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勸兄
作者:海風兒      更新:2022-05-30 11:23      字數:3150
  金州城,沉浸在過年的喜悅平安之中,韋昭度奉旨不得延誤,在年前南下趕往渝州赴任,不想抵達金州就被留下了。

  韋扶風的祖父,借由封王乃金州韋氏之無上榮耀,應該由兄長主持祭祖禱告。

  韋昭度無法推辭兄弟的祭祖請求,隻能留在金州過年。

  年後,景福二年(893),韋昭度屢次要啟程,都被兄弟挽留,一拖就是月餘,直至拖不住了,韋扶風祖父才與兄長溝通看法。

  兄弟倆坐在州衙二堂,韋昭度來到金州,他的兄弟沒有邀請去過西園。

  西園是韋扶風祖父的禁地,久居其中,獨享美景與人生。

  “兄長急於去往渝州,何必為難了扶風那孩子。”韋扶風祖父溫和道。

  “進賢,你這是何意?為兄隻是奉旨去往渝州赴任。“韋昭度不悅道。

  “兄長奉旨去往渝州,皇帝的心思,兄長必然清楚,賜封蜀王,天大的恩賜,但卻包藏禍心,妄圖引發鳳翔軍與川南軍大戰。”祖父直白揭露。

  韋昭度冷視兄弟,道:“吾受朝廷恩澤多年,理應肝腦塗地,如今兄弟是割據一地的雄主,自不必將吾放在眼裏。”

  祖父苦笑,道:“兄長,朝廷還能維持多久,自從喪失了淮南道和浙西浙東的財賦掌控,加上征討河東軍的失策,朝廷大勢已去。”

  “如果你和扶風支持朝廷,朝廷能夠走向中興。”韋昭度沉聲道。

  祖父搖頭,道:“兄長高看了我們,不說我,就說扶風如今擁有的局麵,川南地盤北有鳳翔軍和東川軍的強敵,還有占據雅州一帶的王建虎視眈眈。”

  “王建?”韋昭度一驚失聲。

  祖父點頭道:“王建,西川戰敗逃去了雅州一帶,隨後征服了很多吐蕃部落,如今擁有數萬戰力,隨時能夠反攻西川或進襲川南。”

  韋昭度皺眉,王建給予他的打擊最大,可以說是灰溜溜的回去長安,想不到西川大敗的王建,竟然又能夠頑強的崛起。

  祖父又道:“不久前,扶風南下征戰,川南屬下大將勾結僚人族反叛,多虧扶風與僚人族田氏聯姻,及時獲悉反叛,趕回川南先發製人,黔中道的僚人族叛服無常,扶風隻能安撫為主。”

  頓了一下又道:“還有邵州那裏的僚人族,發動了一萬戰力的入侵,與潭州的川南軍發生激烈大戰,可謂不勝其擾。”

  “另外不久前,孫儒殘部數萬入襲潭州,潭州被禍害的赤地千裏,迫的扶風發兵三萬,結果還是險勝,讓另一賊帥馬殷逃去浙東。”

  “還有不久前,扶風為了開通南北商道,使人與嶺南節度使劉崇龜聯係,但劉崇龜在嶺南都督府隻是個擺設,軍權旁落。”

  “於是劉崇龜定計,讓扶風出兵進入嶺南,扶風冒充新任節度使,得以進入嶺南,幫助劉崇龜誅殺都督府行軍司馬,使得劉崇龜能夠與扶風共治嶺南。”

  “結果,皇帝陛下知道了,質詢劉崇龜,劉崇龜做了解釋,但皇帝猜忌這位老臣不忠,讓薛王之子接任嶺南節度使,手諭給扶風,讓扶風支持新任節度使,和睦共處,此事兄長知道嗎?”

  韋昭度回答:“聽說劉崇龜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還朝升任宰相。”

  祖父冷道:“升任宰相?扶風吃了大虧,他願意支持薛王之子,隻求獲得嶺南與潭州的海鹽通商。”

  “結果,那位薛王之子智慧絕頂,竟然學習劉崇龜,與封州刺史勾結,借兵覆滅了扶風留在廣州的川南軍,讓封州刺史任職節度副使。”

  韋昭度臉色微變的皺眉頭,祖父惱道:“愚蠢透頂,甘願做封州刺史的傀儡,扶風願意支持他,無非是避免內訌,共同對抗嶺南的軍霸割據勢力。”

  韋昭度無語,祖父又道:“皇帝陛下賜封兄長蜀王,兄長本就是正一品的司空官職,封王是錦上添花,皇帝的用意,阻止扶風的川南軍南下。”

  韋昭度看了兄弟一眼,祖父又道:“扶風的治下如今很多,但都是邊蠻地域,蠻族隻是名義上歸附。

  例如桂管,扶風隻是占據了桂州駐兵,為什麽占據桂州,是為牽製蠻族襲擾潭州,有心打通潭州至嶺南的通商水路。”

  “潭州地域,西邊遭受蠻族襲擾,東邊有鎮南軍,鄂嶽軍和荊南軍虎視眈眈,去年鄂嶽軍進襲朗州。

  荊南軍的威脅,則是依靠大江上遊的川南軍力威懾,使得荊南軍不敢輕舉妄動。”

  “可以說,川南軍力是扶風能夠震懾治下的根本,川南軍力大損,則其他所在必然被侵奪或反叛。”

  韋昭度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祖父起禮道:“扶風的統治事實上非常脆弱,經不起大戰的摧殘,沒有實力與鳳翔軍對抗,請兄長不要難為扶風,強令扶風出兵進攻西川。”

  韋昭度沉默不語,祖父又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飛蛾撲火,鳳翔軍與南方的邊蠻官勢,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扶風的南下能夠奪管大片疆域,但偏偏不敢進取荊州,隻能與荊南軍互相對峙。”

  “荊南軍很強?”韋昭度問道。

  “荊南軍占據著江漢平原,節度使成汭立足多年,可謂兵精糧足,武備犀利。

  當年秦宗權數萬軍力進襲荊南,圍攻江陵城一年多也未能破城,扶風不敢與荊南軍陷入持久戰,隻能維持相安,力求治下休養生息。”祖父回答。

  韋昭度點頭,祖父又道:“扶風最擔心的是宣武軍朱溫,北方軍的戰鬥力遠勝南方,宣武軍南下或西來,金州這裏隻怕是守不住。”

  韋昭度點頭道:“吾在洛陽,領略了宣武軍的強勢,確實是朝廷的最大禍患,不過鳳翔軍直抵朝廷咽喉,是為心腹大患,必須製之。”

  “兄長,川南軍隻能為朝廷牽製鳳翔軍,無力主動進攻。”祖父說道。

  韋昭度點頭,道:“能夠為朝廷牽製鳳翔軍,也是可以的,不過你這裏,是不是應該為朝廷盡力,出兵討逆。”

  祖父一怔,道:“我這裏?需要防禦潼關軍和荊南軍。”

  “金州守城,無需全部軍力。”韋昭度說道。

  祖父想一下,咬牙道:“隻能出兵五千。”

  韋昭度點頭,祖父又問道:“朝廷真的要討伐李茂貞,不能忍耐嗎?朝廷此時最應該做的是不動,積勢強軍。”

  韋昭度道:“吾也不知朝廷會怎麽做,李茂貞越來越囂張跋扈,目無陛下,其勢力也是越來越強,久之更加難製、”

  祖父點頭,韋昭度又道:“你和扶風不須過於擔心陛下不能容,有吾在,有韋氏一族存在,日後隻要歸順朝廷,交出軍政,陛下能夠寬容你們。”

  祖父遲疑一下,道:“兄長之言,弟不能苟同,當今的陛下沒有容人之量,缺乏為君之能,做事急功,難成中興之主。”

  韋昭度怒視了祖父,祖父苦笑道:“弟是真心之言,不想欺哄兄長,天下強藩勢大,弟不敢指望朝廷能夠保住韋氏一族。”

  韋昭度垂目不語,祖父又道:“兄長不必介懷,天下大勢的走向,自有天數來定,兄長深受皇恩,當報。弟隻有延續韋氏不亡的責任,本心要對得起祖宗,我們都沒有錯。”

  韋昭度神情緩和的點頭,扭頭看了祖父,微笑道:“這麽多年了,萬萬想不到,有一日會聽到你的說教。”

  祖父誠摯道:“弟的大半生,靠了兄長的榮華,至死不能忘。”

  韋昭度一擺手,道:“你我兄弟,說什麽外話,好啦,為兄走了。”

  兄弟二人起身,祖父送韋昭度離開金州城。

  祖父佇立城牆望送,看著遠去的軍隊,良久不動。

  二兒子韋安耐不住,勸說:“父親,望不見了,回去吧。”

  “你呀,不理解為父的心情,少年的時候,家境清貧,為父與你的伯父相依為命,我們雖然同父異母,但是你的伯父一直愛護兄弟。

  那時候,你的伯父寒窗苦讀,為父偷雞摸狗,若非你的伯父勇於庇護,為父非死既殘,沒有你的伯父關照,當年的你或許餓死。”祖父輕語。

  韋安尷尬,苦笑道:“伯父大恩,兒子感激涕零。”

  祖父伸手摸上女牆,心裏有些話不能說出來。

  金州長史韋康說道:“兒子能夠理解父親的兄弟情深,隻是時過境遷,伯父與父親都成為大官,不可能再回到平民心態的親情。”

  祖父愣怔一下,點點頭,輕語:“走上兩條道路,或許沒法子重合了。”

  “老八,你什麽意思?”韋安沒聽懂,感覺兄弟搶了風頭,不悅問道。

  韋康回答:“二哥,我畢竟在官場混過多年,官場的特點是為了爭權奪利,好朋友也能翻臉成仇。”

  “你胡說什麽?伯父和父親能一樣嗎?”韋安斥責。

  韋康苦笑道:“由小見大,天下的形勢,朝廷利益與藩鎮利益水火不容,伯父忠心朝廷,父親不願忠於朝廷,兄弟政見不合。”

  韋安明白了的點頭,輕語:“難怪父親大人糾結。”

  “回去吧。”祖父轉身輕語,一行人離開了城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