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森走後，林春一聲不吭進了電梯，老馬一臉自責的跟了進來。

  電梯門一關，老馬便做起了檢討，“春爺，大森這個兔崽子今晚肯定會搗亂，不如我多找些人準備好。”

  林春怔怔出神，也不答話，直到電梯在三樓停下，林春突然來了一句，“報警，給派出所打電話，就說歌廳有人鬧事，讓他們多派幾個人過來。”

  老馬陡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林春。

  報警？

  在老馬二十多年的道上生涯中，這兩個字是多麽陌生。這要是讓道上的朋友知道了，還不得笑話死？

  “報警！”林春肯定的點點頭。既然決定金盆洗手，那就不要再打打殺殺的，讓警察來處理吧！

  林春沿著三樓走廊徑直走到帝王包前，推開了門。

  “五爺，讓你久等了！”林春舉手致歉。

  “春爺，來，咱們喝酒！”孫五咧嘴大笑。

  ******

  緊挨著天王KTV的是一棟三層的老式辦公樓，大門口掛的牌子由於年深日久已經油漆脫落，在黑夜裏隻能依稀看出是盛天某某公司。門前孤零零停了兩輛車，一輛普桑，一輛金杯麵包，和隔壁燈光通明，車滿為患的天王相比，形成了鮮明反差。

  此時是下班時間，辦公樓早已人去屋空。一樓的門衛室內，坐著兩個人，一人穿了一身洗得褪色的保安服，寸頭短發有一大半都是白的，麵相忠厚，看起來很顯老，另一個卻是一臉凶相，穿一件黑色皮夾克。

  門衛室的電視開著，放著《還珠格格》。

  兩人的心思明顯沒放在電視劇上，白頭保安一直在盯著窗外，兩隻耳朵支楞著，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皮夾克坐在門邊的塑料凳上，兩手捧著諾基亞，心不在焉的玩著貪食蛇遊戲。

  一局終了，皮夾克抬頭看到白頭緊張的神色，笑了，“大哥，放輕鬆點，林春就是一個土老帽，他那點黑錢藏的再隱秘有什麽用？隻要咱們兄弟出馬，還不手到擒來。要我說五哥安排這麽大陣仗都有點白瞎，要依著我，直接殺進去，用槍指著他的頭，他還不乖乖把錢拿出來，多省事。”

  白頭一動沒動，雙眼依然死死望著窗外，“老八，小心駛得萬年船，你歲數小沒吃過虧。為了這筆錢，我兩個月前混進這裏當夜班門衛，如今一切準備就緒，可別在這最後關頭掉鏈子，你給我精神點，出了岔頭，小心老五活剝了你。”

  皮夾克一縮頭，“好好好，你們都老謀深算，我下去看看。”

  “告訴下麵的兄弟，都給我精神點。”白頭頭也不回扔過來一句話。

  皮夾克開門出去，沿著走廊走到樓梯口處，樓梯下方是一扇老舊斑駁的木門，拉開門打開電燈，麵前是一條幽暗潮濕的樓梯，直通地下室。

  皮夾克推開地下室盡頭的房門，小小的屋內竟然聚集了八個人，個個身著黑衣，或站或臥，這些人全都緊閉著嘴，房間裏安靜的有點詭異。

  炸彈飛蹲在牆邊，手裏拿著一個類似聽診器的東西，一頭貼在牆上，一頭是個耳套戴在頭上，正全神貫注監聽著牆那邊的動靜。

  牆皮脫落的牆上，整整齊齊打了十多個洞，連成線就是一個一個多高的長方形。

  見皮夾克進來，炸彈飛瞥了他一眼，摘下耳套，從身後的包裏掏出細細長長的黑色管子，一個接一個的插入牆上的洞中，邊插邊說，“媽的，為了不被人發現，老子用了兩個月才打了這十幾個洞，老子容易嗎？”

  所有人都沒答話，斜著眼靜靜看著他幹活。

  炸彈飛感覺有些無趣，心中暗罵這些內地的撲街好無聊，一個個啞巴一樣，手下不停，不大工夫，十幾根黑管便插完，他又用一根銅線將這些黑管連在一起。

  “搞掂！”炸彈飛一揚手中的遙控器，驕傲的向周圍人翹起下巴，“老子一按遙控器，這堵牆就會隻炸開一扇門而不會把樓震塌。”

  皮夾克老八一翹大拇指，“飛哥就是牛逼，等事成了我得好好敬你一杯。”

  炸彈飛露出恐懼之色，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不行了，你們東北人太能喝了，我再也不和你們喝酒了。”

  所有的黑衣人都笑了，小小的地下室裏的凝重氣氛一掃而光，終於有了點歡樂的樣子。

  老八笑了幾聲，“我上去給大哥回話，你們在這等著聽信。”說完上到地麵，找到白頭，將地下室的情況複述一遍。

  白頭臉上依然如岩石般冷峻，毫無表情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嘟嘟嘟……

  天王三樓帝王廳，安靜的有些不像KTV。孫五和林春並肩坐在沙發上，貌似親密無間的先聊著。

  老馬獨自坐在黑暗的角落，也不喝酒，牆上的電視熒光映照著他偶爾閃光的眼睛。

  孫五雙手捧著酒杯，有些不滿，“春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大老遠從龍江過來，就是想跟你痛痛快快喝頓酒，你不會連這點麵子都不給吧？”

  “五爺，我年老體衰，不能跟你年富力強比，實在抱歉，我以茶代酒好了。”不管孫五怎麽勸，林春都不為所動，根本不接孫五遞過來的杯子。

  一轉頭間，孫五眼中凶光暴漲，可當他偷眼看到不遠處石雕一樣的老馬時，立刻又換了一副笑臉。

  兩人僵持不下時，孫五的手機響了。

  孫五告了個罪，拿著手機出了包房。

  聽筒裏傳出一個穩穩的男聲，“老五，說話方便嗎？”

  “方便！”

  “一切準備就緒，什麽時候動手？”

  “現在！”

  “好！”那邊的白頭正準備掛電話，孫五又說了一句，“讓老四過這邊來一趟，三樓帝王廳，媽的，林春說什麽都不喝酒，老子想動手弄死他，可是他身邊那個老馬是個硬茬，我怕一個人弄不過他，叫老四過來幫我。”

  白頭依然言簡意賅，“好，這就讓他過去。”

  兩分鍾後，老式辦公樓的樓門一開，一個憨頭憨腦但是身材異常魁梧的漢子走了出來。

  他就是老四，這隊人馬中身手最好的一個，但是腦袋不太靈光，有點缺心眼，隻能幹些打打殺殺的髒活累活。

  孫五這夥人，用東北話講叫胡子，用粵語說是大賊，普通話就是悍匪，這是一夥敢和警察正麵對射的亡命徒。隊伍的核心自然是謀劃全局的孫五，其次是沉著冷靜的老大。

  孫五起家在龍江，但平時都在粵東搞錢，回東北搞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他有打算，幹完林春這一票，就把家搬離東北，徹底在南方紮根。

  夜色中，老四踩著積雪，向燈火輝煌的天王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