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補了一句，“抬起頭來。”

  顧皎皎知道躲不過去，便抬起了腦袋，直視著他。

  段珩的目光，落到了顧皎皎的身上。

  這星樓長得很白淨，臉小，眼睛漆黑，炯炯有神，嘴唇紅潤，整體看著陰柔，但與顧皎皎比較，除了眼睛相似，身形也與顧皎皎的差不多以外，其餘一點也不像。

  他的目光再往下移，便看到了顧皎皎偽造的喉結。段珩的眸色一滯，自嘲般的笑笑，果真是自己太想念她了嗎，竟會將一個男人認作是她……

  也是，顧皎皎那麽病弱的女人，若是真來了軍營，隻怕待不了兩天，就會垮掉……

  見段珩一直打量自己，卻不說話，顧皎皎的手微微收緊，聲音壓的更低：“大將軍，您有何吩咐？”

  段珩擺了擺手：“無事，你回隊列吧。”

  一道清朗卻不掩囂張的聲音遠遠傳來，“秦王殿下，您瞧這些兵將如何啊？”

  段珩眼眸微動，隨後麵上多了些笑意，他看向大步走來的王長林，眼中還隱隱閃著驕傲的光芒：“這些兵將，自然極好的，驍勇善戰，當真是我大熙的好兒郎！”

  段珩說這話時，聲音是少見得爽朗，語氣也激揚了不少。他少年時便在西南軍中奮戰，於他而言，西南軍就如同是他的家人一般，他對西南軍自然是一萬個滿意。

  王長林哈哈大笑道：“那是，皇上培養出來的將士，哪有不好的？”

  段珩麵色不變，眸光卻微冷了幾分，“西南軍，都是真刀真槍在戰場上練出來的。”

  王長林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兵將，不以為意的道：“那他們也是拿皇上給的俸祿，吃著皇上的，自然是皇上培養出來的。不過秦王殿下……您不會是舍不得這西南軍吧？您的兵符都在皇上手裏，這西南軍現在可都是皇上的，跟您啊，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王長林高高的揚起下巴，語氣中的得意不加掩飾。

  戰神又如何，如今還不是沒有兵權，手底下連一兵一卒都沒有？哪像自己，可是手握重兵的少年將軍，大熙未來的戰神，定然是他！

  段珩盯著得意洋洋的王長林，眼底掠過涼薄的笑。

  流風在一旁惡狠狠地瞪著王長林，心有不甘。

  當初若不是主子帶領，西南軍能殺出如今的赫赫威名？甚至西南軍大部分的軍餉都是主子掏私庫補貼的，而當今皇上三番四次削減西南軍的用度，何時供養過西南軍？

  若不是主子當初率領西南軍抵禦外敵，大熙能有如今的安寧？如今的皇上又如何能趁機登上皇位？現在卻一個接著一個來踐踏主子，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王長林被段珩冰冷的眼神盯得有些頭皮發麻，心下一跳，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待他鼓起勇氣去看段珩時，段珩眼中的寒冰卻已然融化開來，不再那般冷意襲人。

  段珩淡然地看著他，唇角微微翹起。

  “這麽說，王將軍能輕易舍下記掛的人了？王將軍真是好氣度，本王自歎不如。對了，流風，王將軍那個未婚妻叫什麽來著？”

  說著，他還微微偏頭，看向流風。

  流風輕笑一聲：“主子您忘了，那姑娘叫雲舒，是江南書香世家雲家的姑娘。可惜那雲小姐隻喜歡文雅書生，不愛莽夫，這才……”

  “住口！”王長林的臉頓時黑得跟煤炭似的，他的右手緊握成拳，狠狠砸向流風。

  流風閃身避過，那王長林收力不及，一下砸到流風身後的樹上，疼得他的麵容都有些扭曲了，不過那樹也被他砸了個拳頭大小的坑出來。

  流風暗暗咂舌，這一拳要是落在他身上，估計沒個十天半個月他是下不了床的。

  但他麵上卻絲毫不顯情緒，反而是一臉疑惑地樣子：“王將軍是想與末將比武切磋嗎？那您得告訴末將一聲啊，您這冷不丁出拳，要不是末將反應快……您這，疼不疼啊？”

  王長林黑著一張臉瞪著流風，眼中的怒火幾乎化作實質。聽到周圍人低低的笑聲，他恨恨地瞪了流風和段珩一眼，冷笑道：“好，好得很，流風統領武藝高強，本將軍改日再領教！”

  說完，他也不跟段珩說告退，隻徑自轉身離去，麵上的笑意轉瞬即逝。

  他身邊的心腹趕忙跟了上去，偷摸著瞟了一眼身後的段珩等人，壓低了嗓音對說道：“將軍，他們未免太過分了，您……”

  王長林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緒，才說道：“少廢話，給本將軍盯著段珩，盯得死死的，聽見沒有！”

  當日皇上要他來監視段珩，就是要他盯緊段珩。畢竟段珩在西南軍中待了那麽多年，若是想動點什麽手腳，也不是難事。

  而段珩此次來西南，隻怕皇上也是整夜整夜擔心得睡不著。若是他能盯緊段珩，揪出點什麽尾巴來，那皇上估計會給他很多獎賞。

  那心腹看著王長林變幻莫測的神色，趕忙應了一聲：“是，屬下遵命！”

  ……

  午後。

  一行人準備妥當，便往西北方向走去，流風依舊留在軍中，流雲等人卻不知去了何處，反正跟著段珩的，隻有他們這一隊護衛。

  顧皎皎看著行進的方向，眸色微閃。

  這不是去青楚國的路線嗎？

  段珩果然是要去找那個九皇子了，看來，自己也不必想法子溜走，跟著他便好。

  怪異的是，這一路上，段珩都極其照顧顧皎皎，連帶著整個小隊看段珩的眼神，都有點異樣了。

  休息時，有人小聲的道：“星樓，咱大將軍看你的眼神有點怪啊，你最好跟他保持一下距離。”

  魯大回：“強子你說啥呢？咱大將軍可是有王妃的，再說了，星樓可是男人啊。”

  “男人怎麽了？你瞅瞅星樓，長得細皮嫩肉的，你能比嗎？他這要是一打扮，指不定比娘們兒還美。”

  魯大一腳就蹬過去：“怎麽說我星樓老弟呢？你才像個娘們兒！”

  那人好似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抱拳，愧疚地看向顧皎皎：“對不住，兄弟，我方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顧皎皎搖搖頭：“沒事，我知道。”

  別說外人，現在她的心裏也直發怵，段珩這幾日對她的態度太詭異了，開小灶開得極為明顯，這讓她想忽略都不行，難道是被認出來了？

  顧皎皎凝著眉朝段珩望去，他依舊坐在輪椅上，靠著大樹乘涼，一副慵懶散漫的模樣，她又收回了視線，眸色發冷。

  應該不至於，他若是認出了她，就他那殘暴的性子，不殺了她，也該會讓她脫層皮……

  正思索著，前方突然出現幾個人，朝他們疾馳而來，顧皎皎立即大喊了一聲，“警戒！”

  聞言，所有人立即停止嬉鬧，將段珩圍在中間，握著手中兵器，警惕地看著對麵奔來的人。

  段珩掀眸看了一眼，淡聲道：“不必緊張，是自己人。”

  顧皎皎定睛一看，可不是嘛，打頭的人正是流雲。

  她一抬手，魯大等人便朝後撤了兩步，不再圍攏著段珩，隔出了一段距離。

  流雲一到段珩跟前，便立即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動作一氣嗬成，叫人忍不住給他鼓掌叫好。

  “主子，屬下有事稟告。”

  段珩看向流雲：“起來回話。怎麽樣了？”

  流雲猶豫了一瞬，才說道：“……尚未找到，還在搜尋當中。”

  段珩瞬間擰了眉，語氣有些不耐：“沒找到你們回來做什麽？”

  “主子去那邊，屬下有些擔心，故而……”

  段珩冷冷地看著流雲，冷聲道：“誰許你自作主張的，還不快繼續去找？找不到人，就別回來！”

  流雲立即再次跪到地上，神色倔強：“主子，既然王妃是離府出逃，慢慢找便是了，主子何必……反正屬下不去，屬下要保護主子。”

  段珩的舌尖頂了頂上牙槽，直接將手邊的木枝丟了過去：“既然連本王的命令都不聽了，那本王留你也沒什麽用了。”

  “主子！”

  “還不滾？本王還沒有廢到那種程度。”

  這麽多天都還找不到顧皎皎，她若是有個好歹……

  他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