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歸途
作者:海風兒      更新:2022-05-30 11:21      字數:3267
  韋扶風身為川南節度的最高統治者,他很少親身過問治政,大半時間用於軍事和官職的置立。

  正因為他製定了完善的官吏體係,才使得川南統治很快的進入了官治運轉。

  都督府,轉運司和白虎堂,形成了督法,理財,武力的分權軍事體係。

  加上兵府與地方官吏的民事管理體係,使得官員各司其權,都明白該怎麽做事。

  川南節度的置立,韋扶風與大多數官員的心態是完全不同。

  韋扶風需要顧慮內外全局,擔心川南節度統治會不會覆滅,自己能不能夠活下去。

  大多數官員的心態卻是眼前利益,他們沒有很強的性命危機。

  三國時期魯肅對孫權說,江東之臣皆可降曹,唯有主公不能降,臣之投降還能夠富貴不失,主公卻是會喪命滅族。

  韋扶風身為川南節度使,深知川南節度被覆滅,他必然會是陪葬的下場。

  他的內心一直處於矛盾,總想著拿著財寶離開,保命為上的去做個富家老爺。

  但是權威的欲望,太難割舍了。

  在上洛縣決然離開來到巴蜀,僅僅數月,韋扶風就由一個地位不高的家族庶子,搖身一變,成為了統治數十萬人口的大人物。

  “該離開了,有命才是一切。”韋扶風暗思的強迫自己。

  雖然川南的統治形勢步向樂觀,但戰爭無情,楊守亮大軍一來,川南的一切或許成為噩夢。

  小雪研磨,韋扶風提筆在公文上書寫任命,他之前召見了一些軍中督監,征求他們願不願意平調為地方官。

  韋扶風打算換掉不稱職,或者存在隱患的縣官。

  另外還問過了一些虎賁衛,願不願意去做左縣尉和右縣尉。

  韋扶風有意的做出了任官暗示,也就是軍中督監,才有資格外放為地方文官,虎賁衛能夠成為地方武官。

  直屬都督府的軍中督監,事實上是個得罪人的職事,監察法辦必然引來仇視。

  所以,韋扶風決定軍中督監能夠外放地方縣官,進一步提升督監的仕途前景。

  韋扶風還罷免一些不稱職的官吏,提撥和轉任了一批官吏,他要讓川南官吏牢記,他們的權威是節度使賦予。

  同一官署內,上官的離任,身為下官未必能夠升職,若是升職,往往會麵臨了轉任。

  韋扶風輕輕放下了手中之筆,同樣的一支筆,數月前的他執筆若輕,書出的字或許一文不值。

  如今執筆在手,宛如千鈞之筆,書寫著很多人的悲歡命運。

  “小雪,印收好,我們準備走。”韋扶風取印蓋下,之後輕語,語義有著毅然。

  小雪柔應,伸出玉手接過節度使印裝好。

  ......

  一千護軍離開了瀘縣,韋扶風穿著普通甲衣混在軍中。

  小雪女扮男裝的穿著麻衣褲,獨自坐在一輛車中,車內藏有韋扶風早就備好的金錠財寶。

  一路順利進入昌州地界,韋扶風看見很多民眾和軍力在積極種田。

  很多的人在勞作中,歡愉的互相說話,那一張張的淳樸笑容,給予韋扶風的心靈很大觸動。

  “楊河是位能吏,難得讓我用上。”韋扶風暗自思索。

  楊河最初是都督府推官,曾經督察李成剛軍力在瀘州大江之南行事,歸來後,被韋扶風倉促的任職為昌州刺史。

  大足縣獲勝,楊河在昌州大展才能,不但治理民生井井有條,還分化勸降了為禍昌州,十數山頭的一萬多山匪。

  雖然讚賞楊河的政績,韋扶風不打算去見楊河,他的內心依然矛盾。

  在看見務農的民眾之後,內心又多了幾分羞愧,身為川南節度使,竟然膽怯的不敢在川南留下來。

  “走吧,一切都盡量的做了安排,所謂做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我留下來,也不能做的更好。”韋扶風暗自開解自己。

  一千護軍走過昌州,進入合州地界,經過銅梁縣,一路順利的抵達了合川縣,經過與守軍交涉,被放行的與碼頭停泊的船隊會合。

  一千護軍登船啟程,張帆嘉陵江逆流而上。

  ......

  沿著嘉陵江逆流而上,自然比來時慢了數倍,韋扶風盡量藏在船艙內,忍受著無聊的旅途。

  船艙內,雖然有小雪相伴,韋扶風的內心卻是空落落,忍不住想著川南的事情,甚至有些後悔離開了川南。

  “川南節度使?仿佛一場夢境。”韋扶風內心感慨唏噓。

  節度使,掌握一方至高權力的大人物,說其權威勘比皇帝也不為過,竟然被他用蒙騙手段獲得。

  隻是高處不勝寒,做了節度使,也等同於用性命做了賭注。

  韋扶風身在川南,日夜處於警惕狀態,表麵上是有大量的衛士守護,但韋扶風卻是最憂懼衛士的刺殺。

  衛士的來源太複雜了,韋扶風為了不引起恐慌離心情緒,隻能故作信任,不予深查虎賁衛的來曆。

  他知道就算來曆清楚的衛士,也未必值得信任,所以他喚用衛士,一般不少於四個,有意的製造一種顧忌牽製。

  “在途中,隻怕也是睡不安穩。”韋扶風內心無奈的轉思。

  即怕軍力背叛刺殺,又擔心一路遭遇劫殺,這也是他後悔離開川南的原因之一,押著糧船行路,太惹眼了。

  小雪在旁斜坐,一雙秀眸偶爾看韋扶風一眼,韋扶風忽扭頭微笑道:“有話想說?”

  小雪點頭,細語:“奴觀大人不悅,大人似乎不願離開川南。”

  韋扶風點頭,道:“川南是我的基業,我自然是不舍離開。”

  “大人既然不舍離開,那可以回去的。”小雪細語。

  韋扶風嘴角牽現了苦笑,輕語:“我去長安,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雪細語:“奴覺得,大人不宜離開了基業之地,事情可以讓屬下去做。”

  “我去長安,是去見皇帝,我也想見親人。”韋扶風輕語。

  小雪默然,靜了一會兒,韋扶風又道:“小雪,我從未問過你的出身,你的父親是什麽官職?”

  “奴的祖父是江陵府長史,舉家逃亡的途中祖父病亡,後來抵達瀘州,為了都能夠活命,家父賣了奴。”小雪細語回答。

  “這麽說,你的親人在瀘州。”韋扶風輕語。

  “奴不知道,奴已然被賣了,不應該有了叛主心思。”小雪低頭細語。

  韋扶風輕哦,又問道:“你父親何名?”

  “楊麒,奴的叔父楊麟,他們都不曾做過官吏。”小雪回答。

  韋扶風想一下,輕搖頭道:“瀘州官員裏,我沒有聽過楊麟和楊麒。”

  “他們,也許不在瀘州了,當初祖父舉家西行,據說是投靠西川眉州刺史。”小雪細語。

  “眉州?眉州據說已然歸附王建,如今西川沒有明確歸附的是雅州,蜀州,還有威戎節度使據有的彭州和茂州,

  雅州是吐蕃邊域,地廣人稀,蜀州位於成都府西南,陷落王建之手是早晚之事。”韋扶風下意識轉思了西川局勢。

  過了一會兒,韋扶風輕哦,道:“小雪,你的親人就算是在瀘州,我也不能唯親而用,川南初立,重用才能之士方可穩定人心。”

  “奴明白的,奴不敢奢求大人恩賜。”小雪細語回應。

  韋扶風微點頭,又輕語:“小雪,你怨恨親人賣了你嗎?”

  “奴不怨恨,奴和親人遭遇過亂民劫奪,家父不在瀘州賣了奴,奴也會被匪人劫走,而且奴是女人,早晚會離開家人,屬於另外一個家。”小雪細語回答。

  韋扶風微點頭,小雪偷眼看一下,垂目細語:“大人日後,會送奴給人嗎?”

  韋扶風微怔,輕語:“不會,你是清雪姐姐的侍女。”

  “大人還想念著奴的小姐。”小雪細語。

  韋扶風點頭,道:“我這次回去有暇,一定去往武當山尋她。”

  “大人不能忘情,小姐知道了一定歡喜。”小雪細語。

  韋扶風默然,內心裏湧生了溫情思念。

  事實上,他對林清雪的喜歡更傾向敬重,是林清雪伴隨了他冒危行事。

  正因為有林清雪的陪伴,使得韋扶風擁有了莫大勇氣,從容的揮灑自如。

  韋扶風和林清雪是共患難的情義,林清雪完全可以離開韋扶風,根本沒有所謂的責任,陪著韋扶風玩命。

  沒有了林清雪的陪伴,韋扶風的心態陷入了惶恐無助,日夜警惕的疑懼周遭衛士。

  “小雪,你過來。”韋扶風輕語呼喚。

  小雪起身走到韋扶風近前,韋扶風抬手捉握了小雪玉手,又環臂攬抱小雪坐入腿懷,抱著小雪貼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雪微低頭垂目,嬌容羞澀的飛上了胭暈,嬌俏的身子略顯拘謹,一隻大手撫摸了她的秀發,方口吐著熱氣,在她的玉頰上輕輕一吻。

  “小雪,我不是有心冷落你,而是我的心一直處於警惕,我本心也不想連累了你,高處不勝寒,在川南之地,隨時會發生兵變奪權的惡事。”

  韋扶風貼著佳人的耳畔輕語,他知道小雪的心意,小雪希望有個安定的家,擔憂日後韋扶風送走了她。

  “大人,奴願用心服侍,願忠貞的陪伴大人一生。”小雪哽咽細語,嬌俏身子主動緊貼了韋扶風。

  韋扶風默然貼臉了小雪,內心裏既感到溫馨,也陡然多了幾分沉重。

  今日的表白,讓他擔負了對於小雪的幸福責任。

  而之前,韋扶風一直有意的與小雪保持距離,沒有心理上的牽絆,他隨時能夠心安理得的,拋棄了小雪獨自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