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燭火在顧皎皎瞳孔中閃了閃，她收起心思，開始與抱琴討論怎麽去向流風套話，又能不被發現的技巧。

  兩人還沒說幾句，便在賬外聽見了流風的聲音，抱琴嚇得立即噤了聲，顧皎皎搖搖頭，示意他應該並未聽見什麽。

  而後她轉身朝賬外道：“什麽事？”

  流風道：“王將軍聽說王爺回來，要給王爺接風洗塵，在主帳設了宴，王爺讓屬下來請王妃一起過去。”

  顧皎皎皺了皺眉。

  她怎麽可能會有心情，去參加什麽段珩的接風洗塵宴？

  但是此時她在西南軍營中，段珩的勢力都聚在此處，顧清又在他手中，她實在不想與段珩再起更深的矛盾。

  現如今，還是見機行事比較穩妥。

  思及此，顧皎皎隻好朝流風道：“知道了，我稍後就到。”

  流風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抱琴有些擔心的看了顧皎皎一眼：“小姐，奴婢聽流風說過，那個王將軍……好像一直想與王爺作對，他怎麽會那麽好心給王爺設宴接風洗塵？”

  顧皎皎也知道王長林不是什麽好人，能陪段珩一塊從帝京來的將軍，能是什麽好貨色，想也不用想是監視段珩的，一如當初治瘟疫，不也一樣有監軍？

  她並不想參與他們之間的權力之爭，也不關心他與段珩的關係，隻要不妨礙她救她爹，就萬事大吉。

  “朝中勢力各據一方，不是我們能左右的，我們隻需顧好自己就行了。”

  顧皎皎吩咐抱琴在帳中等著，之後往主帳的方向去了。

  ……

  王長林這頓宴設的還真不小，主帳的麵積很大，整個坐的滿滿當當，大到將軍副將，小到隊長，所有但凡手底下管著一兩個小兵的，幾乎都來了。

  段珩坐在主位上，他黑衣束腰，神采奕奕，看了一會王長林假惺惺的在下麵與幾個小兵噓寒問暖，他垂眸，斂去眸中淡冷的神色，手中端著的酒杯輕輕的晃了晃，卻並不喝酒。

  簾帳門被一雙青蔥玉指掀開，顧皎皎曼妙的身影出現在帳內。

  段珩深色的眸子微微抬起，凝著她的身影，嘴角的寒意漸暖起來，聲色沉穩道：“皎皎，過來。”

  顧皎皎也沒拂他的麵子，雙手疊放在腹前，姿態優雅的慢步朝他走過去。

  段珩唇角的笑意更深，稍稍往旁邊靠了靠，空出身旁的一個位子，示意顧皎皎：“坐。”

  顧皎皎攏了攏裙擺坐下，她今天真是把這輩子的忍耐都用盡了，才能如此淡然的坐在段珩的身邊。

  有些熟悉的氣息撫在她的鼻尖，是段珩身上那股淡淡的鬆木香，今天的味道似乎比以往的還要重一些。

  顧皎皎沒忍住撇頭看了一眼，卻見段珩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那眼中濃重的情意幾乎讓她有些分不清真假，她連忙收回目光，端坐著環顧四周。

  沒一會兒，王長林開了嗓，讓大家先安靜下來聽他一言。

  段珩聞聲眸光暗了幾分，在手中晃了半天的酒，終於被他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他好整以暇的往後靠在椅背上，指尖虛虛托著下巴，俊逸非凡的臉上噙著一絲笑，笑意極淡，叫人看不出喜怒。

  顧皎皎見他這副模樣，雖然不知道這場宴席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但她知道，有場戲要開始了……

  王長林清了清嗓子，一手舉著酒杯，一臉做作的笑著朝眾人道：“今日這番宴席，是為迎接秦王順利從青楚國歸來的洗塵宴！”

  他特意將青楚國三個字說的特別響亮，生怕別人不知道段珩的行蹤。

  段珩眼睫微抬，皮笑肉不笑的應了聲：“王將軍有心了，隻是現在我西南軍正是厲兵秣馬的時候，不宜如此鋪張浪費，還是該把保證將士們的生活無憂，放在首位才是。”

  他拎起案上的銀壺，往杯子裏斟了一杯酒：“但王將軍既然費了這份心，本王不接受也顯得不近人情。”

  王長林的臉色微變，段珩剛開場就變著法數落了他一通，還給他安了個鋪張浪費，不關心將士們生活的罪名，他咬了咬牙，尷尬的笑笑：“秦王批評的是，是末將聽說秦王殿下歸來太過高興，有些考慮不周了。”

  他說完，看了一眼段珩身旁的顧皎皎，見她自顧自坐著，一副看戲的表情，他眼中閃過一絲森冷，朝段珩道：“末將聽說，秦王此番去青楚國是為了兩國和談之事？”

  段珩斜睨他一眼，聲音冷淡：“嗯。”

  王長林又笑著道：“可是這兩國和談……為什麽連王妃也跟著去了？”

  段珩側目望向顧皎皎，“本王與王妃感情甚篤，不願意與她分開，難道這也要向王將軍報備嗎？”

  “不敢不敢，”王長林忙道：“末將隻是無意間聽到一些風聲，說秦王在青楚國內……”他停了下來，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顧皎皎挑了挑眉，隻聽段珩慢悠悠的道：“王將軍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王長林勾勾嘴角，眼裏都是得意，嘴上卻仍假裝恭敬：“末將也隻是道聽途說，還望秦王殿下聽了不要見怪。”

  “傳聞殿下在青楚國境內……在大街上與一女子糾纏不清，還糾纏多時，顯得殿下無所事事，整日盡做那些雞毛蒜皮，上不得台麵的事情，也不知是何人敢如此誣陷我大熙戰神？”他的眼神瞟了瞟顧皎皎。

  段珩清俊的麵容上瞧不出情緒，他拉過顧皎皎的手，緊緊地扣著，顧皎皎原想掙紮，想了想卻又作罷，隻任他拉著。

  “王將軍是消息有所欠缺吧？本王隻是在街上與王妃起了些夫妻間的小矛盾，很快便處理好了，不知道將軍是從哪裏聽說此等言論的？”

  王長林一聽，臉上表情一僵，原先他是想先挑一下顧皎皎與他之間的矛盾，沒想到他派去的探子這麽不靠譜。

  他心中有些忿忿，又立即道：“末將也不相信這些小人言論，隻是不想秦王憑白遭受汙名，如今澄清是誤會便好。”

  “話說回來，秦王此番去青楚國和談，不知，結果如何啊？”

  段珩隻答了兩個字：“尚可。”

  這尚可是什麽意思？是好還是不好啊？王長林也不敢胡亂猜測，便接著問道：“那青楚國可有說，如何與我國相交？”

  段珩的麵上像是有些遲疑，耐心答道：“此事還未有定論，需得等青楚國太子出使我大熙之時，才可詳談。”

  王長林臉上的神色頓時放鬆下來，嘴邊得意更深：“那便是說，殿下其實還尚未真正解決兩國邦交之事？末將原以為，殿下瞞著所有將士前往青楚，必定是勝券在握的。”

  他此言一出，果不其然坐下將領們都開始竊竊私語。

  王長林心中竊喜不已。

  顧皎皎低眸，有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吃起了手邊擺著的葡萄……

  段珩神情冷淡的看王長林一眼，又真的像是狀似可惜道:“那青楚王生性多疑，自然不可能這麽快就同意本王的提議，不過……將軍如此關心我大熙的國事，令本王十分欣慰，想必這段時間，王將軍在軍中也是盡心盡力，做了不少建樹吧？”

  王長林這段時間一心隻想著怎麽抓段珩的把柄，好把他拉下台除之而後快，怎麽可能有心思去管軍營裏的事？

  但這些他又怎麽會讓段珩知道，他順著段珩的話，給自己攬功。

  “殿下謬讚了，末將也隻是做自己分內的事罷了，末將一直都關心秦王的安危，因此暗中也派人打探過青楚國那邊的動靜，時刻關注著他們的動向，唯恐他們會對秦王不利。”

  “真是有勞王將軍了，”段珩好看的薄唇微微牽起，眼中染上笑意，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這麽說來，王將軍是一直在暗中保護本王了？”

  他還稍稍加重了‘一直’這兩個字。

  王長林拱了拱手，裝作一臉謙遜的樣子：“這都是末將該做的，能為秦王分憂，末將十分榮幸。”

  段珩瞳色微深，又飲下一口酒，眉目淩厲起來：“既然王將軍一直都知道本王秘密出使青楚和談，又一直暗中派人保護本王，那之前又為何在軍中想盡辦法讓本王露麵，不知將軍此舉是何用意？”

  王長林神色一緊，心中暗道不好，剛剛隻顧著給自己攬功，卻沒想到一不小心進了他的套。

  “末將……末將那是……”

  他正努力想著怎麽解釋，段珩卻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再也不像之前那番客氣。

  “本王之所以瞞著軍中眾人，就是怕動搖軍心，出使敵國不是小事，若是消息走漏，一方大軍無將，你可知道是何種後果？！”

  他的聲音狠戾起來，眼瞳中似藏著刀：“還是說，王將軍覺得，自己大可以取代本王，坐了這戰神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