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文忠再一次深深的看了談小天一眼。

  這四萬多塊錢是談小天打著為表姐討回公道從熊金水那搜刮的，加上之前熊金水配給老三和馬威那四萬塊錢，前後一共八萬多，可談小天隻字不提那四萬，而是把這四萬多拿出來要分給大家，還特意問自己的意見。

  這小子，會做人啊！

  我能有什麽意見？難道真要吞了人家表姐那份賠償？

  穆文忠就這麽一猶豫，馬威有點急了，他從警用大衣裏掏出之前那兩萬塊，扔到了報紙上。

  “小天，這錢我不能要，今天這事多虧小穆和二哥幫忙，我的意思是這四萬多你拿回去給表姐，畢竟受了那麽多委屈，我這兩萬就給小穆和二哥當辛苦費了，畢竟這麽冷的天為了我們的事跑了這麽長時間。”

  一股暖流在談小天心間流淌，一向沉默寡言的馬威能說這麽多話，他是真心怕自己吃虧，這就是從小長到大的兄弟啊！

  穆文峰見馬威把錢拿出來了，他也毫不遲疑掏出了兩萬塊，同樣扔到了報紙上，“小天，你敞亮是你的事，但我們要是真拿了這筆錢還算人嗎？熊金水把咱表姐騙的這麽慘，這錢都拿走，好好安慰安慰咱表姐。”

  在1999年，八萬塊錢絕對算一筆巨款，即便穆文峰是家裏條件好，這麽多錢對他來說也不算小數目。他能這麽做完全就是秉性純良。不過想想也對，能和馬威做朋友的人，人品又怎麽能差得了呢！

  兩個人都這麽說，即便穆文峰再有想法，此時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三人的意思都是讓談小天把錢拿回去給表姐。

  談小天又怎麽會這麽做？

  他相信馬威不要錢是真心的，穆文峰這小孩不壞，但絕大部分是衝著和馬威的交情，但穆文峰……

  談小天略一沉吟，“這樣吧！這些錢裏，我拿走三萬回去給我表姐，剩下的這些錢，馬威一萬五，小穆一萬五，剩下的錢給二哥。”

  穆文峰剛想出言拒絕，卻被談小天搶了話頭，“二哥，我知道你敞亮不差錢，但是今晚的事鬧得挺大，黃嶺子是個小地方，保不齊就有風言風語傳到你們所領導耳朵裏，這些錢不是給你的，是讓你回去打點打點。本來你是給我幫忙的，如果因為這個影響你的公職，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二哥，你就當幫老弟忙了。”

  這話說得穆文峰心裏翻著個的舒服。

  剛才他還有些別扭，覺得這個談小天鬧得有點過分，但你看人家這事辦的，五萬多塊錢撒出去眼皮都不眨一下，給你錢還說是求你幫忙，這還有什麽話說？

  馬威本不想收錢，卻被談小天一個眼神過去，兩人相交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他也知道自己要是不拿這錢，穆氏兄弟也不好意思收錢，無奈隻好帶頭取了一份。

  至此，今晚算是畫上一個完滿的句號。

  穆文忠將談小天馬威送到長途客運站後走了。

  現在距離早上第一班車還有段時間，兩人去了旁邊的錄像廳打發時間，電視裏播放的是發哥的《英雄本色》，包著紗布，滿臉血汙的小馬哥激動的揮舞雙手，“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個機會，我要爭一口氣，不是想證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訴人家，我失去的東西一定要拿回來！”

  談小天閉上了雙眼。

  我這次回來，隻是不想再委屈自己，快意人生，無拘無束再過一世。

  突然間，羽絨服被人拽了一下，談小天不用睜眼也知道是馬威，他現在一定有無數的疑問。

  “你問也沒用，我隻能告訴你很多東西都是天賦，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但我希望你學會這些手段不是用在旁門左道上，馬威，你會是個好警察，別讓我失望。”

  馬威悻悻的縮回手，確實如談小天所言，他對談小天今晚的表現又驚奇又羨慕，他的行事作風堪比在職場混跡了一輩子的老警察。

  “馬威，現在的警界有些不正規，甚至有些黑暗，但不會永遠這樣，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這些手段都是小節，隻要你守住本心就好。”

  談小天伸出手，握住了馬威。

  這個同學，在剛從警校畢業時像隻沒頭蒼蠅，四處碰壁，碰的頭破血流，他看不慣老警察吃拿卡要的作風，經常直言頂撞，自然在警局裏成了被孤立的對象。在那段法製不太健全的特殊時期，馬威吃了不少暗虧，糟了很多白眼。

  談小天是想教會他一些自保的手段，或者說，是讓他盡快成熟起來，少走彎路。

  《九品芝麻官》裏有句精彩的台詞，“貪官要奸，這清官要更奸，不然怎麽對付那些壞人？”

  同樣的時間，穆文忠開著車載著穆文峰行駛在鄉間的小路上。

  穆文峰美滋滋的數著錢，一萬五千塊可以買一個最新款的手機還綽綽有餘了。

  “老三！”

  “啊？二哥，什麽事？”

  穆文忠開著車，字斟句酌說著他想了半天的話，“以後如果還能遇到那個談小天，多跟人學學。”

  “我知道，二哥，沒想到他這麽會辦事，給咱們這麽多錢。”

  穆文忠歎了口氣，老三性子單純，根本沒聽懂自己話裏話外的意思。那個談小天心思縝密，手腕高超，出手狠辣，更難得的是為人爽朗大氣。縱觀自己身邊人物，竟無一人可與他相比，此子絕非池中之物，假以時日，必然成就非凡。

  這樣的人，多多交往極有益處。

  “老三，你，你和馬威好好處，打好關係。”穆文忠歎了口氣。

  算了，老三這性子真不適合當警察，日後能走到哪步就看他的造化了。

  山城，談家。

  天還未亮，武丹丹悄悄起身，看了眼身邊還未醒的母親，穿好衣服，走進了衛生間。

  眼下的談家人滿為患，兩間臥室，一間住著二姨二姨夫，一間住著哥哥嫂子，她和母親隻能擠在客廳的沙發上，想哭，都找不到一個沒人的地方。

  昨天晚上，小天沒回來，雖然二姨裝作滿不在乎，但她又怎麽看不出來二姨的擔心。

  如果小天再出點事，她也就真不能活了。

  對著衛生間那塊狹小的鏡子，武丹丹的眼淚滾滾而落。

  什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自己當初怎麽就看上熊金水那個無賴了？現在可好，被人逼的有家不能回，連累的母親兄嫂跟她背井離鄉，今天可是元宵節啊！

  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武丹丹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雪白的手腕，衛生間的門響了。

  二姨夫的聲音在外響起，“丹丹，是你在裏麵嗎？你完事了趕緊出來，二姨夫著急上廁所。”

  “哦！”武丹丹慌亂的回了一聲，開門出來。

  外麵，穿戴的整整齊齊的談躍進正緊張的盯著門，見她出來才鬆了口氣。他旁邊，站著同樣如臨大敵的宋春華。

  “二姨，二姨夫！”武丹丹一張嘴，強忍著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丹丹，沒事的，有二姨在。”宋春華心疼的把外甥女摟在懷裏，輕拍著她的後背。

  談躍進一本正經說了他人生最有價值的一句話，“丹丹，一切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