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濃墨般的眼瞳裏映著她的影子，卻看不出情緒。

  “你真的想出宮，我可以陪你去，”他說：“你願意來找我，我已經很高興了，皎皎，其實你也沒有那麽討厭我的，對不對？”

  他的眼裏流轉著一絲希冀的光，目光灼灼的看著顧皎皎：“我們之間有太多誤會，其實應該好好談一談的，但你知道，我如今已是皇上了，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從前，我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我不該傷害你，我想彌補你，但你一直不給我機會。”

  “皎皎，我沒有騙你，我是喜歡你的，我們重新開始，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後宮也可以無妃，隻你一人，我給你你想要的，一生一世的愛情，隻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段珩試圖給彼此一次機會，隻要顧皎皎說好，他便什麽都可以不計較，不管她現在的目的是什麽。

  顧皎皎的眉頭皺起來，有些納悶的看著他。

  沒想通段珩吃錯什麽藥了，說這麽一大堆有的沒的。

  但她得想法子拖著段珩，要是把他惹急了，怕不是又要把她軟禁起來，到時候，她還怎麽去完成師父交給她的任務。

  段珩這番話沒在她心裏掀起一點波瀾，說實在話，段珩有沒有嬪妃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她跟他說過，顧皎皎已經死了，那不是騙人的。

  古代的顧皎皎死在了曾經，而她……死在了孩子死的那天。

  那是心魔。

  稍微記起，心就疼。往死裏疼。

  她雖沒懟他，但已經有些不耐煩，冷著臉道：“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我隻是問你讓不讓出宮玩而已。”

  一股微微刺痛的感覺在段珩心口處逡巡，像用一把利斧在厚厚的冰麵上鑿開了一道細長的口子，劈不開冰麵，卻突兀的橫亙在上麵，呼呼的吸著寒風。

  男人垂了垂眸，輪廓分明的麵龐愈加英俊深邃：“好，我陪你出宮去玩一趟，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

  至少顧皎皎現在不會對他太抗拒，也沒對他說那些難聽的話，出去玩一玩也好，趁這次機會，他說不準能與她緩和緩和關係。

  這樣一想，心中那股空蕩的感覺似乎真的被填補了不少。

  顧皎皎見他答應，回頭看了一眼天色，估摸著時間還早，反正她隻要拖過酉時便行了，她可不想和段珩在一起呆太長時間。

  她想了想道：“你等我片刻，我要先回宮去換套衣裳，這樣出宮不大方便。”

  段珩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顧皎皎拖在地上繡著金色羽毛的衣擺。

  嗯，確實是不大方便的，她並不是隻為了拖時間。

  他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她其實隻要將外袍脫了，一樣可以出宮去……

  ……

  顧皎皎回去換衣服，段珩捧著醫書坐著等她。

  案頭的線香燒完了大半截後，顧皎皎終於姍姍來遲。

  她穿了一身淺黃色的窄袖長裙，深色的織金腰帶將她柔韌的腰肢勾勒的愈發纖細，線條優美的脖頸在衣衫的映襯下白皙又精致，一雙亮盈盈的黑眸盛著光，南紅小簮在她齊腰的青絲上鮮豔奪目，淡掃蛾眉，顏如舜華。

  美得耀眼。

  段珩的呼吸沉了沉，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有將她抱進懷裏，狠狠吻下去……

  ……

  雖然顧皎皎回來大熙許久，但是終日被段珩關在鳳儀宮裏，又憂心顧清與楚邢樓的事，自然是不可能出來好好逛京城的。

  此時出來看，才發現京城同從前相比，其實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段珩登基之後，輕賦稅，重農商，更是更改了全國的經濟體製。

  京城的商鋪比以前增加了不少，且都是些很有特色的店，大熙國開放的民風也吸引了不少異國商人。

  一時間，京城內熱鬧非凡，各國商人絡繹來往，頗有當年大唐盛世的風采。

  段珩雖然是個渣男，但是顧皎皎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好皇帝。

  一如當年，戰神威名赫赫，眾人提及都崇拜向往，總歸是有閃光點的。

  一路逛完了西市，幾乎都是段珩在說，顧皎皎隻有一搭沒一搭的回。

  不過這對段珩來說，已經是這段時間以來，她對他態度最好的時候了。

  兩人一個俊逸挺拔，一個月貌花容，吸引著周圍行人紛紛側目。

  顧皎皎有些不喜歡這種被頻頻打量的感覺，尤其還是和段珩一起被打量，那些小姑娘一臉歆羨掩嘴偷笑的模樣讓她覺得有些歎息。

  她們要是知道段珩隻是個人麵獸心的偽君子，不知道得失望成什麽樣，更可怕的是，這個偽君子還是她們的當今聖上。

  顧皎皎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段珩耳尖聽見，側身目光溫柔的看著她：“怎麽了？”

  顧皎皎抬眸看了他一眼。

  段珩穿了一身便裝出來，剪裁得體的玄色長袍將他的身形描繪的幹淨修長，黑曜石般的雙瞳幽深又淩厲，頭發全部挽到腦後，舉手投足間的動作，都透露著尊貴無比的氣質。

  可謂風華絕代，舉世無雙。

  難怪那些小姑娘色令智昏。

  想想，她當年還不是一樣，栽在了這幅好看的皮囊，還有他戰神用兵如神，愛民如子的手段上。

  顧皎皎將眼神收回來：“沒什麽，就是覺得人太多了，有些擁擠。”

  段珩沒起疑，問道：“那去人少一點的地方休息一下，如何？”

  顧皎皎遲疑了一瞬，隨即點頭道：“也好，正好我有點累了。”

  段珩微微一笑，心裏又舒心不少。

  長街走到盡頭，段珩才領著她進了一家裝修十分奢華的酒樓，段珩讓人將整個樓都包了下來。

  顧皎皎本想讓他不要這麽浪費，轉念想了想，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錢，她也管不著，隨他去了。

  這裏與外麵仿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麵人聲鼎沸，裏麵卻安靜的落針可聞。

  檀木屏風將他們兩人的影子隔離在包間的最裏頭，旁邊放著一隻巨大的瓷缸，裏麵做了一個小橋流水的微雕景觀，池裏浮著幾隻紅色的小錦鯉。

  段珩不動聲色的點了幾個顧皎皎喜歡吃的菜，顧皎皎也沒反駁，伸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還順手給段珩也倒了一杯。

  段珩的眼眸瞥見她的動作，心瞬間蕩漾，眼角笑意更深，輕聲喚了她一聲：“皎皎。”

  顧皎皎抬頭，卻沒應，隻看著他。

  段珩頓了頓，道：“我有個東西想送給你。”

  他抬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深藍色的絲帛帕子，疊的方方正正的。

  顧皎皎並沒有什麽興致看他的什麽禮物，卻也沒有立即否決，隻坐著一言不發的喝茶。

  段珩往她那裏靠了靠，將那藍色的絲帛帕子送到她麵前：“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顧皎皎斜視了他一眼，一隻手掀開了那方小帕子：“什麽啊？”

  帕子裏麵是一隻白玉合璧連環，上麵雕著幾隻振翅欲飛的蝴蝶圖案，尾部刻了一行很小的字：皎皎白駒，在彼空穀。

  這首詩顧皎皎知道，是《詩經·小雅》裏麵的句子，講的是留客惜別，和對朋友的眷眷思念。

  段珩將這句詩刻在上麵是想表達什麽呢？思念她？

  顧皎皎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