漠以待,眼神中沒有半點悲憫。

  回府後,聽說柳嬤嬤病了,他才有所動容。

  “讓大夫看過了麽。”

  楚安趕緊點頭,“看過了,大夫說能治好,就是得慢慢來,不能急。”

  “多派幾個人照看。”

  楚安領命後,又忍不住問。

  “大人,您今日……”

  溫瑾昀忽然停

  下了腳步。

  他看到院子裏的花,打斷楚安的話。

  “把花都除了。看著有些礙眼。”

  一朵渺小的花都能自由綻放,活得這麽滋潤,而比花更美好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這公平麽?

  一天之內,府中所有的花都被除了個幹幹淨淨。

  溫瑾昀卻仍然覺得不夠。

  接下來,便是那生命力旺盛的樹木。

  一切努力生長、並且長得很好的東西,都成了礙眼的存在。

  包括他自己……

  他燒光了所有的醫書,府中所有的名貴藥材,也都一並燒了。

  看著那熊熊的火焰,他喃喃自語。

  “夭夭,你錯了,我就是庸醫……”

  他花了那麽多時間,都解不了她身上的毒。

  他總以為能保護好她,總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運籌帷幄,可事實上,他也隻是個普通人。

  看到她身陷痛苦,他會心急,會頭腦空白。

  他也會理不清那些複雜的線索。

  他甚至連一場葬禮都辦不好。

  他有著人人誇讚的字,可那些喪貼上的字,歪七扭八,可笑至極……

  楚安一低頭,就看到大人的手上有血。

  那血像是從胳膊的傷口流下來的。

  血滴在泥土裏,比火還要紅、還要滾燙。

  他的心已經千瘡百孔,已經壞透了。

  可他還是得活著。

  ……

  聽說慕卿卿最近和蕭家人走得很近,甚至還將蕭老夫人哄得很開心,溫瑾昀便讓人往蕭家送了一份拜帖。

  他不明白。

  有些人,為什麽能毫無愧疚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