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孤是梅子樹上長出來的仙女

  　　“娘親，裳兒聽話，裳兒一定乖乖噠，您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小小的沈綽，仰著頭，望著娘親的臉。

  　　蘇何兮眼中的溫柔，仿佛要在這雨天裏化開了一般，撫著她的小腦袋。

  　　“裳兒這麽乖，娘親怎麽舍得離開你呢？”

  　　她牽著她的手，衣裙款款，慢慢走回丹門沈家。

  　　雨霧漸停，街上開始陸陸續續有了行人。

  　　於是，就有男人的目光，貪婪落在蘇何兮的腰身上，大口吞了吞口水。

  　　隨之而來的，便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賣菜婆，低聲咒罵。

  　　“滿身狐媚，穿成那樣，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個婊?子！”

  　　“喲，那是沈無涯的夫人啊，聽說是個不知從哪裏撿回來的爛貨，連女兒都是幫別人養的。”

  　　“嘖嘖，我就說呢，沈無涯那個德行，怎麽娶得到這麽好看的女人，原來是綠帽子戴到天上去，哈哈哈……”

  　　街邊的人，越來越多。

  　　議論聲，也越來越高。

  　　蘇何兮就如沒聽見一樣，笑眯眯牽著女兒的小手，走自己的路。

  　　可小小的沈綽，卻再也忍無可忍！

  　　她忽然掙脫娘親的手，衝到那幾個買菜出攤兒的胖女人，不知哪兒來的那麽大勁，直接掀了剛剛擺好的菜攤！

  　　“不準說我娘！”

  　　她小小的人，隻到別人腰那麽高，卻叉著腰，指著那些女人的鼻子，“我娘她是好人！不準你們罵我娘！”

  　　“喲！果然是個野種，有娘生，沒爹教的！快滾！小心老娘一腳踹死你！”

  　　蘇何兮生怕女兒吃虧，追過來將沈綽抱住，又拔了頭上的簪子賠罪，匆匆將女兒抱走。

  　　沈綽不服，兩隻小短腿還在半空中拚命掙紮，“娘！你放開我！她們罵你！她們是壞女人……”

  　　她已經四歲多了，折騰起來，力氣也不小。

  　　蘇何兮身子弱，一個沒抱住，腳下不穩，娘倆便一起摔倒在街邊的泥濘中。

  　　翠綠的衣裙，本來清新脫俗如剛淋過雨的荷葉，此時遍是汙泥。

  　　沈綽本來粉?嫩如荷花骨朵一樣的小裙子，也立刻髒了半截。

  　　蘇何兮的腳扭了，努力了幾次，還是起不來。

  　　沈綽想要將娘親抱起來，可她太小了，無論怎麽用力拉，用力拽，都幫不上忙，隻會讓娘親更疼。

  　　母女倆，坐在雨後的街頭，卻沒有一個人肯伸出手幫忙，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她們說一句話。

  　　狼狽和無助，隻換來雨點一樣的唾沫星子和更多的陰陽怪氣。

  　　“沈無涯的錢，都用來給那個姓董的外室了，正牌夫人出門，連個馬車都沒有，可憐喲！”

  　　“誰讓這正牌夫人，白天像個人，晚上像個娼呢！哈哈哈……”

  　　“不過話說回來，我要是有她那副樣子，我也去做這條街上的頭牌！但是我沒有哦！啊哈哈哈！”

  　　“呃……”

  　　“娘！娘親！”沈綽又心疼娘親，又滿肚子的話，說不出口，隻能抱著蘇何兮，嗚嗚嗚地哭。

  　　蘇何兮卻像是早就萬事淡然了一般安慰她，“裳兒乖，不哭啊，娘親帶你回家。”

  　　她默默隱忍，如生了一副刀槍不入的外殼，咬緊牙關，強忍著劇痛，終於慢慢站起來。之後，牽牢了女兒的手，一瘸一拐，一步一步，分開人群，走回家去。

  　　從那以後，蘇何兮就更少出門了。

  　　每天每天，白日裏，陪沈綽在花園裏的大梅子樹下玩，夜裏，等女兒睡著了，就去丹房，麵對沈無涯手中冰冷的刀，伸出手腕，任他取血。

  　　“我還是那句話，隻有一個要求，就是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幫我將女兒養大。”

  　　沈無涯不耐煩，“這話你來一次說一次，煩不煩？”

  　　他熟練下刀取血，一次比一次貪婪。

  　　之後，再全然不顧蘇何兮的虛弱，將她摁在床上，為所欲為。

  　　蘇何兮隻能閉眼忍著。

  　　“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夫君，你卻像個死人？”沈無涯不悅。

  　　她無奈，隻得雙手攬住他的脖頸。之後，用一隻手死死掐著自己另一隻手，指甲深陷進血肉之中，一聲不吭。

  　　夢中三年，沈綽仿佛隻是睡了一覺，睜開眼，就長大了許多。

  　　天還沒亮，娘親也不在身邊。

  　　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夜晚。

  　　她的眼簾，緩緩忽閃了兩下。

  　　一種令人心悸的恐懼，如無窮無盡的黑暗，緩緩籠罩而下。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果然，門開了。

  　　沈若行推門進來，冷冷道：“裳兒，下床，隨我來。”

  　　“我娘呢？啊？我娘呢？！”

  　　沈綽當下哽咽地腔都變了，手腳仿佛已經不聽使喚了一般，從床上滾跌下去，也不需人告知，就赤著腳，徑直朝後堂奔去。

  　　娘親死了……

  　　與當年最後一麵一樣，麵色蒼白，被草草停放在後堂，一塊隨身素淨帕子，遮了臉。

  　　他們隻讓她看上一眼，給她知道，她從此是沒有娘的了。

  　　之後就強行將天人永訣的母女倆生生拉開，完全不顧沈綽是如何撕心裂肺地哀嚎。

  　　很快，三七過去，沈家就迫不及待所有白布扯下，換了喜氣洋洋一片。

  　　續弦董氏過門。

  　　終於熬死了蘇何兮，沈無涯再當一次新郎官，整個人仿佛都長高了幾分。

  　　董氏也終於如願，帶著兩個女兒，入主沈家，成了名正言順的主母。

  　　隻有小小的沈綽，在後院房中，呆呆望著窗外。

  　　她脾氣大，沈無涯怕她出來鬧事晦氣，就命人鎖了門。

  　　窗外，庶姐沈碧池剛得了身新裙子，在窗前反複走了幾次，各種炫耀嘲笑。

  　　沈綽對此視而不見，隻遠遠望著花園裏的大梅子樹，就像望著娘親。

  　　娘說，那大梅子樹，是天上的神仙丟下來的果子變的。

  　　等她長大了，順著這棵樹，就可以爬到天上去，看到漂亮的仙女。

  　　沈綽現在卻希望，要是樹上能像結梅子一樣結出仙女來就好了。

  　　她一定求她將她帶走，遠遠地離開這個家，再也不回來。

  　　窗前，沈碧池還在轉著圈兒蹦躂。

  　　沈綽卻眯了眯眼。

  　　隱約間，那樹上，怎麽好像有個人？

  　　梅子樹上，真的長出仙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