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段珩眼疾手快，一把將藥包撈起。

  就是這東西，險些害了上百條人命。

  他的麵上布滿寒霜，猛地將藥包摔在地上，“說，誰派你來的？”

  那人被流風扯得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他被段珩身上的氣息駭得抖了一抖，卻梗著脖子扭過頭去，強撐著不肯交代。

  “王爺問話，還不快說！”流風抵著那人的劍稍稍用力了些，那人的脖頸上立即有血絲沁出。

  那人瞥了流風一眼，冷哼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流風見他這幅不知悔改的模樣，恨不得一劍在他的身上捅個窟窿出來。

  那人趁流風不注意，直直的往他劍上撞去。

  流風立即撤了劍，隨後一把捏住那人的下頜，迫使他張開嘴，檢查裏麵是否藏有毒囊之類的。

  而後，流風抬頭望向段珩：“主子，沒藏毒。”

  段珩狹長的鳳眼微眯，看著那人，目光冰寒徹骨：“早晚有你死的時候，把事情交代清楚，想怎麽死本王成全你！”

  那人低頭，抿唇不語，段珩冷冷開口：“本王再問你一遍，究竟是何人指使你的？”

  “無人指使，皆是小人一人所為！”

  那人也算是條漢子，頂著段珩巨大的壓迫感，仍舊將事情攬了下來。

  段珩怒極反笑：“是嗎？既然你不肯說出真相，那便……”

  他頓了一下，轉頭對流風吩咐道：“流風，給他身上澆兩桶冷水，再帶去疫症所重症患者那處，等他染上天花……他下的這毒，也灌一碗下去，讓他嚐嚐那種生不如死，隻能等死的滋味……”

  那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抬頭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段珩：“王爺怎能……”

  段珩斜睨了他一眼：“你不是想死嗎？本王成全你。”

  流風應聲打了兩桶水，兜頭朝他潑下，大冷的天兒，那人被冷水激得連著打了好幾個寒顫。

  他驟然慌亂，大叫起來：“你們……你們這是虐待百姓！救命啊，秦王殺人了！”

  他叫得極大聲，疫症所裏三三兩兩的亮起燈盞，陸續有人往這邊走來。

  其中，便包括顧皎皎，還有走在她身側的宿子琅。

  流風卻不理會他，一把揪起他的後領子拖著他就要走：“哼，我隨主子在戰場上見過不怕死的人多了去，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

  那人幾乎有些絕望的癱軟在地，他一雙眼四處亂瞟，似是盼著哪裏出來個人救他一般。

  下一刻，一道身著仙鶴官服的人影自拐角處出現，遠遠走來。

  那人的眼神倏然便亮了，好似看到了救星，嘴角都不自覺上揚了幾分。

  他的目光一路追隨著那道身影，直到他站定在眾人麵前朝段珩行了禮。

  段珩道：“林大人，夜半三更，不知來此所為何事？”

  林平朝段珩拱拱手，眼角餘光覷著跪在地上的那人：“下官身為監察禦史，自是要時刻注意這疫症所的狀況，不知王爺這是……”

  說著，他轉頭指向那人。

  “哦，此人剛剛要往水井裏下毒，正巧被本王的人抓獲，”段珩瞥了他一眼，麵上染上，“怎麽，林大人識得此人？”

  林平微微一笑：“王爺說笑了，他不是王爺抓到的毒害疫症所病患的人嗎？下官怎會與他相識？”

  段珩似是信了林平的話，他點點頭，麵無波瀾看流風：“既然此人與林大人無關，那便繼續方才的刑罰吧。”

  “是。”流風抱拳應了聲，拖著那人便往重症區走。

  那人自是知道天花的厲害，立即慌亂的轉頭大喊起來，聲音高亢淒厲：“大人……”

  不待他說出後麵的話，林平便出聲打斷：“你叫本官叫得如此淒慘，可是有何冤屈？”

  那人愣了一下，一時間沉默下來。倒是流風“噗呲”一聲笑出聲：“林大人選的這人，看來腦子不怎麽好使啊。”

  林平隱晦瞪了那人一眼，轉而看向流風：“流風侍衛可謹言慎行，莫要誣陷本官，本官絕不認識此人！”

  流風低頭，看著麵色慘淡的那人，誘哄道：“哎，聽見沒有，林大人說不認識你，看來你為人家豁出命去做壞事，壞事沒做成，如今要淪為棄子嘍！”

  那人抬頭看了看林平，又看了看流風，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人群中響起嗡嗡的碎言聲，卻因為他們聲音太小，聽不真切。

  林平眯著眼，有些惱羞成怒，不過礙於段珩的情麵，到底把脾氣壓下了三分，不過語氣中的怒氣仍是明顯的很。

  “大膽，流風侍衛，你這是誘供！本官早就說了，本官與他並不相識，你為何偏要說本官要棄了他？是想叫這人尋個替罪羊，還是找個指使者。好減輕罪責？流風侍衛自小跟隨秦王殿下在皇家，不懂得人命可貴，可本官身為監察禦史，向來為民做主，又怎會輕易做出這種危害百姓的事情？”

  段珩的聲調未變，“林大人可真會說話，如此看來，你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本王反倒成了草菅人命的惡人了？”

  林平躬身垂手，慌忙道：“下官不敢。”

  “嗬，”段珩冷冷的看著林平：“髒水都潑到本王身上來了，本王不知竟還有林大人不敢做的事？”

  林平作出惶恐的模樣，“王爺，下官並無此意，還請王爺恕罪！”

  段珩也不理他，大手一揮：“流風，把那人拖下去，按本王吩咐的做！”

  他感受到一道目光一直在注視著他，不用特意看也知道是顧皎皎，他抬眼朝人群中望去，一眼便瞧見顧皎皎擔憂的神情。

  顧皎皎見他望過來，直朝他點點頭，示意她會支持他。

  顧皎皎身側的宿子琅瞧見兩人互動，心中酸澀不已，他壓低聲音與顧皎皎找話說：“王爺這是氣狠了，我第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火。”

  顧皎皎點頭附和，語氣裏滿是擔憂與欽慕。

  “是啊，也隻有這種事才能讓他大動肝火了。身為大熙戰神，他征戰沙場為的不就是護住黎民百姓嗎，可百姓們沒死在敵軍的戰火中，卻差點毀在大熙的官員手裏，他如何能不氣？”

  宿子琅沉默片刻，才悶聲道：“看來，你比我想的還要了解他。”

  怪不得她總是那樣忍讓段珩對她的傷害，看她以如此引以為傲的語氣，談論段珩對百姓的在意，想來她是愛著段珩的，隻怪自己一直不曾發覺。

  如此想著，宿子琅的心中便越發的憋悶難受，他索性閉了口，不再言語。

  顧皎皎一顆心一雙眼全在段珩身上，也不曾注意到他的異常。

  她見段珩沉著臉看著被流風拖走的那人，而林平時則小心的偷瞄段珩，她抿著唇，眾人的目光大多都匯聚在被拖走那人的身上，然而那人卻遲遲沒有供出幕後主使。

  眼看他就要被拖過拐角了，那人驟然大叫起來：“大人，林大人……您救救屬下啊，屬下不想得天花……”

  林平的瞳孔驟然緊縮，趕忙開口厲聲嗬斥：“滿口胡言！王爺，此人胡亂攀咬朝廷命官，該杖斃才是！”

  那人聞言，如遭雷擊，與之前說好的，一旦出事必會救他的林平林大人，在這種時候居然撇的幹幹淨淨，甚至要求將他立即杖斃！大丈夫豈能忍？

  他突然瘋了似的掙紮，而後一氣嗬成的朝林平跑來，連流風何時撒手的都未曾注意。

  “大人，屬下對您忠心耿耿，您怎能這樣待我！”他紅著眼惡狠狠地衝向林平，被流風重新擒住，他唯恐流風再拽著他去與那些不死不活的人相處，趕忙朝段珩跪下：“王爺，王爺，小人願意交待——此事乃林平大人指使，前兩日下過一次藥，今日藥效已過，林大人便要小人將剩餘藥粉全部倒入井中，為的就是讓那些得了天花的人……”

  “將藥倒入井中……”段珩忽地出聲打斷，涼涼的瞥向林平：“林大人作何解釋？”

  林平這會兒反倒沒有方才的慌亂了，他麵色鎮靜地看著段珩：“王爺，此乃誣陷。下官從未見過此人！”

  這時，流風插話道：“屬下倒是見過這人進出驛館呢，這段時間，住在驛館內的隻有林大人吧？”

  林平不以為意道：“許是他去驛館尋別人呢？下官保證不曾見過此人，還請王爺早些處置了這種為禍百姓的人好，免得再生禍端。”

  那跪著的人又是一惱，“你這狗賊，你作惡多端，定不得好死！”

  段珩的唇角漸漸勾出涼薄的弧度，微微點頭。

  “不錯，確實該早做處置。來人，將林平拉下去，杖責四十……用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