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采訪

  　　紅榜上，補習班的學生大半上榜。

  　　回村後，許多知青都來跟田寧道謝，有提著雞蛋的，有拿糕點的，還有激動得忘了買東西就將所有錢票都掏出來的。

  　　當然，所有謝師禮田寧都婉拒了，還留他們在家裏吃午飯。

  　　於是，個個爭搶打下手，或者展示自己的廚藝。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望，還有人陷入絕望。

  　　王淑珍沒有在紅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失魂落魄的回了知青所。

  　　顧木匠親自去了一趟公社，自然也沒從紅榜上找到小兒子的名字，還從旁人口中得知小兒子在高考頭一天就被趕出考場的事，他當時就眼前一黑往前栽去，好心人要把他送去衛生所，顧木匠拒絕了，緩了緩就滿鎮子找小兒子。

  　　最後找到了，但他寧願沒有找到，因為小兒子跟牛家獨子混在一起，沒穿衣服的那種。

  　　顧木匠最終沒能承受住打擊，直接撅了過去。

  　　被人發現後送去了衛生所，後來是顧德全過去接他回村。

  　　回村後的顧木匠閉口不言，也徹底離不開拐杖，後來有一次小兒子回來了，被他用拐杖直接打出去。

  　　這事要擱平常，顧家這些事必然得占據八卦中心，不過此刻村民們卻顧不得議論顧家那點狗屁倒灶的事。

  　　因為報社來采訪狀元了，公社的領導連同市裏的領導都下來了，他們作為狀元的同鄉，甚至是親朋好友，那自然得收拾齊整了，說不定還能跟著上報呢。

  　　整個村子都陷入歡騰中，第一場雪也洋洋灑灑地下來。

  　　因為人太多，采訪是在大隊小學舉辦的，田寧談了自己的學習方法和對未來的展望，受訪的知青則大談特談了補習班，以及對田寧的感激，這樣采訪的記者驚訝又驚喜，下筆如飛。

  　　最後是和領導的合影，一個個喜氣洋洋，連同飄灑的雪花定格在膠片裏。

  　　而在校門外有一道佝僂的背影，他舉著拐杖遠遠望著人群中心的前兒媳，一雙渾濁的老眼不知何時濕潤了。

  　　等到人群開始往外走，他又慌張地拄著拐杖離開，卻在轉身後對上了嚴柏的視線。

  　　“老二。”顧木匠哽聲喚了一聲。

  　　嚴柏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話，就與他擦身而過。

  　　“我姓嚴。”

  　　僅僅三個字，卻擊垮了顧木匠，他身體一晃摔倒在地上，抓著拐杖幾次都沒有起來，還是前頭出來的村民將他攙起來的，然後飛快地把他架到一旁，不叫他跟領導和記者照麵，也不叫他說話。

  　　田老師考上狀元，那可是大隊的光榮，所有社員的光榮，哪能叫一顆老鼠屎破壞？

  　　有了大夥的維護，這次采訪非常成功，非常順利，就三個字偉光正。

  　　等到采訪稿在報刊上刊登出來後，田寧看後都覺得詫異，那上頭講述的狀元真的是自己嗎？自己真有那麽完美嗎？

  　　不過，這個時代需要榜樣，田寧理解，也盡量做好。

  　　當然，這是後話。

  　　眼下，飄揚的雪花之下，田寧望著朝她走來的嚴柏，燦然笑問：“下雪了，你們工程隊開始歇假了嗎？”

  　　嚴柏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說道：“歇了，之後我的時間是你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全家福

  　　下雪這天離過年隻剩三天。

  　　年前要打掃屋子，要準備年貨，難得一家子一起完成，三個孩子興奮得很，也淨添亂了。

  　　田寧也不惱，將孩子們弄亂的地方再收拾好，而且多做了些臘魚臘肉，又多買了幾個壇子醃幹菜。

  　　直到過年前的最後一天才餘出空來，準備去縣裏的照相館拍全家福。

  　　這事被東東無意中告訴了寧曉宇，他就嚷嚷著自家也去，於是兩家約定一起去拍照。

  　　抵達時發現照相館外頭已經排了不少人，輪到他們時都快中午了。

  　　寧曉宇等得肚子餓了，跳出來提議：“嚴叔，田阿姨，我們就拍一張全家福吧，一起拍。”

  　　田寧和嚴柏都愣了一下。

  　　邱大姐笑著往小兒子的後腦勺上呼了一張：“知道你急著給田阿姨當女婿，但不用把你媽我，還有你爸你哥捎上吧。”

  　　“我沒有，我就是餓了……”

  　　寧曉宇急聲解釋，但看到粉雕玉琢的西西，對上她那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向來皮厚的寧家二小子的臉忽然紅了，聲音也弱了，逗得大夥都樂了。

  　　笑鬧一番後，兩家還是分開拍全家福，隻是寧曉宇又磨著要跟西西妹妹單獨拍一張。

  　　自然是沒成，但讓五個孩子一起拍了張照片。

  　　之後就時間不夠了，照相館要午休，兩家人隻好定下取照片的時間，然後離開照相館，一起去國營飯店吃飯。

  　　可惜國營飯店也排滿了人，根本沒座。

  　　寧曉宇捂著肚子：“爸，餓死了，我等不及回家就餓到在路上了。”

  　　寧國鋒啪地拍了下小兒子的後腦勺：“你個餓死鬼投胎的，不過今天還真不會叫你們餓著，我領你們去個好地方。”

  　　寧國鋒口中的好地方，是在一條很深的巷子裏。

  　　一個外麵看著有些破舊的小院子，進去後才發現裏頭收拾得很齊整幹淨，有一對老夫婦住在裏頭，灶台上熬著魚湯，鮮香四溢。

  　　田寧了然：“這是私家菜館？”

  　　寧國鋒聞言笑起來：“私家菜館這個詞聽著新鮮，倒也貼切，我跟你們說，這老大爺祖上可是禦廚，傳到他這一代手藝也沒沒落，之前開過酒樓的。”

  　　正在收拾桌子的老大爺忙擺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了，你們吃著好以後多來幾次。”

  　　老大爺有些謹小慎微，但手藝是真不錯，很普通的食材都能做出美味來，其中魚湯麵更是美味，孩子們都吃圓了肚子。

  　　後來結賬，兩家子九口人隻花了四塊錢，比國營飯店便宜不少。

  　　當然，老夫婦隻接熟人的生意，並不是每天都有人來，掙得也不多，老夫婦身上的衣服還帶著補丁。

  　　離開時，田寧往後看了一眼。

  　　“怎麽了？”嚴柏走到她身邊問道。

  　　“我在想什麽時候政策會寬鬆一些，允許私人買賣。”田寧輕聲說道。

  　　其實，她知道具體的時間，也隱隱有了想法，隻是有些事說早了反倒不好。

  　　手忽然被握住，嚴柏垂眸望著她說道：“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

  　　田寧心中一暖，本要張口，前頭老寧回頭笑道：“你們兩口子說什麽悄悄話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 年夜飯

  　　貼上對聯，放鞭炮，年夜飯的香氣飄滿了整個村子。

  　　嚴家也是如此，雞湯做鍋底，煮著豆腐圓子，還有一盤紅燒魚，寓意年年有餘。

  　　去年的飲料是田寧自製的山楂蜂蜜茶，但今年嚴柏拿出了一瓶酒，給她倒了了一杯。

  　　她剛要拒絕，嚴柏送到她手裏說道：“你喝一些，剩下的給我。”

  　　“爸爸，我也要。”南南捧起了自己的小碗。

  　　他和妹妹前幾天就滿三歲了，說話還帶著奶音，但吐字清晰不少。

  　　嚴柏瞥了小兒子一眼，拿起一旁的水壺給他手裏的碗倒滿了，三歲的娃娃頓時委屈的紅了眼睛。

  　　田寧搖頭失笑，將他的水碗拿過來，調一些蜂蜜，又把削了皮的梨切成塊放了幾塊進去，一回頭身後多了兩個小尾巴，是東東和西西。

  　　田寧笑了：“大家都有。”

  　　蜂蜜梨汁水，田寧連沏了四碗，在做第五碗時卻被嚴柏按住了。

  　　他的目光凝在她的唇上，開口說道：“別麻煩了，咱倆喝一碗就行。”

  　　田寧：“……”

  　　“爸爸媽媽吃飯咯。”南南著急，揉著小肚子催了一聲。

  　　“那坐好了，開飯。”田寧心疼餓肚子的兒子，終是沒有再多做一碗，就回到了桌上。

  　　開席祝詞之後，嚴柏卻帶著孩子們給她敬了第一杯酒。

  　　“寧寧， 謝謝你為我們留下。”嚴柏說完，杯中的酒就一飲而盡。

  　　三個孩子懵懂，卻又異口同聲道：“謝謝媽媽。”

  　　田寧有些猝不及防，眼眶有些濕潤，挨個摸了一下三個孩子的小腦袋，笑道：“媽媽也謝謝你們。”

  　　然後夾了一個豆腐圓子放進嚴柏的碗裏，嗔怪道：“你喝這麽急幹嘛？飯菜都沒吃就灌一杯酒，胃不難受嗎？”

  　　嚴柏握住她的手說道：“你在我身邊，酒就是甜的。”

  　　“孩子們都在呢，瞎說什麽呢？”田寧嗔了他一眼，就給孩子們夾菜，等回頭一看，自己碗裏也被夾滿了菜。

  　　最上頭是一塊魚肉，魚刺被細細地挑選幹淨了。

  　　田寧心底溢出絲絲縷縷的甜，溢滿了整個心口。

  　　她想，她不後悔留下。

  　　年夜飯，有像嚴家這般甜蜜的，也有人多熱鬧的，當然鬧騰的少不了，還有冷清沉默的。

  　　老顧家就有些鬧騰了，顧木匠給老伴做了輪椅，讓她在大年三十這天起身坐在桌旁，但桌上寡淡的菜不能叫她滿意，沒考上大學的小兒子更叫她憤怒，啊啊叫了兩聲，抓起一隻碗就砸了過去。

  　　顧老四在外頭晃蕩了好幾天，過年這天他爹終於讓他進門，結果還沒吃上一口肉，就被碗砸了個正著，額角都青了。

  　　他惱怒地站起來，衝著老兩口道：“我回來不是給你們打罵的，你們要不想要我這個兒子，那我走！以後等我出息了，你們別上門來求我！”

  　　顧老四放著狠話，卻不是真的要走，隻是想威脅一下二老而已，卻不想滿場除了馬秋菊在啊啊叫嚷外，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一個人攔他，他的大哥大嫂甚至給他讓開了道，眼底還透著幸災樂禍。

  　　顧老四下不了台，走了兩步又忽然折回了回來，一屁股坐下冷哼道：“你們都想我走了，那我還非不走了！”

  　　說著，夾菜扒飯狼吞虎咽。

  　　“冤孽啊冤孽。”顧木匠老淚縱橫。

  　　但飯桌上前沒一個人理會他的情緒，老太太還在啊啊叫嚷，大房一家不肯讓老四占便宜，已經開始了搶飯搶菜。

  　　唯有顧大丫舀了一碗飯，也沒有夾菜，縮在角落裏慢慢吃。

  第四百一十七章 錄取書

  　　年後沒多久，工程隊開工了，田寧收到了京師大的錄取書，外語係。

  　　許多村民都來道賀，替她高興。

  　　不少知青卻為她遺憾，因為因為京師大雖好，但以她狀元的成績，是可以填報國內最好的那兩所大學，以及最好的專業。

  　　田寧笑著搖了下頭：“最好的未必適合我，而我喜歡教師這個崗位，京師大是最適合我的大學。”

  　　知青們還想說什麽，這時有人喊道：“嚴隊回來了。”

  　　田寧看向院門方向，就見褲腳帶著泥點的嚴柏一步步走來，四目相對，夫妻倆的目光裏就再沒有旁人。

  　　大夥打趣了幾聲，就紛紛告辭離開。

  　　院子裏清靜了，嚴柏走到了田寧跟前，握住她的手問道：“什麽時候報到？”

  　　“不急，還有半月。”田寧回道。

  　　嚴柏歎氣一聲，伸手將她抱起。

  　　雙腳驟然離地，田寧錯愕之後忙拍打他：“快放我下來，你的腿還沒養好。”

  　　“已經好了。”嚴柏為了證實這話，還抱著她走了幾步。

  　　田寧趕忙抱住他的脖子說道：“今天還沒去針灸吧，我陪你一起去，問問醫生你的腿還要多久痊愈。”

  　　嚴柏：“……”

  　　他終是放下了她，將她扣入懷裏，聲音微啞：“你留家裏，我和賈飛去就行。”

  　　田寧安撫地拍了下他的後背：“你好好治腿，半年後差不多能痊愈，那時是暑假，我也該回來了。”

  　　這天夜裏，一向貪得很的男人卻隻是靜靜的抱著她，又忽然開口：“我跟文靜去了電話，說了你這兩天就會帶著孩子們去京城。”

  　　田寧愣了一下，坐起來說道：“不用去那麽早，離報到日期還有半月。”

  　　嚴柏起身搖頭：“火車就得坐三四天，時間並沒有那麽充裕，你早點到，也能早點安置下來。”

  　　“爸爸，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東東從被窩裏鑽出來問道。

  　　隔壁小被子裏的雙胞胎，也揉著眼睛坐了起來，但他們還不懂什麽叫分別，隻是用純真懵懂的眼睛看向爸爸媽媽。

  　　田寧心底情緒忽然翻湧起來，又哽在嗓子眼裏，沒辦法張口回答東東的話。

  　　嚴柏似乎發現了她的情緒，安撫地握了下她的手，就把三個孩子都抱過來，歉意地與他們說道：“爸爸要忙工作不能陪你們去京城，不過你們走那天，爸爸會去送你們，送到火車站。等你們回來，爸爸也會去火車站接你們。”

  　　東東很失落，但還是對他爸爸承諾道：“爸爸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媽媽的。”

  　　“還有我，我也照顧媽媽。”南南立刻舉起小手，宣誓自己的存在感。

  　　西西伸出小手拉了爸爸的袖子，奶聲奶氣道：“爸爸，寫信。”

  　　嚴柏愣了一下，隨後笑著答應了：“好，爸爸以後不管多忙，每周都給你們寫信。”

  　　說完這話就看向妻子，溫潤的眸子裏透著期待。

  　　但田寧卻沒有接他這話，而是背過身下炕穿鞋，外衣都沒披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嚴柏一怔，哄了孩子們一聲，抱上襖子追上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撕碎離婚協議

  　　嚴柏跟著田寧來到了書房，看到她翻抽屜，上前將襖子裹在她身上問道：“你要找什麽，我幫你找。”

  　　“找到了。”

  　　田寧翻出一張折好的紙，有些泛舊了，她遞了過去。

  　　嚴柏接過展開，看到上頭“離婚協議”四個字，手指收緊，抬眸看過去。

  　　田寧有些不自在，因為當初她幾乎逼著嚴柏簽下了這份協議，她偏頭咳了一聲問道：“你的那份呢？”

  　　嚴柏歎氣一聲，伸手抱住她：“那一份我沒有留下，因為我從來沒想過跟你離婚。”

  　　說話之時，刺啦聲響，手中的協議很快被他撕成碎片，丟入一旁的紙簍裏。

  　　“這就是撕了？”田寧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你還想留著嗎？”男人問她，目光變沉，氣息也有了變化。

  　　田寧立刻搖頭：“沒有，我不是……啊。”

  　　話未說完，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因為雙腳忽然離地，男人將她抱到了書桌上，又傾身吻住她的唇，輕聲哄道：“別出聲。”

  　　“……唔唔……”

  　　田寧還沒給出答複，男人就叩開牙關闖了進來，熱烈得她招架不住，但呼吸早已被男人掌控，掙紮也被男人輕易製住，隻能跟隨他沉浮。

  　　攏在身上的襖子早已掉落，男人灼熱的手掌摩挲著她的腰間軟肉，一路往上……

  　　哐當！

  　　書桌發出一道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隔著十來米的堂屋，對麵的客房裏響起了賈飛的喊聲：“嚴隊你不用起來，我去瞧瞧動靜。”

  　　“不用，睡你的。”

  　　迅速下床的賈飛，聽出嚴隊的嗓音有些嘶啞，更擔心了：“嚴隊你是感冒了嗎？”

  　　“我命令你立刻轉身回床睡覺！”

  　　“是，團長！”

  　　深更半夜，聽到熟悉的命令聲，賈飛隻覺自己又回到了部隊，下意識的遵從，回到了床上躺下後才反應過來，他和團長都退伍了。

  　　不過也沒差，嚴團變成了嚴隊，自己還是嚴隊的屬下，聽他的沒錯，賈飛安心地閉眼睡覺。

  　　書房內，田寧早已從書桌上下來啊，飛快的整理身上衣服，瞥見對麵臉色不好看的男人，沒忍住發出一聲輕笑，又趕緊捂住嘴。

  　　男人無奈伸手抱住她，灼燙的呼吸噴到她耳邊啞聲道：“我是想要你舒服……”

  　　感覺到男人的手又開始亂動，田寧趕緊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我不舒服，也不喜歡在這……咱們回炕上睡覺吧。”

  　　又是淺嚐輒止的一個晚上，隻是田寧也沒想到這也是臨走之前最後親熱的一個晚上。

  　　接下來的兩天忙碌著走手續，轉關係，等到忙完，夫妻倆已經站在火車站的月台上。

  　　來送他們的還有老寧和邱大姐。

  　　邱大姐抱著西西親香了好幾口，才將小姑娘還給了田寧：“我家那兩小子也想送你們，我沒答應，怕他們來了就賴上你們一起去首都了。”

  　　田寧知道邱大姐這是在開玩笑了，寧家哥倆前一陣坐火車去探望爺奶去了。

  　　邱大姐玩笑了幾句，就一把拽住了丈夫：“行了，咱們先走，別耽誤他們兩口子說話。”

  第四百一十九章 送行

  　　老寧夫妻倆走了，月台上人卻很多，趕著上車的旅客，送行的家人，殷切的相互叮囑。

  　　但這年代人們的感情是內斂的，最外放的情緒也隻是緊緊交握的雙手，以及泛紅的眼圈。

  　　上車的地方是縣城火車站，停留時間不長。

  　　嚴柏送他們母子四個上了臥鋪車廂，安置好行李，列車員就開始催促送行的家人下車，火車馬上要開了。

  　　“爸爸！”東東叫了一聲，撲到了高大父親的懷裏，眼圈泛紅。

  　　一臉新奇地在車廂裏蹦跳的南南，突然意識到什麽，跟著撲進了父親的懷裏。

  　　嚴柏慈愛地揉著兩兒子的腦袋，目光卻看向妻子。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原本壓抑的離別情緒一下子翻湧起來，田寧彎腰抱起西西，將其送到男人懷裏，一邊叮嚀：“抱抱爸爸，跟爸爸說再見……”

  　　隻她話未說完，男人的長臂伸過來，將她和女兒一起抱住，還有他特有的清冽氣息侵占了她的呼吸，田寧忽然鼻頭有些發酸，張口想說什麽，卻又哽在嗓子眼裏。

  　　這時，唇上卻是一熱，男人親了她一下，隻是一觸即收，啞著聲說道：“到了京城給我發個電報，要是遇上什麽事，給老寧的辦公室打電話，我每天都會去一趟單位。”

  　　“好。”田寧笑著點頭。

  　　“還未下車的家屬趕緊下車，火車馬上要開動了。”

  　　列車員再次催促，火車發出嗡鳴聲。

  　　田寧趕忙抱著西西離開嚴柏的懷抱，輕推他一下：“走吧，要照顧好自己。”

  　　話到後邊有些發哽，嘴角努力牽起笑意。

  　　嚴柏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伸手將她鬢角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張口說兩個字，隻是嗡鳴聲中田寧沒有聽清，男人已然轉身，穿梭在車廂中，很快消失在門後。

  　　東東愣了一下，就蹬蹬追趕過去，南南噠噠跟著蟈蟈，但被列車員伸手攔住了。

  　　“車門關了，小朋友回自己位置……唉，小朋友別跑。”

  　　南南從列車員的手臂下鑽了過去，衝到了車門前蹦跳著拍打玻璃窗：“爸爸，爸爸！”

  　　嚴柏下車後，本想走到妻兒所在床位的窗戶，忽然聽到喊聲，他倒回去看到了蹦跳的南南，立刻沉下臉訓道：“瞎跑什麽，回你媽媽身邊去。”

  　　挨了訓的南南，委屈得小嘴癟了。

  　　田寧趕了過來，一把抱起南南，手抵著窗戶衝外頭的男人笑道：“沒事了，你回吧。”

  　　男人“嗯”了一聲，卻沒有動腳，直到火車開動起來，咣當咣當的撞擊撞擊車軌。

  　　田寧忽然醒神，指了下自己的床位方向，就抱著南南，牽著東東趕過去。

  　　等她趕到床位，發現嚴柏已經在窗前等待，她趕忙開窗戶，就發現這窗戶幾乎被鎖死了，努力數次都沒有打開，而火車的速度越來越快，窗外的男人也有一開始的疾步變成了奔跑。

  　　沒有變的是，男人的目光一直溫柔地看著她，看見她急得出汗，男人隔著窗戶衝她搖了下頭，然後停住了腳。

  　　哢的一聲，窗戶終於打開。

  　　田寧驚喜地衝外看，卻發現火車已經駛出月台，她急忙扭頭往後看，看到嚴柏站在月台邊緣，身姿如鬆，目光一直看著她。

  　　她笑著衝他揮了下手，隻是忽然感覺到臉頰有些濕潤。

  第四百二十章 抵達首都

  　　三天後，火車抵達首都。

  　　旅客們紛紛下車，人潮湧動。

  　　田寧給三個孩子都穿上棉衣棉褲，又拿一根布條搓成的繩子，捆在他們手腕上，讓他們一個牽著一個，跟著她下車。

  　　“嫂子！”

  　　剛下月台，一道激動的喊聲響起，有些熟悉。

  　　田寧聞聲站定，將三個孩子護著自己身邊，就見一道身影逆著人流飛奔過來，不由得驚訝問道：“文靜，你怎麽來了？”

  　　嚴文靜奔到了近前，一早就瞄準了小侄女，俯身抱起笑道：“嫂子過來，我怎麽能不來接呢？哎呦，東東和南南也想姑姑抱是嗎？”

  　　嚴文靜高興的眼都彎了起來，因為抱了小侄女，兩個侄子也一並湊過來，似要抱她大腿的樣子。

  　　一年多不見，三歲的南南衝這個早就不記得的姑姑睨了一眼，那眼神很有他冷臉爸爸的氣勢，但轉過小臉就衝著媽媽，舉著小手奶聲奶氣說道：“媽媽，繩子緊了。”

  　　嚴文靜這才發現三個孩子被布繩串在一起，因為她抱小侄女的舉動，讓三個孩子的手腕都被繩子勒緊發紅了，卻沒有一個孩子喊疼，她趕忙放下西西，心疼問道：“疼嗎？姑姑給你們解開。”

  　　田寧卻搖頭笑道：“先別急著解開，出站有很長一段路，路上人流也不小。”

  　　田寧一邊說一邊蹲下身，把三個孩子的手腕上的繩子都鬆開一些。

  　　嚴文靜趕忙為自己的粗心道歉，又搶奪行李道：“我拿行李，嫂子你護著他們三個，出站到了廣場就能坐車，老爺子派了警衛員開車來的。”

  　　“也就是嫂子過來，換別人，老爺子根本不給派車。我前幾年去大學報到，老爺子都讓我自己提著行李坐公交，他當天送都沒送一下。”

  　　“三天前收到大哥的電報，說嫂子大概今天能抵達，老爺子就早早安排上了車子。”

  　　一路上聽著嚴文靜的訴說，田寧不好意思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嫂子你這話就見外了，咱是家人，打前年的時候家裏就給哥嫂收拾了一間房，年年盼著你們回首都團聚，如今算是如願了一半，就差大哥了。”

  　　“嫂子，大哥真那麽忙嗎？都不能送你們一趟？嫂子一路上很辛苦吧？”嚴文靜的語氣裏透著一絲埋怨，還有對嫂子和侄子侄女的心疼。

  　　田寧伸手護著三個孩子前行，一邊搖頭笑道：“說不上辛苦，火車是直達的，又有你來接站，很順利了。”

  　　嚴文靜對她這話是不信的，三天兩夜的火車怎會不辛苦，嫂子眼下都有一些青黑了，顯然沒休息好。

  　　於是，等來到廣場，上了吉普車，嚴文靜將侄子侄女安排坐在自己身邊，就對田寧道：“嫂子，你閉眼休息一會吧，車開到大院還有大半個小時。”

  　　田寧確實有些累了，因為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在火車上，精神一直是緊繃的，如今順利抵達，困倦就襲上來，但她沒有立刻閉眼，而是看向三個孩子。

  　　“媽媽你睡吧，我會照顧弟弟妹妹。”東東坐直小身板說道。

  　　嚴文靜看著這乖巧的大侄子，愛得不行，攬住大侄子笑道：“哪裏需要你照顧弟弟妹妹，還有姑姑在呢，姑姑一會給你們介紹沿途的風景。”

  第四百二十一章 當自己家一樣

  　　田寧睡了一路，在吉普車開入軍區大院的前一刻醒來。

  　　院門前有站著筆直的警衛，敬禮放行，車子緩緩駛入，入目是濃綠的鬆柏，樹冠上覆著薄薄一層白雪，還有紅色臘梅點綴其間，景致很不錯。

  　　小孩在林間堆雪嬉鬧，少年在運動場上揮灑汗水，老人背著手在小徑上悠閑散步。

  　　嚴文靜摟著西西，介紹著院中的景物，三個孩子都滿臉新奇，睜著大眼睛往外瞧。

  　　“以後你們住這院子裏，可以跟那些小朋友一樣在林間跑，在運動場上打球，喜不喜歡喜呀？”嚴文靜逗弄問道。

  　　三個孩子都沒接話，而是一起轉頭看向媽媽。

  　　嚴文靜隻好尋求田寧的意見：“嫂子，你們就住下吧，孩子們的學校我媽都給安排好了，就在大院附近，家裏阿姨可以每日接送，不用嫂子操心。”

  　　嚴家安排確實很體貼，田寧一時間不知如何拒絕，恰好車子停住在一棟小洋樓前，她笑道：“是到了吧？咱們先下車，西西，從你姑姑身上下來吧。”

  　　“好的媽媽。”西西應聲，乖巧地從姑姑腿上下來，牽起了媽媽了手。

  　　嚴文靜也隻好暫停這話題，她坐在車門邊上，先拉開車門下車，就被自家小洋樓前站滿的人驚了一跳，她衝口問道：“二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她是衝著前頭的青年問的，眼睛卻瞧向他身後那一串女人和孩子，眉頭就忍不住皺了一下。

  　　麵對妹妹的詢問，青年臉上有一絲尷尬，他張口解釋，卻被他身邊抱著孩子的女人搶了前。

  　　“小妹，我這不是聽說南邊鄉下的大嫂要來嘛，鄉下招待客人講究個熱鬧，陪客越多越好，這不我就把咱家的親戚都拉來了。”

  　　抱孩子的女人三十來歲，圓臉盤，膚色黑，大嗓門，細長的眼睛一個勁往車裏瞧，大聲喊著：“大嫂，車都停了，快下來吧，咱都農村人，沒誰瞧不起誰……”

  　　但女人的話沒喊完就戛然而止，因為結果吉普車另一邊車門打開了，走下一個年輕女人。

  　　她身上穿著一件淺灰色的呢子大衣，戴著一條紅色的針織圍巾，並不是多時髦的裝扮，但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襯得她瓷白的皮膚越發瑩潤，陽光冬日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好像給她蒙上了一層光暈，瞧著比電影畫報上的女明星還要漂亮，叫人不由得自慚形穢。

  　　不過，閩鳳雲又很快直起腰杆，這年頭漂亮有什麽用？

  　　自己男人可是老爺子和惠團長的兒子，身後的小洋樓還有老爺子的家產都該是自己男人的，也就是她的！

  　　別的人甭想瓜分半點！

  　　想清楚後，閩鳳雲又端起了女主人的架子，熱情地招呼：“你就是嫂子吧？坐了好幾天的火車，是不是怪辛苦的？快進屋來，別客氣，當自己家裏一樣……”

  　　“二嫂你這說的什麽話？這裏本就是大嫂的家。”嚴文靜生氣的打斷。

  　　現場的氣氛頓時僵住。

  第四百二十二章 惠玉

  　　在這僵硬氣氛中，田寧將三個孩子帶了下來，然後衝著對麵的人笑道：“多謝大家的迎接，東東帶弟弟妹妹喊人。”

  　　東東懂事地牽著弟弟妹妹走過去，朝著領頭的那對夫妻喊道：“叔叔，嬸嬸好。”

  　　“好，好，真乖。”嚴誌剛一見這三個孩子就覺得親切，很高興地應和，又衝妻子閩鳳雲道，“之前準備的紅包呢，快給孩子們發下去。”

  　　閩鳳雲嗔了丈夫一眼：“哪有你這麽心急，在門口就發紅包的？”又朝後招呼，“招娣快帶弟弟妹妹喊人。”

  　　“娘，喊什麽？”一個穿著新衣的五六歲小姑娘仰頭問道。

  　　閩鳳雲頓覺自己在妯娌麵前丟了麵子，很生氣地戳著大女兒的額頭罵道：“你笨死得了！喊伯娘啊，快去！”

  　　小姑娘的額頭被戳紅了，哇的一聲哭了。

  　　“你這是幹什麽啊？”嚴誌剛生氣地訓了妻子一句，將女兒拉倒懷裏安慰，但小姑娘還是哭個不停。

  　　原本緩和的氣氛再次陷入尷尬。

  　　“誰在哭啊？哭腫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就在這時，小洋樓的客廳房門拉開，走出一個身姿優雅的中年女人，她皮膚白皙，隻眼角有些皺紋，笑起來很溫婉，聲音也溫柔。

  　　哭泣的嚴招娣連忙從他爹懷裏出來，擦幹了眼淚，喊了聲：“奶奶。”

  　　嚴誌剛和閩鳳雲也趕緊回身喊了聲“媽”，至於他們帶來的那群親戚紛紛喊“惠團長”。

  　　嚴文靜卻是跑上去，挽住她的胳膊邀功地說道：“媽，我把大嫂和侄子侄女接來了。”

  　　此刻，田寧自然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嚴文靜的母親，文工團的團長，惠玉惠團長。

  　　她領著三個孩子走過去，微笑問好：“阿姨您好。”

  　　“奶奶好。”三個孩子緊接著喊道，童聲稚語，整齊劃一。

  　　惠團長麵露一絲驚訝，隨後笑起來，彎腰摸了一下他們的小腦袋：“孩子們你們好。”

  　　“讓奶奶來猜猜你們名字，你是東東，你是西西，還有你是南南，最皮的一個。”

  　　三個孩子對視一眼，一起點頭，隻有南南又搖下頭：“我是南南，我不皮，我是媽媽最乖的鵝子。”

  　　三歲的南南說話還帶著奶音，逗得惠團長笑起來，一把將他抱起來笑道：“是奶奶錯了，你是最乖的孩子。”然後衝田寧頷首，“你這一路辛苦了，帶著孩子們進屋吧。”

  　　田寧道了謝，伸手牽起東東，而西西早已被嚴文靜抱起，跟隨著惠團長進了屋。

  　　嚴誌剛夫妻倆卻被落在外頭，連同那一群親戚與小孩。

  　　來的親戚都是閩鳳雲的堂哥堂嫂，其中一個堂嫂有些猶豫的說道：“鳳雲，要不我們就不進去了。”

  　　“進，幹嘛不進，這是我家！”閩鳳雲一把拉住那位堂嫂，招呼人一起進屋。

  　　嚴誌剛眉頭皺了一下，但也沒有阻止。

  　　屋內，楊文靜帶著田寧還有侄子侄女們，興衝衝地上二樓看房間。

  　　“嫂子，這間房偏南，陽光最好，是你和大哥的臥室。邊上有間小點的屋子，可以讓東東和南南住，西西是女孩子跟我住一間。”

  第四百二十三章 恩情與綁架

  　　楊文靜安排的很好，但是三個娃都搖頭，噠噠跑到田寧跟前，表示要跟媽媽睡。

  　　田寧摟著他們笑道：“文靜，住宿的問題晚點再說吧，咱們下去幫阿姨做飯吧。”

  　　嚴家有一個阿姨，不過惠團長在家的時候，偶爾也會下廚。

  　　田寧來到廚房時，惠團長正在打雞蛋，回頭看到她笑道：“小田，你去客廳休息吧，這裏不用裏忙乎。”

  　　田寧還未來得及回應，閩鳳雲急匆匆趕來，臉上堆笑說道：“大嫂，媽說得對，你這一路火車怪辛苦的，你回客廳休息，我就在廚房給媽幫忙。”

  　　閩鳳雲連說帶推的，田寧就沒有強求，客套一句就出去了。

  　　望見田寧走了，閩鳳雲立刻湊到惠團長身邊，伸手去拿雞蛋碗：“媽，我來做吧，您歇著。”

  　　惠團長卻側身躲開了，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閩鳳雲一眼，看得後者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呐呐地喊了一聲“媽”。

  　　惠團長用筷子慢慢地攪拌雞蛋液，聲音溫和地說道：“鳳雲，你老家親戚過來你該提前告訴我的，我也好讓人去招待所開房。”

  　　閩鳳雲臉上閃過一絲心虛，試探著說道：“媽，家裏不是有兩間空房嗎？我老家的親戚沒那麽講究，男女分住就行……”

  　　當！

  　　惠團長將手中的碗往桌上一磕，發出一道不高不低的脆響，閩鳳雲心中一跳，聲音戛然而止。

  　　正忙著洗菜的阿姨，中斷了手裏的工作，找了個借口走出去了，還順手帶上了房門。

  　　當隻剩下婆媳兩人，閩鳳雲的心就提了起來，她能仗著以前的恩情在丈夫麵前強勢，但麵對這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婆婆，閩鳳雲卻不敢。

  　　相反，自第一次見麵，閩鳳雲就有些怕這個婆婆。

  　　“媽……”閩鳳雲又喊了一聲，想要打破這份眼下過分的安靜，但被惠團長一個清淡的眼神又止住了。

  　　“鳳雲，吃過午飯後，我會讓阿姨帶老家的親戚去招待所開房，錢我來出。”惠團長語氣平和地說道。

  　　閩鳳雲這下卻忍不了了：“媽，兩間空房，就算大嫂要住一間，還有一間可以安置我老家的親戚。”

  　　“沒有空房，你說的那兩間房子，打去年起就是你大哥大嫂的。”惠團長語氣平淡地告知她這個結果。

  　　閩鳳雲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媽，我和誌剛帶著兩女兒才一間房，他們卻有兩間，誌剛還是不是您親生的啊？”

  　　望著在她麵前叫嚷的兒媳，惠團長的眉頭微蹙了一下：“鳳雲，你現在進了城了，農村一些不好的習慣要慢慢改掉。這第一條，就是不要大聲叫嚷，很不禮貌。”

  　　閩鳳雲的臉色一下子漲紫，眼眶也紅了：“媽，你是不是一直瞧不上我，瞧不上我這個農村兒媳。”

  　　“可是媽你也別忘了，當初誌剛在下頭插隊，若沒有我，若沒有我家親戚幫忙，他該住進牛棚，現在還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

  　　惠團長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房門也在這時嘭地被推開，嚴誌剛氣怒斥道：“閩鳳雲，我欠你的我會還你，但你不能綁架到我爸媽身上！”

  第四百二十四章 兄妹之情

  　　廚房裏爭吵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過來，客廳裏的氣氛暫時變得有些微妙。

  　　田寧仿若不知，在嚴文靜張口之前笑道：“我來之前就跟你大哥說好了，抵達首都後就給他發電報報平安，之前忙忘了，我現在出去發個電報。”

  　　嚴文靜忙道：“嫂子，家裏有電話，給大哥打個電話比電報方便。”

  　　田寧笑著婉拒：“你大哥這會肯定在水庫那頭忙著，打到他單位他也接不到。”

  　　“嫂子，那我陪你去發電報，咱這大院裏就有電報室。”

  　　“不用了，家裏這麽多客人，你幫我指下位置就行。”

  　　“我讓李阿姨招待他們。”

  　　嚴文靜卻是個有脾氣的小姑子，喊來了家裏阿姨照看客人，就穿上外衣執意一道去電報室。

  　　田寧攔不住這小姑子，就給東東他們三個穿戴好衣帽，牽著他們的小手出了嚴家。

  　　電報室離得不遠，沒過多久發了電報出來，嚴文靜卻提議在院裏散步走一走。

  　　還未過正月的京城，說話呼吸都是帶白氣的。

  　　田寧怕孩子們受不住，都給他們裹好圍巾，又將他們頭上帶著絨球的毛線帽子往下拉了拉，蓋住耳朵。

  　　“媽媽，我想去玩。”南南卻很興奮，指著小樹林裏跑來躥起的那群小孩子，漂亮的大眼睛透著期待。

  　　田寧去看另兩個孩子，西西眼裏是好奇，東東則是有些緊張，攥緊了小拳頭，田寧就笑著輕推了一下孩子們：“去吧，媽媽在這裏看著你們。”

  　　南南立刻興奮的衝過去，東東拉著西西的小手追趕，又喊“弟弟慢點別摔著”。

  　　嚴文靜看到此景，忍不住感歎道：“東東真是個好哥哥。嫂子，你把他們養得真好。”

  　　田寧搖頭笑了一下：“我平日要忙工作，並沒有太多時間照顧他們，他們算是放養長大的。”

  　　“我和我二哥也是這樣，我們小的時候爸媽都太忙了，常常不在家，哥哥就帶著我玩，有時還會帶著我去隔壁家蹭飯……”

  　　嚴文靜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生活，眼睛很亮，語氣歡快，透著追憶和懷念，但慢慢地又低落下來。

  　　“後來家裏出了些事，爸媽的境遇並不太好，原準備參軍的哥哥沒能過政審下了鄉。”

  　　“下鄉後，哥哥每次給我寫信都說他過得很好，也說些鄉下的趣事，要不是爸媽身邊隻剩下我一個孩子，十五歲那年我都想放棄學業，下鄉插隊到哥哥在的那個村莊。”

  　　嚴文靜說到這，臉上扯出一絲自嘲的笑容：“嫂子，你說我當時多天真，居然信了哥哥信裏說的話，後來哥哥寫信說村裏有個姑娘對他很好，他打算跟她結婚了，但路途遙遠不想爸媽奔波去參加婚禮，隻要祝福他就行。”

  　　“收到信的那天下午，爸爸翻出了發潮的煙，沒抽幾口就咳起來，媽媽也紅了眼睛，就我一個人傻樂，第二天還纏著媽媽一塊下鄉看二哥。”

  　　“到了那村子我才發現，哥哥信裏的美好，隻是他描繪的一個夢，他當時很瘦，瘦得脫了行，還笑著跟我們解釋，他隻是生了一場病，現在病好了，養養就能胖回去。”

  　　“媽當時就哭了，要帶他回去，但哥哥堅持要留下娶那個村裏的姑娘。”

  第四百二十五章 這是誰家的小朋友？

  　　田寧從嚴文靜的講述中，得知嚴誌剛當初下鄉因為父母的問題受排擠，又被逼著寫檢舉，他不肯寫，自此之後幹的是最累最髒的活，住的是漏雨透風的屋子，吃的又很差，即便他年輕，身體也沒扛住，一次急病中差點沒熬過去，是閩鳳雲找來村裏的赤腳大夫，給他喂了一碗草藥湯才退燒緩了過來。

  　　“我哥醒來後問閩鳳雲她想要他做什麽，閩鳳雲說想他娶她，我哥答應了。”嚴文靜說完這一句，眼圈泛紅。

  　　田寧遞給她帕子，又拍了下她的肩膀：“日子都好起來了，你二嫂那人不壞，會跟你二哥好好過日子的。”

  　　“但我替我哥委屈，我哥那麽好的人，為著承諾跟她結了婚，回城的時候也帶上了她，但她總鬧騰出一些事，尤其是今天，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她鄉下的親戚接過來，誰不知道她存的什麽心啊？”

  　　嚴文靜越說越生氣，又抓著她的手懇切說道：“大嫂，你別理會閩鳳雲，家裏空的那兩間屋子就是給你和大哥留的，誰也占不去。”

  　　田寧拍了拍她的手，正要說什麽，餘光瞥見小樹林裏奔跑的南南跟一個小朋友對撞一下，一起摔進了雪地裏，她心頭一緊，頓時顧不得說什麽，抬腳趕過去。

  　　“我看看，是誰家小朋友摔雪裏了。”

  　　就在這時，伴隨著爽朗的笑聲響起，一道高大的身影走進小樹林裏，那些玩鬧的孩童紛紛大聲喊道：“嚴爺爺。”

  　　唯有西西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夥伴們口中的嚴爺爺，而東東正急著拉扯雪地裏的弟弟，也沒有喊人。

  　　嚴正明三兩步走過去，彎腰將東東沒能拉扯起來的南南一把抱起來，笑嗬嗬道：“原來是我家的小朋友，你是南南吧？”

  　　“你是誰？”南南奶聲奶氣反問道，又扭動圓鼓鼓的三頭身要下去。

  　　“我是你爺爺，你是我小孫子。”嚴正明笑嗬嗬道，他放下了掙紮的南南，大手落在東東的小腦袋上，“東東，還記得爺爺嗎？”

  　　前年見麵的時候，小孫子才一歲多不記事，所以嚴正明把希望放到了大孫子身上，又提醒道：“爺爺當時還送了你一支鋼筆。”

  　　東東點頭：“我記得的，爺爺。鋼筆我也帶來了，媽媽說等我上了中學就可以用了。”

  　　“真是個好孩子。”嚴正明開心得笑起來，一貫嚴肅的臉變得十分慈愛，跟個普通的老爺子並沒有區別，又期待地看向自己的小孫子小孫女。

  　　東東立刻拉了下弟弟妹妹，教他們喊爺爺，雙胞胎對視一眼後，一起喊道：“爺爺好。”

  　　“好，好，都是乖孩子，爺爺給你們糖吃。”

  　　嚴正明從口袋裏掏糖果，結果掏了個空，就扭頭衝跟過來的警衛員問道：“小唐，我口袋裏的那些糖果呢？”

  　　唐警衛員愣了一下，又很快反應過來：“首長，我給放車裏了，我現在就去拿。”

  　　“爸，你別讓小唐跑腿了，家裏有糖果，回家吧。”嚴文靜趕過來插話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不平

  　　田寧見爺孫四個相處得很好，便放緩了腳步，與嚴文靜一起來到嚴首長跟前，喊了一聲：“爸。”

  　　聽到她這聲稱呼，嚴正明很高興地應了一聲，便問道：“路上辛苦嗎？嚴柏也太不像話，讓你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來首都。”

  　　田寧笑著搖頭：“孩子們懂事，路上並不辛苦。嚴柏他忙工作抽不出時間，來之前讓我替他跟您道歉，這些年都沒能回來看望您和阿姨。”

  　　嚴正明聞言卻板了臉：“這可不像他會說的話。小田啊，你就別為他說話，也不用替他道歉，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之前錯失了二十多年，是我對不住他，他願意讓你帶孩子過來見我這個老頭子，我已經很高興了。”

  　　田寧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應，南南就在這時仰頭說道：“媽媽，我餓了。”

  　　“可不能餓著我孫子，走，跟爺爺回家吃飯去。”嚴正明笑嗬嗬地彎腰抱起了南南。

  　　小男孩有些不太樂意，扭動身子道：“爺爺，我能自己走。”

  　　“那爺爺牽著你，行嗎？”

  　　“行叭。”被放回地上的南南，主動朝爺爺伸出了小胖手。

  　　小胖手軟乎乎的，又嬌嫩，嚴首長帶了老繭的大手握住都不敢使力，還遷就著小孫子的腳步彎腰慢行，但老爺子的臉上全是笑容。

  　　“嫂子，老爺子好久沒笑得這麽開心了。”

  　　嚴文靜抱著她最愛的小侄女，湊到田寧身邊感歎道。

  　　田寧則牽著東東的小手，聞言笑道：“爸是不知道南南有多調皮，等熟悉了就該頭疼了。”

  　　嚴文靜搖頭笑道：“嫂子，老爺子最喜歡的就是調皮的孩子，因為操練起來最有成就感，隻要嫂子到時候不心疼就行。”

  　　田寧：“……”

  　　說說笑笑，一行人回到了小洋樓，推門進了客廳。

  　　進門之前廳內氣氛似有些不對，進門之後，大家都起身問候嚴首長，霎時間變得和諧起來。

  　　嚴首長牽著孫子，頷首回應後，側頭詢問妻子：“惠玉同誌，飯菜好了嗎？”

  　　惠玉笑著點頭：“做好了，就等你們回來了。”

  　　“那就開飯吧。”嚴首長說道。

  　　惠玉點頭應了，一邊吩咐阿姨端飯菜上桌，一邊安排客人的座次。

  　　田寧本想去廚房端菜，但被惠玉拉住了。

  　　“你頭回來，不用沾手幹活，有文靜去幫忙就行，你帶孩子們坐這吧。”惠玉給她指了座位，是挨著主位的地方。

  　　田寧有些遲疑，但被嚴文靜一把按坐下去：“嫂子，你就坐這，一會我端完菜就挨著你坐。媽，你得給我留位置。”

  　　惠玉嗔了女兒一眼，擺手道：“行，給你留，快去幹活吧。”

  　　得了承諾的嚴文靜很高興地去廚房幫忙了，卻沒注意到她二嫂閩鳳雲忽然拉下的臉。

  　　閩鳳雲可記得自己頭回上門，這小姑子可沒這麽熱情，吃飯時也沒有挨著自己坐。

  　　嚴誌剛警告地橫了閩鳳雲一眼，閩鳳雲才重新扯出笑臉，招呼著自家親戚。

  　　接下來的一頓飯吃得還算和諧，隻是沒什麽人說話。

  　　嚴首長似乎發現是自己的緣故，拿起筷子給兩個孫子三個孫女各夾了一塊紅燒肉，威嚴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孩子們多吃肉，個頭才長得快。”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不摻和

  　　午飯後，孩子們在小院子裏玩耍，不時有歡笑聲傳入屋內。

  　　嚴首長親切地跟閔家親戚交談，詢問老家那頭的情況，又問他們生活上可有什麽困難。

  　　閔家親戚回應時都有些拘謹，尤其是在第二個問題上，支支吾吾，似有難言之隱。

  　　田寧見此，便借口去看孩子們，開門走出了客廳。

  　　“嫂子，我跟你一起。”嚴文靜追上她，順手關門時沒關嚴實，留了一條縫。

  　　見那對姑嫂識趣走了，閔鳳雲立刻上前笑道：“爸，我哥嫂他們將鄉下說得再好，那也肯定不如城裏好，他們也想來城裏發展，您看能給安排……”

  　　但不等她說完，嚴誌剛臉色一變，張口喝止：“鳳雲！”

  　　閔鳳雲卻不高興被打斷，衝著丈夫道：“嚴誌剛，當初在鄉下是我大哥頂著壓力給你調了工作，沒讓你再幹那些髒累的活，如今咱們回城了，我想回報我大哥，讓他也進城來當城裏人，我這要求過分嗎？”

  　　被恩情壓著，嚴誌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臉色漲紅。

  　　惠玉看了眼被兒媳壓製的兒子，並沒有開口插入他們之間，而是對丈夫道：“老嚴，你下午不是還有個會嗎？時間快來不及了吧。”

  　　嚴首長聞言看了眼手表，起身拿起大衣，歉意地對妻子道：“家裏的客人就麻煩你照看，我晚上也會回來得晚些，你們不用等我吃晚飯。”

  　　“知道了，家裏你別操心。”惠玉溫婉地笑道，又給丈夫拿了帽子，又開門將他送出去。

  　　閔家人也趕忙起身相送，隻是麵上多少有些尷尬。

  　　“爺爺，你要走了嗎？”

  　　小院裏玩耍的南南，丟下鏟雪的小木鏟，噠噠跑過去，揚起小臉問道。

  　　東東也牽著妹妹過來送爺爺，其他孩子因為膽怯離得比較遠，閔鳳雲的兩個女兒也是如此，不管閔鳳雲如何使眼色都不肯靠近。

  　　看見小孫子朝他跑來，嚴首長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彎腰揉著他的小腦袋說道：“爺爺去工作，晚上就能回來了。”

  　　“那爺爺再見。”南南揮了下小手，就轉身去玩自己的了，沒有半點不舍的樣子。

  　　嚴首長被逗笑了，但也沒有多停留，囑咐了一句妻子照看好孩子們，就步履帶風地走出了小院子，上車離開。

  　　留在原地的人，卻有一股微妙的氣氛在蔓延。

  　　田寧不想攪和進去，拉過自家三個孩子，對惠團長說道：“阿姨，孩子們精力旺盛，我想帶他們在首都轉轉。”

  　　惠團長低頭看向三個孩子，見他們確實精神的很，就笑著答應了，又吩咐女兒：“文靜，你給你大嫂當向導，不要玩得太晚，早點回來。”

  　　“媽，我知道了。”嚴文靜滿口應下，開心地抱起了西西，又跟嫂子介紹首都各處好玩的地方。

  　　田寧牽著兩孩子一路聽著，等出了軍區大院，就對嚴文靜道：“我想先去京師大看看，想提前熟悉一下環境。”

  　　嚴文靜聞言並沒有多想，笑著說道：”自從知道嫂子考上了京師大，我就研究過路線，咱這裏恰好有一趟直達的公交，大半個小時就能抵達，可方便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進校

  　　公交車到站，田寧和嚴文靜牽著三個孩子下車。

  　　這是師大東門方向，道旁兩排楊樹還未長出新葉，看起來有些許蕭瑟，但樹枝又蒼勁有力，指向碧藍的天空，叫人心底莫名的振奮起來。

  　　到了校門口，有門衛攔著，田寧拿出了錄取書才得以放行，門衛又好意提醒開學時間是在三月初，距現在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田寧道了謝，進了門。

  　　校園裏同樣蕭瑟，建築風格透著質樸的氣息，當然，這是她的想法，在這年代的人看來那棟八層高的主樓已經很是恢弘。

  　　三個孩子都好奇地打量四周，南南還興奮地奔跑。

  　　不過南南的耐力也是最差的，跑了一段後就抓著她的袖子撒嬌要她抱。

  　　田寧頭疼地望著穿著襖子圓滾滾的小兒子：“南南，你知道你快到三十斤了嗎？媽媽抱不動了。”

  　　“可是爸爸能抱我。”南南小臉上透著不解，都是大人啊。

  　　聽到他這話，田寧心底漫起思念來，她歎了口氣，刮了下南南的小鼻子：“你爸爸不在，你要學著堅強，路要自己走。”

  　　三歲的南南一臉懵，隨後癟了小嘴哭唧唧。

  　　嚴文靜被逗樂了，但她也沒有嚐試抱南南，因為她的臂力還不如嫂子呢，於是提議道：“孩子們都累了，咱們去前頭的亭子休息一下就搭車回家吧。”

  　　田寧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三點，將孩子們送到亭子裏後，她朝嚴文靜問道：“文靜，你能幫我看一下孩子們嗎？我想去附近轉轉。”

  　　校園才逛了一小半，嚴文靜以為她是要逛完校園，滿口答應道：“嫂子你放心去吧，我會照看好孩子們。”

  　　田寧道了謝就要走，東東跑過來拉著她的手仰頭道：“我跟著媽媽走。”

  　　“媽媽要走很長一段路的。”

  　　“我不累，我跟媽媽走。”東東執意拉著她的袖子。

  　　“行吧，你跟著我。”田寧也擔心嚴文靜照看不來三個孩子就答應了。

  　　雙胞胎一聽也要跟著，但被田寧堅決拒絕了，又有嚴文靜幫忙攔著，她才走脫。

  　　到了校門口，田寧找門衛打聽了一番，就往附近的居民區走去。

  　　東東一路跟著，也沒問她為什麽，乖巧得叫人心疼。

  　　田寧蹲下身與他說道：“東東，你是願意在大院裏跟爺爺住一起，還是媽媽在附近找個房子把你們安置下來？”

  　　“跟媽媽在一起。”東東立刻答道。

  　　田寧聞言笑著揉了下他的小腦袋：“那咱們先在附近找找。”

  　　可惜想得很好，但此時的海澱區還比較荒，周邊並沒有多少房子，而且多是廠區家屬院。

  　　四合院也是有的，但是裏頭住滿了人，雞飛狗跳的，田寧都沒有踏進去，牽著東東走了。

  　　等回到校園亭子裏，嚴文靜早已等急了。

  　　“嫂子你去哪了，這麽久？南南和西西剛剛哭著要找你，我差點沒哄住。”

  　　雙胞胎已經撲進田寧懷裏了，緊緊抓住她的衣擺，她安撫地揉著他們的小腦袋，歉意地對嚴文靜道：“我去校外轉一下，回來就晚了些，辛苦你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手鐲

  　　嚴文靜性子有些大大咧咧，但人卻是聰明的，隻想了下就意識到不對：“嫂子，你去那麽久是不是去找房了？”

  　　田寧也沒想一直瞞著，有些遺憾地說道：“沒找到合意的。”

  　　嚴文靜頓時鬆了一口氣，拉著她說道：“嫂子，城裏住房緊張，很難找到寬敞的住處，你就安心住家裏吧。二嫂那邊，有我媽和二哥呢，她做不了什麽的。”

  　　田寧歎了口氣：“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怎麽是麻煩？咱們是家人，你和孩子們能住進家裏，我們高興還來不及。”

  　　田寧見小姑子臉上高興的神色沒有半點作偽，思量一會與她說道：“眼下我和孩子們會住進去，但不用兩間房，有一間就夠了。”

  　　“嫂子，你和大哥有三個孩子，一間怎麽夠住？”嚴文靜不讚同。

  　　“你大哥現在過不來，你二哥二嫂也有兩孩子，多分他們一間是應該的。”田寧笑道。

  　　等回到嚴家，田寧將這決定一說，原本滿腹不滿的閔鳳雲立刻堆起了笑臉，拉著她好一番感謝。

  　　惠玉的神色也緩和了些，把她叫去了書房，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

  　　田寧打開一看，是一隻白玉手鐲，通體沒有一絲瑕疵，顯然價值不菲，她趕忙合上蓋子推回去：“阿姨，這太貴重，我不能收。”

  　　惠玉卻將盒子裏的手鐲拿出來，套在她手腕上說道：“這手鐲有一對，是我母親給我的陪嫁，其中一隻給了鳳玉，這一隻你收著。”

  　　田寧一聽更不敢收了，立刻往下褪：“阿姨，這一隻應該給文靜的，我不能手。”

  　　惠玉沒有阻止她褪下來，眼底卻透出一絲失望：“在你看來，我這個後媽隻看重自己的親生兒女？”

  　　田寧動作一頓，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

  　　“親生兒女我自然是疼的，嚴柏不是我親生的，但是老嚴的兒子，他又居長，所以當初誌剛從鄉下調回城後，家裏三個空房我做主給他們一間，剩下兩間空著等你們回京入住。”惠玉淡淡說出當初的安排。

  　　田寧心底有些動容，喊了一聲“阿姨”想說什麽，惠玉微微搖頭繼續道：“在情感上，我或許做不到一視同仁，但物質上你們一房該有的，隻會多不會少，不光是因為嚴柏居長，也是因為老嚴心底對他有愧，我是他的妻子，會幫他彌補，所以你心裏麵不用對我沒有太多感激。”

  　　惠玉將這一切攤開了說，田寧心底反倒更生敬重，她將手鐲重新戴上，鄭重地道了謝：“阿姨謝謝您。”

  　　“不過我和嚴柏並不需要補償，家裏和睦才是我們想要的。”

  　　聽到她這話，惠玉的眼神有些複雜，最後她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咱們出去吧，晚飯應該做好了。”

  　　這一頓晚飯吃得很和睦，也很熱鬧。

  　　飯後，閔家的親戚都沒留下，去住招待所了。

  　　閔鳳雲動作迅速地將那間小點的空房收拾了一番，讓兩個女兒住了進去。

  第四百三十章 電話

  　　田寧哄著孩子們去睡覺的時候，客廳的電話忽然響了。

  　　她原本沒在意，以為是嚴家人的電話，趕著孩子們進了臥室。

  　　不想不一會兒，嚴文靜跑來跟她道：“嫂子，是大哥打來的電話。”

  　　田寧一時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南南已經喊著“爸爸”先跑過去了。

  　　等到她帶著西西和東東來到客廳，南南已經對著電話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而小人兒正在嚴首長懷裏，後者滿臉的慈愛之色，隱隱還有些激動。

  　　田寧忙走過去說道：“爸，我來抱他吧。”

  　　嚴首長擺手：“沒事，南南這點重量還不在話下。”

  　　許是那頭的嚴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話筒裏很快傳出了聲音：“南南給電話給媽媽。”

  　　聲音通過電線有些許的變化，還有虛弱的茲茲電流聲，卻又熟悉得叫讓人心尖發顫。

  　　田寧忍不住將手伸過去，南南很乖巧的將電話交到了她手裏，將話筒貼到耳朵的那一刻，心中有許多話，但吐出聲的隻有一個字：“喂。”

  　　“寧寧。”

  　　幾乎同時，那邊傳過來嚴柏的聲音，好似在舌尖滾動一般，透著繾綣。

  　　田寧的耳朵禁不住熱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側了下身，又“嗯”了一聲。

  　　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幹擾了小夫妻的對話，嚴首長放下了南南寧，低聲對孫子說道：“爺爺去書房了，有事去書房找爺爺。”

  　　南南不懂爺爺話裏的潛台詞，立刻擺手：“爺爺再見。”

  　　嚴首長笑著揉了下小孫子的小腦袋，就走向書房，還把嚴文靜一並帶走了。

  　　他一走，客廳裏其他人也一並走了，隻剩下田寧和孩子們。

  　　三個孩子都點著腳丫子想聽電話，田寧便衝著電話說道：“跟孩子們說說話吧。”

  　　她將電話往下拿，三個小腦袋一起湊到話筒邊上，齊聲喊道：“爸爸！”

  　　“爸爸我想你，你想我嗎？”南南又搶話。

  　　“嗯，爸爸也想你們，還有你們媽媽。”

  　　話筒裏傳出男人低醇的聲音，又好似多了一絲電流，躥過耳膜後又攛到心間，叫人的心都酥軟了。

  　　田寧另一隻手禁不住撐住了桌麵。

  　　“爸爸，我們都挺好的，你跟媽媽說話吧。”東東是最懂事的，說完這句話就拉上弟弟妹妹，跑去書房找爺爺。

  　　田寧伸手想攔一下，電話那頭傳來嚴柏的呢喃：“寧寧，你想我嗎？”

  　　田寧的臉騰地熱了，趕緊衝著話筒道：“不要說這樣的話，這是首長家裏的電話。”

  　　這樣的電話，並沒那麽隱私。

  　　話筒那邊傳來一聲笑，笑聲熟悉，田寧立刻反應過來：“老寧在邊上是嗎？”

  　　那邊立刻響起了驅趕聲，還有一道關門聲，嚴柏通過話筒跟她說道：“我把他趕出去了，沒有別人了。”

  　　緊接著，他的表白再次傳來：“寧寧，我很想你，自你離開那天就開始想你。”

  　　田寧從未聽過他如此表白，一時間心裏甜蜜，又有些羞惱：“你非得在電話裏說這些嗎？”

  　　那頭傳過來一聲輕歎：“我想你知道，也想你同樣思念我。”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夜裏訪客

  　　通話結束之後，田寧哄著孩子們睡覺。

  　　此起彼伏的小呼嚕聲中，她卻許久不能入眠，耳邊還在回想嚴柏的問話，問她想他嗎？

  　　怎能不想呢？

  　　想得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心口一時熱，一時又覺得心底空蕩蕩的，伸手抱住身側的孩子才好些。

  　　數千裏之外。

  　　簡單的宿舍裏，老寧把著房門調侃問道：“老嚴，你真不用我陪？不怕太寂寞睡不著？我雖然比不得你媳婦，但是你兄弟，陪你聊聊天打發一下寂寞還是可以的。”

  　　嚴柏罵了一聲滾，將老寧趕了出去。

  　　上床扯開被子蓋在身上，有一陣子沒有疼過的腿骨開始隱隱作痛，此時卻沒有一雙溫柔的手幫他揉按，嚴柏歎了一口氣，坐起身試著自己揉按。

  　　叩叩——

  　　房門忽然被敲響，嚴柏問了聲誰，外頭卻沒有回應，隻繼續敲門。

  　　他下床開門，看到護士王梅站在門外，眉頭一凝，立刻關門。

  　　“嚴隊等等，”王梅伸手把住了門框，見嚴柏果然不再關門，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嚴隊，我是能給你送藥的，我前一陣去了一趟市裏的醫院，買了一種能緩解腿疼的膏藥，你試一試。”

  　　王梅說著，將另一隻手裏握著的藥瓶遞過去，又紅著臉說道：“配合一套按摩手法效果更好，嚴隊要是信任我，我幫你按……”

  　　但她話未說完，就被嚴柏冷漠打斷：“王梅同誌，你不覺得深更半夜來一個男人的房裏很不合適？”

  　　王梅的臉一下子漲紅，揚起臉委屈說道：“嚴隊，我是護士，我好心為你尋來膏藥，是希望你的傷腿早日康複，絕沒有半點旁的心思。”

  　　“既是好心，你完全可以白天交給我，就算找不見我，也可以交給老寧，讓他轉交，而不是趕在夜裏來找我，除了存心不良之外，我想不到其他。”

  　　嚴柏冷漠的話仿若一巴掌拍在王梅的臉上，偏偏邊上房間隱約有動靜傳出，顯然是住在裏頭的人醒了。

  　　王梅羞憤交加，將手裏藥瓶砸過去，紅著眼睛丟下一句話跑了。

  　　“不管你怎麽想我，我都隻盼著你好。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找你！”

  　　王梅哭著掉頭跑了，並沒有看到塑料藥瓶砸在被關上了房門上，嘭地落地，又咕嚕嚕地轉了一圈。

  　　隔壁房門打開，一青年走了出來，撿起藥瓶，隔著房門問道：“嚴隊，這藥瓶你要嗎？”

  　　“那不是我的東西。”嚴柏冷淡回道。

  　　那青年握緊了藥瓶，隔著房門小聲地央求：“嚴隊，今晚王梅來過的事能請你隱瞞一下嗎？”

  　　靜默一會後，房門裏頭傳出“嗯”的一聲，青年立刻喜不自勝。

  　　第二天清晨，嚴柏起床，洗漱過後去食堂吃飯，就聽到了護士王梅跟人好上的事。

  　　男主角便是住在隔壁宿舍的青年，喚作魯勇，定情信物便是一瓶藥膏。

  　　嚴柏神色未變，一碗稀飯兩個饅頭將早飯對付過去，就去開車準備前往五裏峽。

  　　拖拉機剛啟動，一個人影跑過來攔在車前。

  第四百三十二章 姑嫂矛盾

  　　嚴柏刹住車，張梅就衝到他麵前，紅著眼質問：“我送你的藥，你為什麽要給魯勇？”

  　　嚴柏淡淡地瞥了眼張梅，還有遠處趕來的魯勇，冷淡說道：“我從未說過要收。”

  　　話落給油，拖拉機噠噠噠地從張梅身邊開了過去，一股油煙也直衝她的臉撲去。

  　　魯勇趕過來將她拉開，張梅甩手，紅著眼衝他質問：“魯勇，我什麽時候跟你好了？外頭的消息是不是你傳的。”

  　　魯勇被質問得臉色漲紅，憋了許久，憋出一句話：“我好想跟你好。”

  　　張梅羞憤怒斥：“你想得美！”

  　　後頭的爭吵聲並沒有傳入嚴柏的耳中，他也不關心，他現在隻關心工程的進展，早日完工他就能夠早日去京城看望妻兒。

  　　當然，為了避免麻煩，以後夜裏還是要回村裏居住。

  　　田寧不知道因為自己的離開，原本放棄的王梅又生出了心思。

  　　此刻，她正帶著孩子們在天安門廣場看升旗，看人民英雄紀念碑、看紀念堂，還有巍峨的正陽門城樓。

  　　同行的還有嚴文靜，以及閔鳳雲及其親戚。

  　　嚴文靜特意休假陪同。

  　　閔鳳雲沒有工作，回城的這一年多她就是照顧自己的兩個女兒，還有積極備孕生個男孩，雖然嚴家並沒有催生。

  　　她熱情地介紹了周邊的景點，又衝小姑子道：“文靜，我帶著他們轉就行了，反正我也沒工作，家裏做飯也不用我管，轉一天都沒關係的，你還是銷假回去工作吧。”

  　　嚴文靜聽到這話有些不舒服，皺了下眉頭淡淡道：“我這兩天休假，不光是為了陪同大嫂，也是休息。”

  　　閔鳳雲被噎了一下，轉頭衝田寧笑道：“瞧瞧咱家小姑子，還是對你最好，去年我和招娣他爹回京城的那天，她都沒趕回來……”

  　　“二嫂，你對我不滿直接說就是，用不著在大嫂麵前陰陽怪氣。”嚴文靜生氣地打斷閔鳳雲的話，也讓四周的氣氛發生了變化。

  　　田寧心底暗歎一聲，拉了下嚴文靜，衝著臉色難看的閔鳳雲解釋：“鳳雲，去年你們回來的時候，文靜應該是忙著畢業和進單位實習，她想抽出時間應該也挺難的，我記得有大半年她都沒與我通信，我還以為她不喜歡我這大嫂呢。”

  　　後頭那句話自然是開玩笑的，也讓現場氣氛緩和許多。

  　　楊文靜抱著田寧的胳膊笑道：“那段時間我忙得睡覺的時間都不夠，沒空給你寫信，我還擔心大嫂生我氣呢。”

  　　“倒是不怕我這二嫂生氣……”閔鳳雲嘀咕，但沒嘀咕完就被她堂嫂拉了一把。

  　　接下來的遊玩沒有別的波折，就是幾個孩子跑來跑去，讓照看的大人得眼觀四方。

  　　好在這會的車並不多，看著孩子不讓他們跑丟就行。

  　　閔鳳雲的堂嫂就把她拉到一旁說道：“鳳雲，現在不是你跟招娣他爹住娘家的時候了，你現在婆家，你公婆還都是大官和幹部，以後說話過點腦子，別老跟你小姑子置氣。”

  　　“你當我想跟置氣，是她瞧不上我。”閔鳳雲瞥了下嘴，指向陪同孩子們看白鴿的田寧，“她就瞧得上她，也不想想到底誰跟她更親。”

  　　“我丈夫才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第四百三十三章 無事獻殷勤

  　　堂嫂聽完閔鳳雲的抱怨，拍著她的肩膀說道：“理是這個理，但事不能這麽辦。你得把小姑子籠絡到你這頭來啊，以後不管是跟大房爭什麽，你也有幫手不是？”

  　　“我拉不下這臉。”

  　　“臉重要，還是實惠重要？咱老家人可都指著你拉扯一把呢。”

  　　嚴文靜發現閔鳳雲跟她老家幾個嫂子嘀嘀咕咕，她本沒在意，但沒過多久，閔鳳雲忽然對她熱情起來，還把大嫂擠開了，又將招娣來娣往她跟前推。

  　　說起來，嚴文靜最討厭的就是這兩個侄女的名字。

  　　望著眼前拘謹的兩侄女，嚴文靜眉頭一皺：“二嫂，兩孩子自己玩得好好的，你把她們推到我跟前幹什麽？我又不會帶孩子玩。”

  　　“是她們想跟你這個姑姑親近，對吧招娣來娣？”閔鳳雲一邊賠笑，又暗自給了兩個女兒一個警告的眼神。

  　　大點的招娣收到她娘的眼神，怯生生地伸手抓住嚴文靜的袖子，聲音細弱：“小姑，我和妹妹想跟你玩。”

  　　對上侄女怯弱緊張的眼神，嚴文靜心頭一軟，揉了下她的小腦袋，就指著追逐白鴿玩耍的東東三人說道：“你堂弟堂妹在那邊，跟著他們一塊去玩吧。”

  　　招娣的小臉亮了一下，卻不敢走，仰頭看向娘。

  　　閔鳳雲臉色不大好，但收到堂嫂遞過來的眼神，擠出一絲笑道：“去吧，帶著你妹妹一塊去，跟弟弟妹妹好好相處。”

  　　招娣立刻拉上妹妹來娣，高興地奔向東東三人，驚起一片白鴿，在蔚藍的天空下飛翔，帶起一片鴿哨聲，悅耳動聽。

  　　下方是追逐歡叫的孩子，無憂無慮，渾然不知大人的煩惱。

  　　田寧望著歡鬧的孩子們，嘴角不由得彎起。

  　　嚴文靜終於擺脫了過於熱情的閔鳳雲，趕到田寧身邊吐了一口氣道：“也不知道二嫂剛剛吃錯什麽藥，將我從頭到腳誇了一遍，弄得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田寧聽得樂了，又煞有介事地點頭：“咱家文靜確實從頭到腳都值得誇讚，就不知道以後便宜了哪家臭小子。”

  　　“好呀嫂子你也笑話我。”

  　　楊文靜羞惱得去撓田寧的嘎吱窩，田寧連忙躲閃討饒：“我錯了，你饒了我……哈哈哈……”

  　　閔鳳雲看到她百般討好的小姑子，轉頭就跟田寧打鬧在一起，臉上的表情差點沒控製住。

  　　到了中午，孩子們玩累了回家，閔鳳雲都沒能重新扯出笑臉來。

  　　嚴文靜是習慣了愛甩臉子的二嫂，根本沒去猜她的心思。

  　　田寧隱約看出了一些，卻不好說什麽，但也打定主意，一旦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畢竟家庭氣氛的好壞，對孩子們的成長影響不小。

  　　尤其是東東，他又一向聰慧又敏感。

  　　吃過午飯，她帶著孩子們回到臥室午休時，拉著東東的小手說道：“東東，這裏是你們爺爺奶奶家，也是招娣來娣的爺爺奶奶家，有時候可能會有些衝突，你不用非得退讓，但不管遇到什麽事都要告訴媽媽，媽媽會保護你，也會教你如何處理。”

  　　“好噠媽媽。”東東舒了一口氣。

  　　“那現在告訴媽媽，你這兩天遇到了什麽事情是讓你不開心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媽媽允許你揍他

  　　東東努力想了想，搖頭說道：“媽媽，我沒有不開心的事，嬸子不喜歡我，但沒有關係，以後奶奶和嬸娘伯娘都不喜歡我。”

  　　田寧聞言一愣，隨後反應過來，東東後頭那句話裏提及之人是馬秋菊及其兒媳。

  　　心口滯了一下，她摟住東東道：“東東想得沒錯，沒人能讓所有人都喜歡，而且別人不喜歡你也不是你的錯，咱們隻需要盡到基本的禮貌就可以了。”

  　　東東點頭：“媽媽，我知道的。”

  　　田寧欣慰地揉了下東東的小腦袋，轉頭吩咐兩個小的：“你們也一樣，跟哥哥學習。”

  　　西西乖巧點頭答應。

  　　南南卻癟嘴：“嬸子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我要捉毛毛蟲丟她身上……哎呦！”

  　　壞主意還沒說完，小屁屁上就挨了一巴掌，南南躥到一旁控訴：“媽媽壞！”

  　　“最壞是你這個小壞蛋。”田寧伸手將他拉過來，又彈了下他的額頭，“不可以做壞事，不然就不僅僅是挨打，還得餓肚子。”

  　　南南一雙大眼睛滴溜溜轉，東東在這時說道：“媽媽，我會看著弟弟的。”

  　　南南撅嘴瞪向哥哥。

  　　田寧高興地揉了下東東的小腦袋：“南南要是調皮，媽媽允許你揍他。”

  　　南南這下要哭了。

  　　午睡的時候，抱著小枕頭跑到床的另一頭躺下，不理壞媽媽和壞哥哥。

  　　西西卻很高興二哥不跟她搶了，鑽入媽媽懷裏睡下，還衝二哥做鬼臉。

  　　南南：“……”

  　　好氣哦。

  　　兩米的床，三個孩子都很小，所以躺下來綽綽有餘。

  　　就是田寧快睡著的時候，被子裏有動靜，有什麽東西在裏頭一拱一拱的。

  　　片刻之後，她身體另一邊貼上了一隻“小火爐”，還不安分地繼續拱。

  　　田寧沒睜眼，抬手隔著被子拍了一下：“別鬧，好好睡覺。”

  　　那隻小火爐可算是安靜，不一會兒打起了小呼嚕。

  　　另一間房裏，閔鳳雲用胳膊懟了一下丈夫：“誌剛，我大堂哥工作的事……”

  　　嚴誌剛不等她說完，就冷淡道：“這事我爹娘不會答應，我也沒有能量替你大堂哥找工作，不過他們回老家的火車票我都給買好了，是明天上午的車，注意點時間，別晚了。”

  　　他說著，將裝著車票的信封遞過去，卻被閔鳳雲抬手打掉了。

  　　“你就這麽不待見我娘家親戚是嗎？不給找工作就算了，他們才來幾天你就要趕他們走！你有沒有良心啊，當初要不是我娘家，你能有現在好日子過？”

  　　信封被打飛，車票灑落而下，嚴誌剛並沒有去拾撿，而是靜靜望著發怒的妻子，等她罵完才開口道：“當初自破屋裏醒來，我問過你要什麽，你說讓我娶你，我答應了。”

  　　“後來回城，我又問過你一次，你說要跟我回城，我也答應了。回城之前，我也將我所有的財物都給了你的家人還有親戚。”

  　　“你幫過我，你的親戚幫過我，我都記著，我也盡力回報。”

  　　“老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但這並不是你和你的娘家人，無止境地逼迫我滿足你們欲望的理由。”

  　　嚴誌剛的一番話，讓閔鳳雲半響說不出話來，卻又一下子淚流滿麵，驚聲叫道：“你就是沒有良心，你回城了你考上大學了，就看不上我這個農村女人了！”

  　　“你說，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撕扯

  　　田寧睡下沒多久，就被一陣爭吵聲吵醒。

  　　三個孩子也都睜開了惺忪的眼睛，田寧一邊下床一邊說道：“你們不用起來，接著睡吧，媽媽出去看看。”

  　　哄住孩子們，田寧開門出去，就看到嚴誌剛狼狽的從斜對麵房間出來，臉上帶著新鮮的抓痕。

  　　目光相對那一刻，嚴誌剛滿臉的尷尬和歉疚：“抱歉嫂子，吵著你了。”

  　　田寧也尷尬，隻是她還未來得及回應，閔鳳雲就哭鬧著從屋裏衝了出來抓撓嚴誌剛，場麵很難看。

  　　“弟妹，有什麽矛盾咱們坐下來談。”田寧趕忙勸說，上前阻攔。

  　　但她剛靠近，撕瘋了的閔鳳雲罵道：“你又是個什麽好東西？”抬手就猛推了她一下。

  　　田寧沒有防備，被推得踉蹌倒退。

  　　嚴誌剛連忙扶了她一下，又衝閔鳳雲叱道：“我看你是瘋了，好賴都不分！”

  　　本就懷疑丈夫外頭有人的閔鳳雲，瞧見這一幕，眼睛都紅了，一把扯過丈夫吼道：“是我好賴不分，還是你們倆之間有一腿……”

  　　啪！

  　　閔鳳雲的臉上挨了一巴掌，將她的聲音打斷了。

  　　嚴誌剛黑沉著臉，盯著被打懵了的閔鳳雲道：“你可以汙蔑我，但咱倆的事跟嫂子無關，跟嫂子道歉！”

  　　閔鳳雲捂著臉，瞪圓了眼睛：“你打我，你還要我跟人道歉？”

  　　“我打了你，我給你道歉。你說錯話，就跟嫂子道歉，立刻馬上！”嚴誌剛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厲，他的長相偏向母親，但此刻卻有了父親嚴首長的威勢。

  　　閔鳳雲被震了一下，但夫妻這幾年但有爭吵都是嚴誌剛退讓，嚴誌剛的忽然改變讓她難以接受，紅著眼又要發作，穩住身形的田寧搶先說道：“弟妹也是無心之失，道歉就不用了。”

  　　她此刻很是後悔，她不該出來勸架的。

  　　以前在顧家的時候，遇到矛盾提著菜刀就幹，但在嚴家，她以前那套顯然是不適合的。

  　　所以她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糊弄過去，回頭再找房子搬出去。

  　　但閔鳳雲卻不領情，怨恨地衝她呸了一口：“我們夫妻吵架跟你有什麽關係？你上趕著勸架到底存了什麽心思，你自己知道！”

  　　“還真不知道自己存了什麽心思，你說說看。”田寧臉色冷淡下來，她能容忍閔鳳雲一次，卻不會有第二次。

  　　她又不欠她的！

  　　閔鳳雲被她噎了一下。

  　　“二嫂你太過分了！”

  　　這時，嚴文靜一臉氣憤地趕過來，護在田寧身前，又衝她二哥說道：“二哥，你要是管不住二嫂的話，就帶她出去住吧。”

  　　嚴誌剛聞言有所意動，閔鳳雲卻急了：“我們憑什麽搬出去？這是我的家！”

  　　嚴文靜冷笑：“二嫂，你要真把這當家，就不會成天鬧騰，成天想著法把這的東西搬到你娘家去，還逼迫我哥給你娘家人找工作，這哪裏是把這當家啊，分明是把這當冤大頭！”

  　　閔鳳雲被懟得惱羞成怒，張口吼道：“這是你哥欠我的，你們家欠我的！”

  　　“我哥欠你啥了？不就是重病的時候欠你一份藥錢嗎？那藥錢是我家沒還你，還是你沒逼我哥娶你？”嚴文靜冷笑，“別仗著那麽一份恩情就把人當傻子，予取予求。”

  　　“這些年我哥這麽容忍你，該還的早就還清了！”

  　　“你要是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那就別過了，也別拖累我哥，該給你多少補償，我嚴家一分不會少你的……”

  　　嚴文靜越說越不留情，嚴誌剛臉色微變，喝道：“小妹別說了。”

  　　“好啊，你們終於說出口了，就是要逼著我離婚是不是？我偏不離，我一頭撞死在這，我也不離！”

  　　閔鳳雲大叫一聲，衝著牆壁撞去。

  　　田寧眼疾手快，伸手拽住閔鳳雲，不管她是威脅還是真要撞，都得把人攔住，免得事情鬧大。

  　　“你們是欺負我們閔家無人，要逼死我家小妹啊！”

  　　卻在這時，躲在客房裏的閔家親戚跑了出來撕扯叫嚷，現場亂作一團。

  第四百三十六章 相處之道

  　　這場鬧劇，似乎消磨了嚴誌剛所有的忍耐，他衝田寧道：“嫂子，你放開閔鳳雲，她若撞死了，我賠她一命就是。”

  　　這話說得冷靜又淡漠，卻壓住了所有的吵鬧，閔鳳雲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閔家人麵麵相覷，有些無措。

  　　田寧卻沒有立刻放開閔鳳雲，而是將她交到了閔家人手裏，但也沒說一句話。

  　　眼下，以她的身份，說什麽都不合適。

  　　她叫上想要開口的嚴文靜走了出去。

  　　“大嫂，你幹嘛拉我出來？”嚴文靜有些不甘願。

  　　“不拉你出來你想說什麽？勸分還是勸和？”田寧問道。

  　　“當然是勸分，閔鳳雲就配不上我二哥。”嚴文靜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就是你二嫂心氣不平的地方，她覺得家裏人都瞧不上她，她就越要通過折騰證明來自己，越要把之前的恩情拿出來反複說，這樣就進入一個惡性循環。”田寧客觀地分析道。

  　　嚴文靜怔了一下，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又猛地抬眸問道：“大嫂，你是下鄉的知青，為何會嫁給我大哥？你們當初看起來同樣不匹配，日子怎就過得蜜裏調油？”

  　　田寧聞言都笑了起來：“你打哪知道我跟你大哥的日子蜜裏調油？”

  　　“你們昨天打電話，我都聽見大哥說想你……”嚴文靜說到這就懊惱地捂住嘴。

  　　田寧的臉熱了一下，但也沒有追究小姑子偷聽電話的事，想了下回道：“其實最初也是有矛盾的，不過相互磨合包容，日子就過下來了。”頓了下又補充道，“你大哥對我包容許多。”

  　　嚴文靜驚訝道：“怎麽會？大哥的性子那麽冷，該是嫂子包容更多才對。”

  　　田寧笑了一下，並沒有與嚴文靜解釋更多，她想那男人了。

  　　也擔心他一個人在家隨意糊弄，至於工地的夥食，那也隻是保證吃飽，卻沒法保證營養充足的。

  　　她不由得懊悔昨晚沒有多叮囑他這事。

  　　其實叮囑了也沒用，那男人忙起來能顧上吃飯就不錯了。

  　　哎，真是讓人不放心。

  　　“文靜，我要去一趟電報室。”

  　　……

  　　傍晚，嚴柏在鎮上衛生所針灸結束，寧大宇就跑來了，氣喘籲籲道：“嚴叔，田姨發來了電報，給我爸帶回家了……”

  　　嚴柏一聽，立刻點頭道：“行，我去你家裏取。”

  　　到了寧家，卻被老寧夫妻倆拉著上桌吃飯，桌上飯菜有肉有蛋，豐盛得很。

  　　“老寧，我吃過才來的，你把電報給我。”嚴柏伸手。

  　　邱大姐笑道：“你就算看電報也得坐下吃飯，因為小田這電報是發給我們兩口子的，她擔心你一個人吃不好，叫我們打今兒起晚上留你吃飯？對了，糧票夥食費別忘了交。”

  　　邱大姐倒不是在乎那些夥食費，好吧，糧票還是很重要的。

  　　她將一張電報遞給了嚴柏，上麵簡短一行字，內容與她所說差不多。

  　　嚴柏用指腹摩挲過那一行字，疊起來放進口袋裏，又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票遞過去：“嫂子麻煩你了。”

  　　“麻煩啥，添一雙筷子的事，你又不是沒給錢。”邱大姐利落地收了錢票，吩咐寧曉宇給他嚴叔盛飯。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夥食費

  　　姑嫂倆從電報室回到嚴家的小洋樓，閔鳳雲的態度有了180度的改變。

  　　她拉著田寧的手道歉：“大嫂，我之前胡言亂語，你別放在心上，我給你道歉了。”

  　　田寧不明所以，但笑了下：“沒事，我沒放在心上。”

  　　閔鳳雲鬆了一口氣，放開她的手，轉頭看向丈夫嚴誌剛。

  　　嚴誌剛又跟田寧道了聲歉，就帶著閔鳳雲出門了，一起走的還有閔家的親戚。

  　　到了晚上，閔家親戚也沒有過來吃飯，第二天早上，又搭乘火車走了。

  　　但也因為閔家親戚走得太痛快，嚴文靜不放心，逮著她二哥問了許久，終於問出了原因。

  　　卻原來是嚴誌剛答應將自己工資交到閔鳳雲手上，閔鳳雲才消停了，還跟田寧道了歉。

  　　嚴文靜找到田寧，氣鼓鼓說道：“大嫂，你說我二哥是不是傻？他將工資一分不剩地交到大嫂手裏，大嫂肯定死攥著不拿出來，或者拿去接濟她娘家，不會給二哥花一分的。還有招娣來娣，二嫂根本不喜歡她們，也不會給她們花錢的。”

  　　“大嫂，你幫我想想法子，不讓叫二嫂這麽欺負二哥。”

  　　田寧其實不想摻和嚴誌剛夫妻的事，但被嚴文靜纏著，隻好答應試一試。

  　　當天傍晚，在嚴首長和惠團長下班回來後，田寧拿出一早準備的信封遞過去說道：“爸，惠姨，我和三個孩子吃住在家裏，這是我們這個月的夥食費，若是不夠的話，我再給補上。”

  　　她這話一出，整個客廳都安靜了。

  　　嚴首長的眉頭當下就皺了起來。

  　　田寧又緊跟著補充道：“爸，我們已經成家立業，孩子也有了，如何能在家裏白吃白喝？若您不收的話，我也沒臉在家裏住了。”

  　　她說這話是真心的，不過她原本是準備單獨找上老爺子，將夥食費上交的。但因為嚴文靜的要求，她才選了一個大家都在的時間，將這事攤開來說。

  　　閔鳳雲原本還是不在意的，但聽到田寧後頭那句，臉色就變了，張口想說什麽，但被嚴誌剛拉住了。

  　　嚴首長似乎被她說服了，與妻子對視一眼後，讓妻子收下了，也沒打開看，隻道自家人意思到了就行了。

  　　嚴文靜卻撒嬌從母親手裏拿過去，打開信封，抖出了裏頭的錢，又數了數，整二十，然後笑盈盈的衝她二哥說道：“二哥，大嫂帶三個孩子就交了20塊的夥食費，你和二嫂兩個大人帶兩個孩子，這夥食費隻能多不能少呀。”

  　　嚴文靜這話讓閔鳳雲的臉色更難看了，隻是不等閔鳳雲出言反對，嚴誌剛點頭說道：“確實如此，那我們出二十五。鳳雲，去拿錢。”

  　　閔鳳雲登時炸了：“二十五塊，都占你工資的大半了！對了，等過半月你去上大學，工資停了，就剩下大學那十幾塊的補助，全拿出來都不夠家裏的夥食費，家裏是打算把我和兩丫頭都趕出去睡大街是嗎？”

  　　“你都胡說什麽呀？”嚴誌剛冷臉喝止閔鳳雲。

  　　“好了，別吵了，你們一房拿10塊錢貼補夥食。”嚴首長一錘定音，冷臉起身去了書房。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安排工作

  　　看到父親生氣，嚴文靜吐了下舌頭要追上去，但被母親惠玉一個眼神止住。

  　　惠玉從信封裏拿出了十塊錢，剩下的還給了田寧，然後看向了嚴誌剛溫柔問道：“需要媽給你墊錢嗎？”

  　　“不用媽，我們這就去拿錢。”嚴誌剛連忙說道，拉著閔鳳雲回了房間，又很快拿了十塊錢出來交了夥食費。

  　　惠玉接過後去了書房，將錢放到了丈夫前頭的書桌上，笑問道：

  　　“嚴同誌還生氣呢？”

  　　嚴首長放下手中的報紙，抬頭與她說道：“倒不至於生氣，隻是想起了娶妻娶賢這四個字。”

  　　他的麵上透著追憶，還有懊悔，他想起了第一任妻子馬秋菊。

  　　惠玉與嚴正明幾十年的夫妻，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握住他的手說道：“誌剛跟你那會不同，況且還有咱們照應。鳳雲呢，我看還是給她安排一份工作，她忙起來或許會更安心一些。”

  　　嚴首長思索了一下就答應了。

  　　這事也在晚飯後提出，閔鳳雲很是高興，然後問起能安排到哪工作，又道百貨大樓的櫃員很體麵。

  　　嚴文靜聽到閔鳳雲的要求有些生氣，田寧按了下小姑子的手，嚴文靜才咽下了嗆人的話。

  　　“組織上安排工作也是要各方麵因素，誌剛過一陣就要去上大學，你們是夫妻，由你承下他在廠裏的工作是比較合適的。”惠玉語氣溫和地說道。

  　　閔鳳雲愣了一下，脫口質問：“媽，你讓我進廠當工人，還是裝卸工？”

  　　“進了廠之後可以調整工作，你可以選擇進車間。”惠玉道。

  　　閔鳳雲還是有些不滿，當下提出條件：“我要進食堂，或者是工會，不然我還不如在家待著。”

  　　嚴誌剛想說話，但惠玉用眼神製止了，點頭說道：“那就去食堂。誌剛，你明天上班的時候帶上鳳雲。”

  　　得了比較滿意的工作，閔鳳雲高興起來，又有些著急問道：“我明天工作穿什麽衣服合適？我那些衣服樣式都不是時興的。”

  　　“二嫂，你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比美。大家都是勞動人民，哪有那麽多講究，幹淨整潔就行了。”嚴文靜終是沒忍住，懟了閔鳳雲一句。

  　　閔鳳雲被噎了一下，看向婆婆，但惠玉已經轉向田寧。

  　　“小田，你和嚴柏的工作都沒用家裏安排，不過公平起見，你們這房也當有個名額，我聽說你父母在省城，有一個哥哥姐姐，還有一個弟弟，弟弟目前是在鄉下吧？”

  　　田寧原本沒有料到工作名額的事跟她還有關係，她還沒有來得及回憶，首先對上的就是閔鳳雲嫉恨的眼神。

  　　想到前兩天閔鳳雲帶著親戚上門求工作，但被拒絕了，親戚也被送走了，田寧大致明白閔鳳雲為何嫉恨她了。

  　　心底歎了一口氣，她笑著婉拒惠團長：“阿姨，我那弟弟在鄉下鍛煉一下挺好的，過不了幾年或許就能回城了。”

  　　或許是聽出她跟娘家那頭並不親近，惠團長點了頭：“那就等你畢業之時，想去哪裏提前跟家裏說一聲。”

  　　“好的阿姨，我會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 他鄉遇故人

  　　第二天一早，閔鳳雲梳著發辮，穿著呢子大衣，穿著皮鞋跟著丈夫去廠裏上班。

  　　臨走前笑著跟田寧說道：“大嫂，我去上班了，中午不一定能回來，我那兩個丫頭麻煩你照看一下。”

  　　嚴文靜聞言不高興地想懟回去，田寧拉了她一下，看著玩在一處的那幾個孩子，笑著點頭道：“行啊，有我在不會餓著孩子們，你們放心去上班吧。”

  　　家裏有做飯的阿姨，閔鳳雲當然放心！

  　　她就是想炫耀，想從田寧臉上看到羨慕的表情，嫉妒也好，但她什麽都沒看到，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想說什麽，又被丈夫警告的眼神盯著，隻能咽回去，轉頭衝著兩女兒發泄鬱氣：“你們兩個死丫頭在家乖一點，要是敢調皮搗蛋，等我下班回來有你們好看！”

  　　客廳裏正玩得開心的招娣來娣兩姐妹，聽到她們娘的訓斥，立刻縮手縮腳，小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隻剩下緊張和害怕。

  　　嚴誌剛的眉頭皺了一下，溫聲安慰了兩女兒一句，就拉著閔鳳雲走了。

  　　“你拽我幹什麽？時間又不趕。”

  　　屋外傳來閔鳳雲不滿的聲音，嚴誌剛沒有解釋，也沒有放開她，夫妻倆很快走遠。

  　　“大嫂，你不用搭理二嫂，你有事就忙自己的，孩子們有家裏阿姨照看。”嚴文靜趕著說完這話，就拿著包去上班了。

  　　隻是沒過多久，家裏阿姨就歉疚地過來跟田寧請假，說是她家有些事，下午才能趕回來。

  　　田寧自然不會為難她，同意她的請假，讓她不必急著回來。

  　　阿姨再三感謝後走了。

  　　家裏五個蘿卜頭就齊齊仰頭看向她，田寧有種又回到大隊小學帶班的感覺。

  　　她想了想，俯身問道：“你們是想留在家裏玩呢？還是去百貨大樓？”

  　　招娣來娣兩姐妹的眼睛唰地亮了，齊聲說要去百貨大樓，招娣還掰著手指說道：“伯娘，去百貨大樓要坐公交車，坐五站，六站……”

  　　招娣數著數著就迷糊了，急得小臉紅了。

  　　田寧笑著揉了下她的小腦袋：“伯娘知道路，之前問過你們姑姑，你們跟著我走就行，不要走散了。”

  　　兩姐妹立刻點頭答應，表示會聽話。

  　　出了大院的門，招娣緊緊牽著妹妹的手，跟著田寧身後亦步亦趨，都不敢往別處瞄。

  　　南南卻是閑不住的，眼睛轉得快，看到新奇的就想蹦過去，要不是有東東這個哥哥拉著，怕是不一會就能丟了。

  　　西西卻是乖巧的牽著媽媽的手，還會不時回頭跟兩個堂姐說說話。

  　　就這般熱鬧著上了公交車，錯開了上班點，公交車上人不多，幾個孩子都有座位。

  　　田寧剛將他們安置後，身後響起一道驚喜喊聲：“田老師！”

  　　田寧聞聲回頭，就見一個熟悉的圓臉女青年歡喜地朝她走來，車子恰在這時發動，女青年一個踉蹌撲到她懷裏，這下兩個人都站不穩了。

  　　“同誌，小心一些。”

  　　一道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同時一隻手臂將她們攔了一下。

  第四百四十一章 你在京城也開個補習班吧

  　　“謝謝你。”

  　　田寧拉著吳雙月站穩後，回身與人道謝。

  　　相助之人是名帶眼鏡的青年，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青年眼底閃過驚豔，他連忙收回手搖頭道：“別，別客氣。”又讓出自己的位置，“你們坐，坐吧。”

  　　吳雙月噗嗤笑了一聲：“同誌，你是有些結巴嗎？”

  　　眼鏡青年被問得臉色發紅，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

  　　田寧拉了下吳雙月，然後婉拒了青年的好意：“謝謝你同誌，你坐吧，我們去邊上的空座。”

  　　她拉著吳雙月坐在孩子們邊上的空座上，敘起舊來。

  　　吳雙月是隊上的知青，補習班開辦後，她是頭一批報名的，高考發揮不錯，如願考回京城，被一所不錯的大學錄取。

  　　收到錄取書的第一時間，她就跑去告訴了田寧，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回京了。

  　　“田老師，我沒想到這麽快就能見到你。”吳雙月很興奮。

  　　林悅笑著指了下孩子們：“我要帶他們來京城先安頓下來，所以提前過來。對了，你這是要去哪？到哪一站下車？”

  　　“我是要給我表妹送學習資料，就是補習班上我做的筆記。”吳雙月拍了一下書包說道，忽然有些有些緊張，“田老師，我拿這些筆記送人你介意嗎？”

  　　田寧聞言搖頭笑道：“不介意，這是你的筆記，你有權處置。”

  　　吳雙月聞言鬆了一口氣，隨即臉上又露出愁苦之色：“我那表妹以前不好好學，基礎差得很，就算把筆記拿給她，她多半看不懂，我就怕我姑叫我留下來給她補課。讓我自己學可以，但是我給人補習，我根本沒那耐心。”

  　　吳雙月愁得撓頭，看到身邊的田寧，忽然眼前一亮，拉住她的手激動說道：“田老師，你在京城也開個補習班吧，我讓我表妹找你學。”

  　　田寧聞言搖頭失笑：“我能在大隊開補習班，是因為那裏老師少學習，資料也匱乏，但京城不同，好的老師大學中學都有，學習資料也是第一手的，我要是在這兒開補習班，那真是班門弄斧惹人笑話。”

  　　“田老師，你可是省狀元，去年補習班上大半同學都考上了大學大專，我回家以後跟以前的同學老師交流過，他們都不敢相信，覺得是個奇跡，我母校的老師都想見見你，想跟你交流經驗。”吳雙月語氣激動地說道，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

  　　引得公交車上其他乘客紛紛看過來，包括那位眼鏡青年，鏡片後的眸光很亮。

  　　眾人注視下，田寧被誇得有些臉熱，拉了下吳雙月，示意她聲音小點。

  　　這時，前頭的大媽回過身熱情地問道：“兩位姑娘，你們都考上了什麽大學啊？”

  　　田寧還未回應，吳雙月就搶先說道：“我考的是一個普通大學，田老師考的是京師大。”

  　　大媽頓時一臉羨慕，看向田寧的目光熱切起來，又開口詢問她之前開辦的補習班，公交車上其他的乘客也加入進來。

  　　若問1978年的春天，什麽事最能牽動全國人民的心，那當然是大學的恢複，以及頭一批錄取的大學生。

  　　就連售票員也過來打聽，以至於差點忘了報站。

  　　還有乘客坐過了站，為的是留在車上多聽些消息。

  　　等到田寧到站，她帶著孩子們下車，吳雙月跟著下來了，還有那名眼鏡青年。

  第四百四十二章 等待時機

  　　眼鏡青年一下車就自我介紹叫袁為康，去年高考失利，差了幾分沒能考上心儀大學，他想再努力一次，希望能進入田寧的補習班。

  　　田寧委婉拒絕道：“你也看到了，我家孩子比較多，我要照看他們，再過些天大學也開學了，我沒有時間幫人補習。”

  　　“田老師我有時間，我可以幫你照看孩子……”

  　　吳雙月話未說完，就被田寧拉住，她嚴肅對她道：“你沒時間，我還有事找你，你跟我來。孩子們也跟上。”

  　　田寧一向是溫和的，她陡然嚴肅了表情，孩子們立刻跟上了她的腳步，吳雙月更有一種回到了補習班的壓力感，也是亦步亦趨。

  　　袁為康遲疑了一下，最終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離開了公交車站，邊上也無旁人，田寧拉著吳雙月一臉無奈地低聲說道：“雙月，在大隊我能開補習班，那是大隊和小學給予的方便，如今在京城我以什麽名義來開班？還是你希望我免費給人補習？”

  　　那至關重要的會議還沒有召開，個體經濟不被允許，當然有偷偷摸摸的，可她現在已經是一名準大學生了，又住了軍區大院裏，現在要是開個收費的補習班，那是給嚴老爺子臉上抹黑和找事。

  　　吳雙月聞言懵了一下，隨後連連道歉：“田老師我錯了，是我沒考慮周到，對不起……”說到這又緊張起來，“我之前在公交車上說了咱們補習班，我是不是給田老師惹禍了，他們會不會舉……”

  　　“沒關係的。”田寧打斷，笑著安撫道，“別緊張，一來車上的人都是陌生人，咱們並沒有暴露具體信息；二來，離得遠；第三，補習班是以大隊名義辦的，並非個體行為。”

  　　吳雙月一聽放下心來，但也連連保證再也不在外多嘴了。

  　　得知田寧要帶孩子們逛百貨大樓，便也要跟著，幫著照看幾個孩子。

  　　幾個孩子到了百貨大樓，眼睛立刻不夠用了，尤其是南南，不時拽著她的手問：“媽媽，這是什麽？”

  　　“媽媽，那個又是什麽？”

  　　“媽媽，我想要那個。”

  　　這皮小子活潑得幾乎占據了田寧所有的注意力，好在吳雙月幫忙，才能讓另外幾個孩子不脫離視線。

  　　當然，若是吳雙月不在，她的巴掌早就落在南南的小屁屁上了。

  　　所以耐心極好不打孩子的媽媽，那一定是沒遇到皮得不行的孩子。

  　　她俯下身來對南南道：“今天每人隻可以選一樣禮物，而且得是媽媽手裏恰好有票，或者不用票隻用錢就能買上的東西。”

  　　南南懵了一下，然後立刻指向左邊櫃台上的軍艦模型：“媽媽，我要船！”

  　　“這是軍艦。”田寧跟南南解釋，南南“哦”了一聲，眼睛依舊亮晶晶地盯著軍艦。

  　　田寧便問過售貨員價錢，掏出一張工業券和三塊錢買下了這件合金製作的軍艦模型，送給了南南。

  　　南南緊緊抱著，小嘴跟抹了蜜一樣：“謝謝媽媽，我最愛媽媽了！”

  　　“你也就這會兒嘴甜。”田寧刮了下南南的小鼻子，轉身詢問其他孩子，“你們想要什麽禮物？”

  　　招娣來娣愣了一下，還是姐姐先開口，聲音裏帶著緊張和忐忑：“伯娘，我們也有禮物嗎？”

  　　“當然，你們都是小寶貝。”田寧笑著揉了下兩姐妹柔軟的發頂。

  第四百四十三章 京城大，居不易

  　　給孩子們都買上禮物，有衣服，有帽子，也有小人書。

  　　臨走之前她想了想，回到鞋櫃給嚴柏買了兩雙鞋，他成天風裏來雨裏去，特別費鞋。

  　　雖然單位有配備，但總是不夠用的，因為鞋子經常蹚水濕透，所以她給選的一雙水膠鞋，一雙解放鞋。

  　　至於皮鞋，就嚴柏就目前的工作，成天穿梭在山間河床，穿皮鞋是找罪受。

  　　“田老師，你不給自己買些東西嗎？”吳雙月驚訝問道。

  　　田寧聞言笑道：“我不缺東西，不用買。”票都用完了，隻能先等等。

  　　結賬出了百貨大樓，她帶著孩子們來到公交車站準備坐車回去，又碰見了袁為康。

  　　或者說，他一直在等她。

  　　“田老師，您如果不開補習班的話，能否賣我一份補習資料？”袁為康有些羞窘的低聲問道。

  　　田寧沒想到袁為康這般執著，聞言略微愣了一下。

  　　吳雙月卻很高興，拉著她的手低聲說道：“田老師，補習班上的資料和試卷我離開大隊時都帶上了，我現在回家拿。”

  　　吳雙月說完就要走，田寧拉住她搖頭：“不急。”

  　　本來欣喜的袁為康又緊張起來，壓著聲音說道：“田老師，我真沒別的心思，隻想多準備一些，今年夏天能考上心儀的大學。”

  　　他又著急地從自己的書包裏掏出一個信封遞過去：“我今天身上的錢不多，你先收下這些當押金，還缺多少您跟我說。”

  　　田寧不打算收的，但吳雙月卻伸手接了，打開一看，給她比了個五的數字。

  　　田寧：“……”

  　　去年開辦補習班的時候，一個學員的學費10塊，但要交一半到大隊，留在田寧手裏的就是五塊錢。

  　　如今她不用上課，僅僅售賣補習資料，而且隻是押金就有五塊錢。

  　　田寧可恥的心動了。

  　　畢竟京城大，居不易。

  　　她想在京城買四合院，就得開源。

  　　見田寧神情有了鬆動，袁為康又趁熱打鐵：“田老師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寫張是我主動從你這購買學習資料的證明。”

  　　他說完，又從書包裏拿的紙筆寫了起來，又利落地簽了名遞給了田寧。

  　　田寧接過後忍不住搖頭失笑：“你連補習資料都沒看一眼，怎麽認定會對你有用？你就不怕我們聯合做局哄騙你？”

  　　袁為康撓頭笑道：“田老師身上的書卷氣是做不了假的，所以您不可能是騙子。”

  　　“你這意思，我可能是那騙子？”吳雙月懟道。

  　　袁為康連忙搖頭：“吳同誌誤會了，我沒這麽說。”

  　　“你沒這麽說，不代表你不這麽想。”

  　　“我也沒這麽想。”袁為康忙否認。

  　　“媽媽，他們為什麽吵架呀？”

  　　這時，南南仰起小臉問道。

  　　吳雙月臉熱了一下，彎腰對三頭身的小男孩說道：“小南南，姐姐不是跟人吵架，是跟人講理。”

  　　“你是阿姨，不是姐姐。”南南奶聲奶氣糾正道。

  　　吳雙月：“……”

  　　袁為康忍不住笑了一聲，就被吳雙月瞪了一眼，他連忙收回笑容。

  第四百四十四章 疑心病

  　　田寧與袁為康約了三天後給資料，因為她要看一下去年京城高考試卷，從而做出調整。

  　　畢竟，南北試卷是有所差異的，而且各個省自行命題出卷。

  　　吳雙月自告奮勇：“田老師，我幫你找試卷，我那姑姑就在教育局，我現在就去找她。”

  　　吳雙月也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問明了嚴家的住址，就與田寧分道揚鑣，趕去她姑姑家。

  　　田寧帶著孩子們回大院，剛到嚴家門口，就碰見了中午從廠裏回來的嚴誌剛夫妻。

  　　“大嫂，你咋剛回來啊？家裏做飯了嗎？”閔鳳雲看到她立刻問道，麵上透出一絲不滿。

  　　田寧對閔鳳雲的態度並不在意，隻微笑說道：“李姨今天有事請假了，飯還沒有做。”

  　　“李姨請假，你怎麽不早點回來做飯？”閔鳳雲衝口問道，又掃過田寧手裏提著東西，更是不滿，“你出去玩也得顧著點時間，就算你不餓，孩子也要吃飯的。”

  　　嚴誌剛聽到閔鳳雲越說越不像樣，連忙喝止：“鳳雲，你這說的什麽話？大嫂不是專門給咱們做飯的，你有這閑扯的功夫，飯都做好了。”

  　　被丈夫當麵訓斥，閔鳳雲臉色不好看，田寧這次卻沒打圓場，隻提著東西招呼孩子們往屋裏走。

  　　招娣來娣卻沒有跟上，不過招娣聰明地拉著妹妹跑到父親身後。

  　　嚴誌剛便帶著兩女兒進屋，一邊詢問她們上午去哪玩了，玩得是否開心。

  　　“爸爸，我們去百貨大樓了，伯娘還給我和妹妹買了禮物，是一對發卡。”招娣指著頭上的發卡，又有些緊張地問道，“爸爸，好看嗎？”

  　　來娣也湊過來展示自己頭上的發卡，兩姐妹的小腦袋就湊到一塊，粉紅色的蝴蝶結發卡襯得兩個小女孩格外可愛。

  　　“好看什麽呀？醜死了，趕緊弄下來。”閔鳳雲冷著臉上前，上手就把發卡從兩女兒頭上捋下來，但被嚴誌剛擋住了。

  　　“我倒覺得挺好看的，孩子們也喜歡。鳳雲，你要學著尊重孩子們的喜好。”嚴誌剛說完，就拉著兩女兒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閔鳳雲，氣得臉色發黑。

  　　“媽媽，二嬸的臉會變色呀。”

  　　南南趴在臥室窗口，瞧著外頭的二嬸，奶聲奶氣地驚訝說道。

  　　田寧趕忙將他扒拉下來，刮了下他的小鼻子：“不可以隨意編排家裏長輩？”

  　　“媽媽，什麽是編排？”南南又化身十萬個為什麽。

  　　“你記住一點，不許評論長輩。”田寧叮囑道，見南南又要張口，趕忙將他推給了東東，“東東，你照看弟弟妹妹，媽媽去 做午飯。”

  　　“媽媽，我幫你。”

  　　“媽媽，我也幫你。”南南蹦起來說道。

  　　西西也放下了自己的小人書，噠噠跑到媽媽身邊。

  　　田寧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你們都跟著我，不許調皮。”

  　　她帶著一串蘿卜頭來到廚房，發現嚴誌剛已經在了，她笑道：“二弟出去吧，這裏交給我就行了。”

  　　嚴誌剛對自己的廚藝沒啥信心，見田寧過來鬆了一口氣，但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將各個櫥櫃裏存放的東西大致與她說了一遍，以免她找不著。

  　　指點完後一回身，嚴誌剛就看到妻子閔鳳雲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和田寧，也不知看了多久。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哥有口福

  　　嚴誌剛眉頭一夾，強拉著閔鳳雲離開。

  　　田寧有些疑惑，但也沒放在心上，帶著孩子們做午飯。

  　　後來，招娣來娣也偷偷跑來幫忙。

  　　嚴誌剛拉著閔鳳雲到了兩人的臥室裏，壓著性子與她說道：“田寧是咱們的大嫂，她跟大哥的感情也極好，我不求你與她親密無間，但是基本的尊重你要做到。”

  　　“好一個大嫂，就因為她嫁的男人是嚴家的長子，我就得低她一頭，就是看到她跟我男人有說有笑，我也得忍著是嗎？”閔鳳雲尖聲質問。

  　　嚴誌剛立刻去看房門，見房門關得嚴實才鬆了一口氣。

  　　“你還怕人聽見？敢做不敢當，你算什麽男人？”閔鳳雲指著他鼻子罵，又翻出了她對他的恩情，罵他沒良心。

  　　閔鳳雲是家裏的幺女，父母哥嫂寵得很，且閔家有好幾人都是大隊裏的幹部，也就養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嘴上也刻薄厲害。

  　　嚴誌剛任由妻子罵，等到她罵累了，才抬眼淡淡地說道：“這裏是嚴家，我爸媽的家，不是我家，如果你繼續這麽下去的話，下午就申請廠裏的宿舍搬出去吧。”

  　　“兩丫頭留下，我跟你一起搬出去。”

  　　說完這句話，嚴誌剛沒有看妻子的表情，走到門前握住門把，開門之前想起一事，回身說道：“中午大嫂做飯，不管好壞，把你的嘴閉上。”

  　　嘭！

  　　嚴誌剛開門走出去，閔鳳雲氣怒地尖叫一聲，抓起床上枕頭砸過去，但隻砸在門板上，而嚴誌剛的腳步沒有停下。

  　　大半個小時後，一盤京醬肉絲，一盤山藥燉排骨，一碗蛋花湯，還有兩個素菜擺上桌，田寧就招呼人吃飯。

  　　孩子們立刻去排隊洗手，然後爬上椅子乖乖坐好。

  　　嚴誌剛朝她道了謝，又搶了舀飯的活。

  　　唯有閔鳳雲黑著臉一句話不說，也不幫忙。

  　　田寧隻客套地招呼一聲，就不再理會閔鳳雲，隻照看五個孩子吃飯。

  　　嚴誌剛嚐了一口京醬肉絲，眼睛亮了一下：“嫂子，你這菜做得真地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京城本地人。”

  　　田寧笑著搖頭：“是陳姨手藝好，我前兩天看她做過一次，就照貓畫虎嚐試一次，好在能入口。”

  　　“嫂子第一次做啊，那你這天賦不得了。”嚴誌剛忍不住讚歎，隨後又羨慕地說道，“我大哥有口福。”

  　　“你現在不也有口福嗎？”閔鳳雲終是沒忍住開口，透著些陰陽怪氣。

  　　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變了。

  　　田寧看了眼對麵的夫妻二人，搖頭笑了下：“我卻不是個勤快的，等陳姨回來，廚房的事還得交給她。”

  　　她這話讓桌上氣氛緩和了不少，南南拉著她的袖子撒嬌：“媽媽，南南更喜歡你做的飯，媽媽做嘛。”

  　　田寧笑著點了下南南的小鼻子：“你這隻饞貓。”

  　　“媽媽，南南不是貓，是小腦虎！”南南糾正。

  　　“行，咱家的小腦虎，以後媽媽每周給你們做一次飯好不好？”

  　　南南想說不好，他想要天天吃媽媽做的話，但蟈蟈和妹妹都答應，二比一，他輸了。

  　　南南難過的撅起了小嘴，上頭能掛油瓶了，但也沒再撒嬌耍賴，而是奶聲奶氣地說要給媽媽打下手。

  　　嚴誌剛看著大嫂和侄子侄女的溫馨互動，又看著飯桌上避開妻子的兩個女兒，眼裏閃過一絲複雜。

  第四百四十六章 當姑奶奶是嚇大的？

  　　吃過午飯後，嚴誌剛夫妻趕去上班，田寧去大門外接吳雙月。

  　　雙方碰麵，嚴誌剛跟吳雙月客套地打了聲招呼，就被黑臉的閔鳳雲拉走了，臨走還瞪了眼吳雙月。

  　　吳雙月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問田寧：“田老師，剛剛那女的是你妯娌吧？我好像沒得罪她吧？”

  　　田寧一臉無奈，也不好跟人說妯娌的不是，隻好替閔鳳雲跟吳雙月道了聲歉，然後帶著她進大院回嚴家。

  　　走進嚴家的小洋樓，看到裏頭的擺設，吳雙月立刻拘謹起來，田寧邀請幫忙整理資料，有了事幹，吳雙月才放開一些。

  　　等到整理得差不多，一抬頭太陽都快落山了。

  　　田寧邀請她留下吃飯，吳雙月忙擺手道：“在你家吃飯，我壓力大，我回去了。”

  　　田寧隻好將她送出去，在大院門口又碰見了下班回來的嚴誌剛夫婦。

  　　吳雙月立刻擺手：“田老師你別送了，我走了，再見。”

  　　說完就轉著書包帶子，轉身奔向了公交車站，腳步輕快，烏黑的發辮隨之擺動，帶著年輕姑娘特有的活潑和朝氣。

  　　閔鳳雲朝吳雙月的後背盯了一眼，就轉頭盯著丈夫。

  　　大院門口嚴誌剛不想跟她吵，隻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又與田寧打了聲招呼，就徑自往裏走。

  　　閔鳳雲卻沒有追上去，而是上前挽住了田寧的胳膊。

  　　田寧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手，笑問道：“弟妹是有話要說嗎？”

  　　閔鳳雲覺得被她下了臉，當下就不客氣道：“大嫂，咱們這是軍區大院，不是什麽人都能帶進去的，尤其是心思不純的。”

  　　大院門口人來人往，田寧隻挑了下眉，一言不發徑自往裏走。

  　　被人忽視的感覺更讓閔鳳雲難受，追上去質問：“大嫂，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

  　　走在一條小徑上，四周沒什麽人，田寧停下腳步，轉身望著閔鳳雲冷淡道：“我不說話，是覺得我們無法溝通。”

  　　“不過，還是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我不是你爹娘，也不欠你的，以後對我說話客氣點，也不要對我的朋友指手畫腳，不然我不保證會對你做什麽。”

  　　“對了，告訴你一件事，我以前在鄉下，跟前婆婆和前妯娌們幹架都是拿菜刀的，就是遺憾沒真讓她們見血，好在我如今又有了個新妯娌。”

  　　說完，似笑非笑地瞧了新妯娌閔鳳雲一眼，抬腳走了。

  　　閔鳳雲卻被她那一眼瞧得頭皮發涼，隨後惱羞成怒，衝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嚇唬誰呢？當姑奶奶是嚇大的？”

  　　雖說如此，閔鳳雲回家後，也不找丈夫吵架了，而是找到小姑子拐彎抹角問田寧的事。

  　　嚴文靜不耐煩，直截了當問道：“二嫂，你到底想問什麽？”

  　　閔鳳雲一滯，破罐子破摔地問道：“大嫂以前在鄉下，跟她前婆婆和前妯娌幹架是用刀的嗎？”

  　　嚴文靜聞言，打量了下閔鳳雲緊張的神色，搖頭笑道：“我沒看見大嫂給前妯娌打架，但親眼見到她跟前婆婆揮刀，特別帥氣！”

  　　閔鳳雲：“……”

  　　婆婆都砍，妯娌還在話下嗎？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我很慶幸

  　　接下來的兩天，田寧發現閔鳳雲偷偷觀察自己，等她發現看過去，閔鳳雲又立刻收回視線，這感覺……比之前的找茬好多了，反正累的不是自己的眼睛。

  　　田寧安心地整理資料，幾個孩子在東東的帶領下，很快跟大院裏的孩子們玩在一處。

  　　一開始，幾個孩子還很自覺，趕在吃飯點之前回來，後來就需要大人喊回家了。

  　　嚴文靜是最喜歡喊孩子們回來吃飯，每次都會抱著西西親一親。

  　　直到這天西西的小臉髒兮兮的，嚴文靜親不下去。

  　　問過他們沒打架，也沒被欺負，就是跑小樹林玩瘋了，嚴文靜就領著五個髒兮兮的娃回家。

  　　在家門口被鄰居喊住聊幾句，嚴文靜就讓孩子們先進屋。

  　　東東急著見媽媽，拉著弟弟妹妹噠噠跑在前頭，推門進去。

  　　閔鳳雲瞧見，眼底閃過嫌棄，臉上帶著優越感衝田寧說道：“大嫂，你家仨孩子剛來城裏得多管管，鄉下的習慣得改掉……”

  　　但她這話還未說完，就見招娣來娣兩姐妹跟著進屋，她們臉上比東東三兄妹幹淨不到哪裏去，閔鳳雲臉上登時黑了，惱羞成怒地上前擰起兩姐妹的耳朵，張口罵道：“誰叫你們出去野的？娘之前教你們的規矩都忘了嗎？”

  　　兩姐妹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但沒敢哭出聲，隻抽噎著道歉。

  　　邊上的東東被驚著了，張開小手臂護住自己的弟弟妹妹。

  　　田寧皺眉趕了過去，把東東三個擋在身後，又握住了閔鳳雲打向兩姐妹的巴掌，淡淡說道：“是我叫她們出去玩的，你有意見衝我來吧。”

  　　閔鳳雲抽出手冷笑：“我哪敢衝你啊，你多厲害啊，都能拿刀砍婆婆，我可不嫌自己的命長！”

  　　閔鳳雲的聲音又高又尖，驚動了屋裏其他人，惠玉從廚房出來，神情平靜地看了閔鳳雲一眼。

  　　嚴誌剛從書房趕出來，皺眉衝著妻子訓斥：“你又瞎嚷什麽，沒個消停的時候！”

  　　“啥叫我瞎嚷？這話可是你妹妹親口告訴我的，她也不說，我還不知道咱家大嫂這般厲害，都敢衝婆婆揮刀子。”閔鳳雲瞥了眼田寧，譏笑說道。

  　　“那是我奶奶壞……”東東衝出去要為媽媽辯解，田寧伸手拉住東東，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大嫂，你衝你婆婆揮刀就算了，還教孩子罵長輩，我家兩丫頭可不敢再讓你帶了。”

  　　閔鳳雲譏諷一句，伸手拉扯兩女兒，但招娣來娣卻畏懼地躲閃，她惱羞成怒要上手打，嚴誌剛趕過去，護著兩女兒。

  　　“閔鳳雲，兩丫頭誰帶都行，就不能讓你帶。我已經跟廠裏寫了申請，等宿舍批下來咱們就搬過去住。”嚴誌剛冷冷丟下這話，也似丟下了一個炸彈。

  　　閔鳳雲登時炸了：“憑什麽要我搬出去？該搬走的是姓田的，她都能衝婆婆揮刀子！媽，你就不擔心嗎？”

  　　後頭那句，她是衝著婆婆喊的。

  　　惠團長一直沒發聲，直到這會淡淡看了一圈屋內之人，最後落在招娣來娣身上，招手讓兩姐妹過來問道：“你們喜歡奶奶嗎？”

  　　兩姐妹對視一眼，一起點頭脆聲回道：“喜歡。”

  　　惠團長臉上露出微笑，彎下腰牽起她們的小手說道：“那從現在起，你們倆歸奶奶管了。”

  　　兩姐妹年紀雖小，但也隱約明白家裏食物鏈的關係，所以她們立時激動地握緊了奶奶的手，生怕奶奶改變主意。

  　　閔鳳雲卻慌了神，衝過去拉扯：“媽，招娣來娣是我的女兒，你不能搶走她們！”

  　　惠團長用一個眼神製止要趕來拉扯的嚴誌剛，然後平靜地衝閔鳳雲道：“我們要尊重孩子意見，如果她們願意跟著你去廠裏宿舍住，我不會攔著。”

  　　閔鳳雲難以置信：“媽，憑什麽我要搬去宿舍，這是我家！以前在鄉下，我跟著誌剛吃了那麽多苦……”

  　　閔鳳雲剛翻舊賬，惠團長就讚同的點頭道：“夫妻是該同甘共苦，你倆一起搬出去，如何吃喝家裏不管，也不會問你們要夥食費，兩丫頭的夥食費和學費從我的工資裏出。”

  　　閔鳳雲：“……”

  　　嚴誌剛滿臉羞愧：“媽，我對不住您，但兩丫頭的夥食和學費該我來出。”轉頭衝閔鳳雲道，“去拿錢！”

  　　閔鳳雲沒動腳，嚴誌剛要發怒，但被惠玉叫住了：“事情就這麽定了，趕緊收拾一下準備吃飯吧。”

  　　“媽，要吃飯了呀，那我趕得正好。”嚴文靜一臉笑意推門進來，隨後發現氣氛不對，上前挽住田寧的胳膊，小聲問道，“大嫂，我不在的時候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嗎？”

  　　田寧笑著搖了下頭，便招呼三個孩子去衛生間洗手洗臉。

  　　嚴文靜覺得事情不對，就逮著她二哥究根問底。

  　　得知是自己前兩天的多嘴引發了今天的矛盾，又氣又惱又羞愧，跑去跟田寧道歉。

  　　田寧笑著搖頭：“這不怪你，你說的本就是事實，你二嫂也不是因為這事才跟我鬧矛盾。”

  　　“好了，這事過去了，打肥皂洗幹淨手，咱們去吃飯。”田寧將肥皂塞了嚴文靜手裏。

  　　嚴文靜卻還有些忐忑，握著肥皂：“嫂子，你真不生我氣？”

  　　田寧搖頭失笑：“要是因為這點事我就生氣，你大哥改回嚴姓之前，我就先被氣死了。”

  　　嚴文靜聞言鬆了一口氣，但想到大嫂當時的境況，又滿心心疼和愧疚，又抓住她的手說道：“大嫂，我就認你一個嫂子。”

  　　“說什麽傻話？你有幾個哥就有幾個嫂子。”田寧拍了下小姑子的手背，又打開水龍頭給她衝洗手上泡沫。

  　　嘩嘩水流中，嚴文靜執拗地說道：“反正我就認大嫂，她閔鳳雲我可不認，天天鬧騰，好似誰都對不起她。”

  　　田寧沒有接話，她已經在考慮盡快搬出去。

  　　但晚飯之後，惠團長叫她到書房說起了這事。

  　　嚴首長今晚留在部隊，沒有回來。

  　　“你不要被鳳雲影響，不要琢磨搬出去，這家裏永遠有你們兩口子的房間。”

  　　見田寧要說話，惠團長搖了下頭，握住她的手繼續道：“前年冬天，你父親和文靜去鄉下看望你們回來，就說起了你當時麵臨的困境和你的處理方式。”

  　　“我當時聽完後隻覺得慶幸，慶幸你很勇敢，用單薄的身體護住了自己和三個孩子。”

  　　“也慶幸自己有這麽一個優秀的兒媳。”

  　　聽著惠團長這一句句“慶幸”，田寧忽然鼻頭發酸，聲音也哽在嗓子眼裏，說不出話來。

  　　惠玉伸手抱著她，輕怕了下她的後背說道：“孩子，你這些年辛苦了，如今你回到家了。”

  　　“這裏是你的家，有什麽事，遇到什麽困難都可以跟阿姨說，可以跟你父親說，不要自己撐著。”

  第四百四十八章 第一份資料售出

  　　最終，田寧紅著眼睛搖頭說她一切都好，沒有困難。

  　　別人的好，她會記在心裏，但不會因此麻煩對方。

  　　從書房出來後，田寧又碰見了閔鳳雲，對方的眼神充滿了怨恨，但沒有衝過來與她幹架，隻狠狠瞪她一眼就走開了。

  　　嚴誌剛卻找上她，跟她道歉：“嫂子，這些日子對不住了。要是宿舍審批快的話，明天我和鳳雲就能搬出去。”

  　　嚴誌剛後頭那句話很準，第二天傍晚，夫妻倆就從廠裏回來搬行李。

  　　田寧沒有幫忙，她提前出門了，今天是她和袁為康約定好交付學習資料的日子。

  　　就約在部隊大院不遠處的公園門口。

  　　田寧剛到，袁為康就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看到她抱著的厚厚一摞資料，袁為康激動又有些緊張，一邊摸口袋，一邊低聲問道：“田老師，我還需要補多少錢？”

  　　“不用了，上次你給的就足夠了。”田寧搖頭笑道，又將資料放到袁為康手上，“你先看看，若是不滿意可退貨。”

  　　“我相信田老師。”袁為康立刻說道，但也抱著資料找了個台階坐下看起來。

  　　袁為康不在意拿出工資的五分之一買份學習資料，但他著急啊，因為距離下次高考隻剩下三四個月了，他白天又要上班，能擠出來的時間就很少了。

  　　原本翻看時，袁為康隻是想看看這份資料於他有多少價值，但很快忘了初衷，因為資料中清晰的邏輯，還有深入淺出的講解，讓他豁然開朗，隱約中好似看到了一條線，他順著這條線就能慢慢地把他以往遇到的難題紛紛解開。

  　　這種感覺讓他入迷，也讓他忘了時間。

  　　田寧並沒有催促，在他有所疑問時，會與他講解，提供良好的售後服務。

  　　這一幕被抱著行李路過的閔鳳雲看在眼裏，立時就變了味。

  　　“嚴誌剛，這就是你的好大嫂，剛來京城沒幾天，就勾搭了上了別的男人。”閔鳳雲用腳踢了下嚴誌剛的自行車，抱著手臂譏笑。

  　　前杠後座都綁著不少東西的自行車，被踢得哐當響，嚴誌剛差點就沒穩住車，眼底閃過一絲惱怒，但他壓住了，冷冷對閔鳳雲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別跟我說這些文縐縐的，我聽不懂。”閔鳳雲煩躁地瞪他一眼，瞥見田寧和不知名的青年低頭討論什麽，立時得意了，“看，他們的頭都快湊一塊了，還說沒有奸情。”

  　　嚴誌剛側頭看過去，看到大嫂與那青年相距有小半米，大方坦然地用紙筆交流著什麽，他心底鬆了一口氣，淡淡道：“我隻看到大嫂跟那男青年討論學習，雙方之間沒有半點不合適的舉動。”

  　　閔鳳雲瞪圓了眼睛：“這叫討論學習？挨得那麽近討論學習還叫沒事？等你去大學了，是不是也要這樣跟女同學‘討論’？”

  　　“閔鳳雲你不要無理取鬧！”

  　　“是我無理取鬧，還是你心裏有鬼！”

  　　馬路邊傳來的爭吵聲，打斷了田寧對袁為康的指導，她直起腰看過去，看到了跟嚴誌剛爭吵的閔鳳雲，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第四百四十九章 她這不是感情谘詢處

  　　“今天就先到這吧，有問題你先記錄下來，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我在這為你解答。”

  　　“好，好的，謝謝田老師。”袁為康忙收攏資料道謝，又衝她鞠了一躬。

  　　田寧避讓擺手：“不用這麽客氣。我還有事，先走了。”

  　　道別之後，田寧徑自走向那對爭吵的夫妻，但剛走近，閔鳳雲就將槍口對準了她：“看我們吵架你很高興是嗎？”

  　　田寧挑了下眉，沒有直接回應她這問題，而是指了下不遠處的軍區大院的正門，淡淡道：“過不了多久，父親應該會坐車穿過那道門回到家。”

  　　閔鳳雲隻當她說了句廢話，她能不知道公公今天回來？

  　　但嚴誌剛聽到她這話，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灰敗，他苦笑一聲，衝田寧道：“嫂子，麻煩你替我跟爸說一聲，兒子不孝，這段時間都不能回家看他了。”

  　　閔鳳雲立刻變色：“咱們不是說好周六周日在家住嗎？明天就是周六了，你不打算回來了嗎？”

  　　嚴誌剛沒有理會她，隻跟田寧道了聲別，就推著滿滿當當的自行車往前走。

  　　“嚴誌剛你給你站住說清楚！”閔鳳雲惱怒喝道，但前頭的丈夫不但沒停下，還跨上自行車騎走了。

  　　閔鳳雲追不上，氣恨交加，轉身抓住要走的田寧：“姓田的，你不把我們夫妻拆散不甘心是嗎？”

  　　田寧抽出手，走到一個僻靜處，才轉身衝追上來的閔鳳雲淡淡道：“不是我要拆散你們，是你一直沒有正視周圍環境的變化。”

  　　“從娘家到婆家，從鄉下到城裏，這不僅帶來了身份的躍遷，還帶來了社會關係和生活習慣的變化，你可以選擇適應，也可以選擇拉開距離保持自我，但你選擇的卻是抓著原來那一套，在新的社會關係裏橫衝直撞……”

  　　但田寧的話還未說完，閔鳳雲就厲聲打斷：“說到底還是你們瞧不起我，是你們沒有良心，當初要沒有我，嚴誌剛早就病死了！”

  　　“沒有你，嚴誌剛真的會病死嗎？你確認他不能自己熬過去？還有，他下鄉那段時間過得那般艱難，你們村的人，你家人，包括你，真的沒有推波助瀾嗎？”田寧冷淡地問道。

  　　對上她清透的眼神，閔鳳雲心底慌亂，聲音越發尖利：“我沒有，我沒有害過他，是我救了他的命……”

  　　“就當你說的是真的，你沒害他，你救了他。但被救的人就要一輩子報恩，永遠還不清，那咱們得先給醫生當牛做馬，畢竟長得你我這個年紀，誰都生過病看過醫生。”

  　　“你胡扯，醫生怎麽跟我一樣，我救了嚴誌剛，我沒收錢……”

  　　“一份藥錢，一份救治費有多少？”田寧打斷閔鳳雲，盯著她的眼睛說道，“頂了天三五塊錢。就這三五塊錢，你讓他用一輩子還你，還要他搭上家人，你不覺得你這要求太過分了嗎？”

  　　“我沒有，我沒有逼他，是他自己要娶我的，他就得對我好，他就不能對不起我！”雙眼通紅的閔鳳雲好似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厲聲嘶吼。

  　　田寧搖頭：“婚姻不代表感情，也不代表雙方的關係一輩子不會變化。婚姻它是一種責任，雙方的責任，而不是要求某一方單方麵付出，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

  　　“你什麽意思？你是說嚴誌剛受不了我，要跟我離婚是嗎？”閔鳳雲一把抓住田寧的手腕，眼珠子就要瞪出來。

  　　田寧眉頭一皺，沒有選擇激怒她，隻淡淡道：“婚姻出現問題，兩個人都有責任，你們之間應該好好溝通，解決問題好好過日子，才是大家都想看到的。”

  　　閔鳳雲似從她這話裏得到了安慰，鬆開了她的手腕，但隨後又變臉譏笑：“你能這麽好心，你能盼著我和嚴誌剛好？”

  　　“為什麽不呢？你是嚴誌剛的妻子，是我必須必須要麵對的社會關係，你倆和睦，我也能過得省心些。”田寧坦然說道。

  　　閔鳳雲被她噎得臉色青紅交加，最後別過臉道：“你當我不想跟他好好的，但我要不跟他吵，他一整天都不會跟我說一句話。”

  　　田寧：“……”

  　　她這不是感情谘詢處。

  　　但看到閔鳳雲發紅的眼圈，田寧最後還是給了建議：“我不知道你們夫妻的具體問題，但你們之間有兩個孩子，孩子就是你們之間的橋梁，也是共同話題。你對待兩孩子的方式，嚴誌剛或許是不認同的，就這個問題，你們夫妻倆可以溝通商量……”

  　　“商量什麽，招娣來娣都被媽要過去了！”閔鳳雲惱怒打斷道。

  　　“那你當我沒說。”

  　　田寧說完這話，轉身就走，並不理會身後的叫喊。

  　　閔鳳雲氣得跺腳，見路過的人瞅她，就瞪了回去：“看什麽看！”

  　　路人沒有跟她爭吵，搖了下頭就走了。

  　　閔鳳雲眼圈紅了，連個路人都無視她，瞧不起她。

  　　她忽然後悔跟著嚴誌剛回城，她應該壓著他留在村裏，那他們的日子還會跟以前一樣。

  　　想到這，她眼前一亮，抓住那點希望拔腿往廠子跑。

  　　“嚴誌剛，我們回鄉下過日子好不好？”

  　　閔鳳雲跑到廠裏，跑到宿舍裏找到正在整理床鋪的嚴誌剛，抓著他的手衝口問道。

  　　宿舍裏還有兩同事，聞言都驚奇地看向嚴誌剛夫妻倆。

  　　麵對同事的目光，嚴誌剛尷尬中透著一絲麻木，他捋下閔鳳雲的手淡淡道：“鳳雲，別鬧了，你的東西我都送去你的宿舍了，你過去整理，等完事我們去食堂吃飯。”

  　　“我沒跟你鬧，我說的是真的，這城裏的日子我過得不舒心，我要回去！”閔鳳雲提高了嗓門。

  　　這下換兩同事尷尬了，紛紛找個借口就出去了，又幫忙帶上了房門。

  　　宿舍裏隻剩下夫妻倆，嚴誌剛轉過身，盯著閔鳳雲一字一句道：“回城的這些日子是不大舒心，但不管怎樣，也比鄉下的日子舒心很多。”

  　　閔鳳雲難以置信地瞪向丈夫：“你居然說在鄉下過得不舒心，我嫁給你後對你還不夠好嗎？”

  　　嚴誌剛：“……”

  　　“隨便你怎麽說吧，我不會再下去。如果你要走，我不攔著。”

  第四百五十章 當年的竹馬

  　　嚴首長似乎提前知道老二夫妻倆搬走的事，回到家後沒有問起他倆，隻招來孫子孫女們，教他們下棋。

  　　“爸，他們五個中最大的是招娣，也才六歲半，連棋子上的字都認不全了，他們能學會下棋嗎？”嚴文靜表示合理的懷疑。

  　　不想東東揚起小臉說道：“姑姑，我認識。”

  　　嚴文靜愣一下，指著棋子問道：“你都認識嗎？”

  　　東東點頭，嚴文靜不信邪，拿起一枚枚棋子問他，東東一一答上，一個字沒錯。

  　　嚴文靜不由得有些挫敗，回想自己六歲時在幹嗎？

  　　好像是在玩泥巴，還是隔壁鄰居的壞小子撒尿和的泥。

  　　嚴首長看著吃癟的女兒，哼笑揮手：“你不愛下棋，一邊待著去，別耽誤我培養我的孫子孫女。”

  　　嚴文靜眼睛一轉，伸手抱起西西：“東東識字，留下陪您下棋，我帶西西出去玩。”

  　　西西有些懵，她還想看蟈蟈下棋呢，但小姑姑沒給她反對的機會，抱著她就快步出去了，又哄著她喊媽媽。

  　　西西抿緊小嘴不肯喊，這時隔壁小院傳來噗通一聲響，西西好奇看過去，就見一個大狗熊一樣的男人從地上爬起來，瞪著兩隻眼睛指著她喊道：“嚴文靜，你女兒都這麽大了！”

  　　男人嗓門很大，西西禁不住抖了下身體，姑姑立刻將她摟緊，衝那男人罵道：“你誰啊，嗓門那麽大幹嘛，都嚇著我家西西了。”

  　　人高馬大的男人被嬌小的嚴文靜罵得縮了下脖子，隨即又想起一事，瞪著眼睛問道：“嚴文靜你真不認識我？”

  　　“你誰啊，我得認識？”嚴文靜白了他一眼。

  　　“我是六哥啊，小時候我和你哥總帶你一起玩。”男人兩步來到兩小院中間的柵欄前，湊過臉與她說道。

  　　“我可沒什麽六哥，”嚴文靜下意識否認，隨即想到什麽，左右打量柵欄上邊那張胡子拉碴的臉，試探著喊道，“六狗子？”

  　　聽到她的稱呼，柵欄上邊那張臉先是一喜，隨即一黑：“叫六哥，或者喊我名字馬六喜。”

  　　嚴文靜這會已經想起來了，想起她六歲那年玩泥巴，就是馬六喜使壞撒尿和泥，還有諸如扯她辮子，抓蟲子丟她衣服上，在她畫好的畫上亂寫亂塗，諸如此類的惡劣行徑，簡直罄竹難書！

  　　現在想起來都好氣啊，所以嚴文靜半點不給麵子說道：“就喊你六狗子。”

  　　“你再喊一聲試試？”馬六喜眯起了眼睛，手臂撐住了柵欄。

  　　嚴文靜瞄了眼快兩米高的柵欄，頓時安全感爆棚：“就喊，你還能跑進來打我不成……啊！”

  　　挑釁的話還未說完，嚴文靜就被驚得倒退，因為馬六喜撐著撐著柵欄真的跳進來了，噗通落在她媽養的那簇薔薇花上。

  　　眼下還沒出正月，薔薇枝上沒有花也沒有葉，但一根根刺卻支棱著，與跳下來的馬六喜來了個深入接觸。

  　　“叔叔，你流血了。”西西指著馬六喜的臉奶聲奶氣地說道。

  　　以為自己落地姿勢很帥氣的馬六喜：“……”

  　　他抬手擦了把臉，抬起下巴衝嚴文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這娃有爹嗎？沒有的話，我給她當爹。”

  　　三歲的西西一聽眼前的大狗熊要給她當爹，嚇得哇的一聲哭了。

  　　在廚房裏幫忙做菜的田寧，聽到西西的哭聲趕忙出去，就看到嚴文靜正手足無措地哄著西西，邊上還蹲著一個滿臉帶血的大狗熊。

  　　不，是像大狗熊的男人，蹲在那有些可憐的樣子。

  　　田寧走過去，從嚴文靜手裏接過西西，小女孩就不哭了，大狗熊男人也鬆了一口氣。

  　　“誰把我的花壓塌了？”

  　　就在這時，惠團長從屋裏走出來，溫聲問道。

  　　剛起身的馬六喜，被這聲音驚得腿都晃了一下，伸手抓住邊上一支撐物才穩住身體，但手心疼了一下，扭頭發現是薔薇花枝，他趕忙鬆開，苦著臉道歉：“惠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惠團長看清他的臉，不由得笑起來：“原來是六喜呀，你小的時候幫薔薇花捉過蟲子，所以阿姨原諒你了，快進來吧。”

  　　得到邀請的馬六喜很是驚喜，立刻登上門前台階，嚴文靜卻不依了。

  　　“媽，馬六喜根本不是幫你捉蟲子，他是捉了蟲子丟我身上！”嚴文靜氣憤道。

  　　被戳破的馬六喜訕訕摸鼻子，但抬上去的那隻腳不肯下台階。

  　　惠團長搖頭失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文靜你還記著呢？六喜難得回來一趟，快請人進來吧。”

  　　馬六喜嘚瑟地挑眉看向嚴文靜，嚴文靜氣得不行，直接放了個大料：“媽，他剛剛還想當西西的爹，把西西都嚇哭了。”

  　　田寧正在給西西擦臉，聽到小姑子這話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馬六喜。

  　　馬六喜滿臉漲紅，急聲解釋：“我，我以為她是你女兒，我，我想……”

  　　馬六喜說到這就支吾起來，眼神一個勁往嚴文靜臉上瞄，這下除了還在炸毛的嚴文靜，以及小孩子之外，在場其他人都看明白了。

  　　田寧忍不住笑了，衝馬六喜道：“無知者不怪，但下次要記住了，文靜未婚未育，也沒有結婚對象，西西是我和她大哥的孩子。”

  　　馬六喜聞言眼睛一亮，也察覺到她散發的善意，立刻順杆往上爬：“謝謝大嫂，我記住了。”

  　　“她是我大嫂，你喊什麽？”嚴文靜不高興地懟道。

  　　馬六喜無聲地衝她吐出兩個字“就喊”，氣得嚴文靜伸手推他，但被馬六喜靈活避開，那隻大腳還堅定地搭在門前台階上。

  　　“好了，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都進來吧，六喜也進來，今晚就留在阿姨家吃飯。”惠團長招呼。

  　　馬六喜更是驚喜，隻是進屋之前忽然頓了一下，丟下一句話就跑。

  　　“阿姨，我先回家一趟，一會就過來。”

  　　好在這次他繞的是正門，而不是撐著柵欄跳過去。

  　　田寧瞧著依舊樂得不行，嚴文靜湊過來抱著她的胳膊酸溜溜道：“嫂子，我現在不是你最喜歡的小姑子了嗎？”

  　　“我就你這一個小姑子。”田寧幽幽道。

  　　“那嫂子不要給馬六喜好臉色，他以前可壞了，老欺負我。”

  　　田寧不置可否，笑著問道：“你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嚴文靜思考了一下：“有九年了，那年我們搬出這個大院就沒再見過他。”

  　　田寧憐愛地拍了下小姑子的肩膀：“既然過去這麽久，就不要用老眼光去看人。”

  　　“但現在的他還是很討厭啊。”

  　　“而且更討厭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遵命

  　　不管嚴文靜如何討厭，一刻鍾後馬六喜重新登門就被迎了進來。

  　　隻是重新登門的馬六喜變化太大，臉上胡須刮得幹幹淨淨，露出剛硬的麵龐，一雙眼睛湛亮銳利，身上又穿著服帖的軍裝，顯出他挺拔的身姿，讓嚴文靜都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馬六喜逮住她的目光，咧嘴露出一塊白牙，頓時多了一絲痞氣：“妹妹大方點，六哥任你瞧。”

  　　嚴文靜衝他翻了個白眼：“誰要瞧你？臭美啊你！”

  　　“我不臭美，但我真的帥。”馬六喜很自信，整個大院找不出比他更帥更有氣勢的同齡人。

  　　嚴文靜實在受不了他這個厚臉皮：“我大哥比你帥多了。”

  　　“我承認你哥嚴誌剛不差，但比我差一點。”馬六喜捋了下自己的寸頭。

  　　嚴文靜被他油得不行：“你說的是我二哥，我大哥你沒見過，反正他比你帥，也沒你這麽油，不然我大嫂也不能嫁給他。對吧，大嫂？”

  　　田寧：“……”

  　　她看了眼受打擊的馬六喜，笑著鼓勵道：“你這身軍裝穿著確實很帥氣。”

  　　馬六喜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性子，摸著頭上的板寸笑道：“謝謝大嫂，改天我請大哥大嫂去國營飯店吃飯。”

  　　嚴文靜白了他一眼：“你幾年沒回家了，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我大哥可不在京城。”

  　　“那大哥什麽時候回來，我就什麽時候請客。”馬六喜立刻道。

  　　嚴文靜驚奇地看他一眼：“你這麽閑？你從南邊調回京城了？”

  　　馬六喜點頭：“你爸現在是我的領導。”

  　　嚴文靜愣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指著桌麵上馬六喜提來的那兜水果道：“原來你今天是來討好我爸的呀。”

  　　馬六喜：“……”

  　　這時，惠團長笑著招手，：“先過來吃飯，有話等吃完飯再聊。”

  　　“我可沒話跟他聊。”嚴文靜輕哼一聲，率先走向餐桌。

  　　接下來的晚飯，嚴文靜努力不跟馬六喜說話，但桌上依舊熱鬧，馬六喜說著在南邊部隊的生活，這其中不涉及機密部分，卻講得風趣又幽默，幾個孩子聽著津津有味。

  　　田寧的神思不由得飄遠，嚴柏很少說他在部隊的生活，問也隻是輕描淡寫說兩句，然後岔開話題。

  　　她知道，不是嚴柏不會講故事，是那些生活不管如何修飾，都透著艱苦、枯燥以及危險。

  　　這些孩子們聽不出，但桌上的大人們都能聽出來，就連嚴文靜對馬六喜的印象也好了一些。

  　　等到飯後馬六喜告辭離開時，嚴文靜還去送了送，當然，這是惠團長要求的。

  　　隻是她有死活拽著田寧陪她送人，按她的話說，她怕跟馬六喜單獨相處能打起來，小的時候就打過不少次。

  　　田寧無奈當了這個電燈泡，好在兩家很近，就隔了一道柵欄，所以很快就走到了隔壁小院的正門。

  　　馬六喜的抬手搭著自家院門卻不進去，東拉西扯地跟嚴文靜搭話。

  　　嚴文靜煩了：“馬六喜你到底有沒有正事？沒正事我和嫂子就回去了。”

  　　見嚴文靜要走，馬六喜搭在院門上的手都收回來了，連忙道：“有，有正事，我想請你……和嫂子周日去電影院看電影，我來買票。”

  　　田寧詫異地看向馬六喜，後者偷偷衝她作揖，隨即就聽到嚴文靜問道：“嫂子你想去看電影嗎？帶上東東他們五個孩子。”

  　　馬六喜傻眼。

  　　田寧噗嗤笑了，衝他點頭道：“麻煩馬同誌了，幫忙買六個連號的座位。”

  　　一共八個人，隻選六個連號，馬六喜一下子明白過來，拍著胸膛說道：“嫂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達成目的的馬六喜也不耽擱時間了，跟嚴文靜說了再見，就推門大步進屋，還順手給帶上門了。

  　　嚴文靜：“……”

  　　“嫂子，我總感覺我被馬六喜坑了。”嚴文靜懷疑道。

  　　田寧笑道：“你想多了。外頭冷，回家吧。”

  　　兩天轉瞬就過。

  　　周日這天，早飯還沒開始吃，馬六喜就拿著電影票上門了。

  　　嚴文靜拿過電影票一看，就瞪了馬六喜一眼：“下午的電影，你大早上過來幹什麽？”

  　　“過來蹭頓早飯。”馬六喜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又徑直去廚房拿碗筷，就跟在自家一樣自然。

  　　嚴文靜氣得不行，跟她媽告狀，惠團長敲了下她的額頭：“十年前，你和你哥也是這般在你馬叔家蹭飯的。”

  　　“我沒有，去蹭飯的是二哥。”嚴文靜堅決不承認。

  　　馬六喜卻從廚房那邊探出頭來，嗓門有點高：“嚴文靜，你八歲之前經常在我家吃飯，說我家飯好吃，我媽讓你留下來給我家當兒媳，你當時還點頭了。”

  　　這話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了。

  　　嚴文靜的眼睛瞪圓了。

  　　惠團長噗嗤笑了一聲：“還有這事，你媽怎麽沒跟我提過？”

  　　馬六喜撓頭憨笑：“文靜當時太小，我媽怕說了，嚴伯伯會打斷我的腿。”

  　　“那你現在不怕了？”惠團長笑問。

  　　馬六喜繼續憨笑，已經把小時候的事回想了個遍的嚴文靜，就在這一刻炸毛了：“根本沒有這事，我也沒答應過！我是去你家吃飯了，吃了你家飯難道就要給你家當媳婦？你還吃我家飯呢，難道要給我家當上門女婿？”

  　　看著炸毛的青梅，馬六喜懵了一下，隨後撓頭嘟囔：“上門女婿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前頭還有三個哥哥，他們足夠給我爸傳宗接代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安靜，客廳安靜得落針可聞。

  　　直到一陣腳步聲隻書房那頭傳來，是嚴首長出來了。

  　　“你們在說什麽？不吃飯嗎？”嚴首長語氣平和地問道，但他身居高位多年，身上一股氣勢，即便不是刻意展露，也能壓得人不敢放肆。

  　　身為女兒的嚴文靜，這會也不敢再炸毛了，隻恨恨瞪了馬六喜一眼，就拿碗盛粥，第一碗遞給了她爸嚴首長，心底打定主意取消下午看電影的計劃。

  　　不想嚴首長喝完粥後，放下碗對馬六喜道：“下午你們照常去看電影。還有，叫你爸上門來找我下棋。”

  　　馬六喜喜得立刻起身立正敬禮：“遵命！”

  　　然後拔腿跑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爭搶

  　　要去看電影，孩子們都很興奮。

  　　田寧有些愧疚，這兩年忙忙碌碌，她都沒能帶孩子們去看一場電影。

  　　眼下的電影院外，並沒有飲料和爆米花賣，她便自己準備。

  　　飲料是榨蘋果汁兌水，稍加了一點白糖，分別裝進孩子們的小水壺裏，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爆米花的材料也簡單，玉米粒、黃油和糖，這些在嚴家的廚房裏都能找到。

  　　玉米粒洗淨晾幹，與黃油十比一的比例，找一個平底的鍋，開火化油後，關火倒入玉米粒攪拌，讓油盡量包裹每一粒玉米，然後平鋪在鍋底，最後蓋上蓋，開火，開大火。

  　　一兩分鍾後，就聽到嘭嘭嘭的聲音，那是一顆顆玉米爆花跳動，孩子們都圍了過來，眼睛放光。

  　　田寧側頭衝孩子們道：“現在還不能開鍋，先等等。”

  　　這年代還沒有鋼化玻璃的鍋蓋，看不見鍋裏的情況，她隻能憑借聲音判斷，在爆破聲最多的時候，將火調小一些，然後顛顛鍋，防止粘底。

  　　等到裏頭的聲響小了，幾乎聽不到爆花的聲音，她打開鍋蓋，滿滿一鍋白色爆米花，更有熱氣混著香氣噴薄而出，整個廚房都溫暖起來。

  　　五個孩子都驚奇地睜大眼睛，又使勁地嗅著香氣，但沒有一個孩子將手伸進鍋裏，而是抬頭眼巴巴地看著田寧。

  　　田寧笑了，將準備好的糖撒在那鍋爆米花上，快速攪拌之後，裝出一小碗給孩子們嚐，又裝一碗叫東東送去客廳給客人嚐。

  　　客人馬六喜抓了一把塞進嘴裏，哢嚓嚼了一下眼睛就亮了，這香甜滋味比年少時街頭巷尾老大爺的黑鍋爆米花半點不差，他忍不住又伸手，但抓了個空。

  　　嚴文靜搶先端走了剩下那半碗爆米花，衝他翻了個白眼：“你這是牛嚼牡丹呢？照你這吃法，兩把就沒了，我嫂子可是準備了許久才做好的。”

  　　說著，撿起一顆丟進自己嘴裏，哢嚓哢嚓地嚼著，美得眼睛彎成月牙。

  　　馬六喜瞧著那兩彎月牙，嘿笑道：“你嫂子就是我嫂子，看完電影我請她吃飯道謝。”

  　　嚴文靜瞪圓了眼睛：“六狗子你不會真想到我家當上門女婿吧？”

  　　“我沒意見的，隻要嚴伯伯答應。”

  　　“我有意見，我不答應！”

  　　“嚴文靜你可不能耍賴，你小時候就答應給我做媳婦的。”

  　　“你胡說，我小時候最討厭你，怎麽可能答應當你媳婦！”

  　　“那現在呢，這樣帥的六哥在你麵前，你有一點喜歡嗎？”

  　　“沒有，半點都沒有！”

  　　“我不信。”

  　　“誰要你信了？你給我滾……你把我爆米花還回來！”

  　　馬六喜趁嚴文靜不備，搶走那半碗爆米花，然後舉起來逗著她在客廳裏追趕。

  　　田寧便在這時帶著孩子們從廚房出來，五雙純真的眼睛一起看向打鬧的兩個大人，田寧也笑眯眯地看著。

  　　馬六喜率先察覺了她的目光，站定喊了一聲“大嫂”，嚴文靜沒能刹住腳，直接撞進他的懷裏，馬六喜下意識地抱住了她的腰。

  第四百五十三章 碰麵

  　　下午，到了電影院，嚴文靜堅決與馬六喜拉開距離，不管馬六喜怎麽逗都沒用。

  　　田寧沒有理會那對冤家的吵吵鬧鬧，隻一心照看五個孩子，不叫他們走散了。

  　　在排隊入場之時，招娣忽然衝著前頭喊了一聲“爸媽”，前頭隊伍有兩人回過頭，正是嚴誌剛和閔鳳雲。

  　　“二哥，你怎麽在這呀？”嚴文靜顧不得跟馬六喜互懟了，驚訝問道。

  　　嚴誌剛看見家人臉上有了笑意，隻是他還來得及開口，閔鳳雲就 衝口嗆道：“來這當然是看電影，文靜你沒看到我嗎？”

  　　閔鳳雲一開口，氣氛就變了。

  　　嚴文靜不想跟她吵，就敷衍地喊了一聲“二嫂”。

  　　閔鳳雲不太滿意，又不好挑刺，目光瞥向地嚴文靜身邊的馬六喜：“他是誰啊，不給介紹一下嗎？”

  　　馬六喜看向嚴文靜，但她卻沒有介紹的意思，帶著一絲不耐煩地說道：“前頭人都走光了，咱們趕緊進吧，電影就要開場了。”

  　　說完，就抱著西西往前走。

  　　馬六喜有些無奈，自我介紹後，跟以前玩伴嚴誌剛打了聲招呼，就追著嚴文靜進去了。

  　　“嫂子，辛苦你照看這兩丫頭了。”嚴誌剛過來道了謝，領走了招娣來娣前去檢票。

  　　孩子少了仨，田寧鬆了一口氣，閔鳳雲就過來質問：“我跟嚴誌剛第一次來看電影，你們也非得趕在今天，是故意的吧？”

  　　田寧驚奇地看了閔鳳雲一眼：“你今天去看病了嗎？”

  　　閔鳳雲愣了一下：“我沒病，我看什麽病？”

  　　“你還是去看看腦子吧，想得多也是病。”

  　　田寧說完，不管閔鳳雲的臉色，帶著東東和南南檢票入場。

  　　熒幕放的新電影《兩個小八路》，都是大人帶著小孩們來看，孩子們看得聚精會神。

  　　嚴文靜卻貓著腰，穿過大半電影院，換到了田寧身邊。

  　　“怎麽了？”田寧側頭問道。

  　　嚴文靜哀怨地看她一眼：“嫂子，我的座位為什麽跟馬六喜挨著？挨著他也就算了，閔鳳雲的位置也在邊上，坐下沒多久，她又犯病跟我二哥吵，我受不了隻能來找你……”

  　　她這話還未說完，又一個身影貓過來，正是馬六喜，嚴文靜瞪眼：“你跟著來幹什麽？”

  　　馬六喜誇張地抹了下額頭：“你二哥二嫂吵架了，我留在邊上不是尷尬嘛，我就來找你……和大嫂。”

  　　嚴文靜占據了田寧邊上唯一的空座，也是過道邊上的座位，她得意笑道：“這裏可沒有你的位置，你還是回去吧。”

  　　“沒事，每座我可以坐台階上。”馬六喜咧嘴笑道，然後一屁股坐在了過道台階上，正好與嚴文靜挨著。

  　　嚴文靜氣鼓了臉，伸手要推他，被田寧按住了手。

  　　“你倆別吵了，吵到別人看電影就不好了。”

  　　嚴文靜吐了下舌頭安靜了。

  　　馬六喜無聲衝田寧說了聲“謝謝嫂子”。

  　　田寧笑著搖了下頭，就跟著孩子們一起看電影。

  　　這邊安靜了，電影院的另一頭卻不大平和。

  　　“如果你不想看，現在就可以出去。”嚴誌剛聲音冷淡道。

  第四百五十四章 自作主張的袁為康

  　　看完電影，孩子們都還很激動，不時比劃影片中小豬腳的經典動作。

  　　大人們在門口相聚，閔鳳雲說要陪孩子們在家吃頓晚飯，嚴誌剛臉色冷淡，但沒有阻攔，於是一群人搭乘公交回大院。

  　　公交車路過大院附近的公園，田寧發現有幾道熟悉的身影在那，於是下公交後，田寧將孩子們托給嚴文靜帶回家，她則徑直走向公園。

  　　“田老師你來了。”

  　　公園門口等候的一群人，吳雙月從人群中跑出來，高興地喊道。

  　　“抱歉，我來晚了，你們來很久嗎？”田寧拉住吳雙月的手，歉意地說道，目光同時掃過奔來的人群，麵露疑惑。

  　　因為來的人比她預計的多不少，差不多有二十來人。

  　　領頭的袁為康忙搖頭：“田老師，是我們來早了。”又給介紹了下身後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道，“我把你的學習資料介紹給了我兩個好友，他們的朋友得知後也一起過來，想問問你這有沒有多的資料……”

  　　不等他說完，吳雙月就瞪眼叱道：“你還好意思問，自作主張帶人過來，也不怕給田老師添麻煩。”

  　　對上那些青年渴求的目光，田寧按了下吳雙月的手搖頭笑道：“沒事，多幾人多油印幾份資料，隻是人多了我給你們答疑的地點卻是要換一換。”

  　　原本隻有袁為康，這幾天傍晚她都是在公園裏頭的亭子裏給他解答，如今二十來人，再在亭子裏自然是不合適的。

  　　需要一個寬敞又遮風擋雨的地方，簡稱教室。

  　　田寧頭疼的是，在這京城，她租房都租不到，更別說租教室了。

  　　“田，田老師，我，我家比較寬敞……”

  　　卻在這時候，人群裏一個青年舉手說道，聲音有些結巴。

  　　田寧聞聲看過去，是個清瘦的青年，頭發有些長，幾乎能蓋住眼睛，眼底透著些許緊張，兩人眼神接觸時，青年立刻躲閃，這讓田寧有些錯愕。

  　　“簡書傑，對，你家寬敞，”袁為康一把抱住清瘦青年的肩膀，高興說道，“你家的四合院剛被退回來，咱把教室安排在你家再合適不過。”

  　　之後，袁為康又轉頭衝田寧道：“田老師，簡書傑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性子內向，但人是很好的。”

  　　田寧聽到這就明白，特殊年代因為成分的關係，簡家有一段艱難的日子，如今苦盡甘來，但那段經曆給簡書傑的性格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心底歎息一聲，田寧衝簡書傑點頭笑道：“簡同學，要是可以我想租一間房當教室，你看租金多少合適？”

  　　簡書傑一聽她這要求就緊張擺手：“不，不用租金，我，我家空，空也是空著，不，不收錢。”

  　　說完又著急地看向袁為康。

  　　袁為康為好友說道：“田老師，這租金簡書傑肯定是不會要的，不過我們去他家會提些東西，當是付租金了。”

  　　其他青年紛紛點頭讚同，急得簡書傑又結巴：“不，不用，都不用……”

  　　袁為康抱住他笑道：“書傑，你就別這麽客氣了，咱們以後就是同學了，互幫互助是應當的。”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田寧也打算免掉簡書傑的資料費。

  　　問過了才知道，簡家就在師大附近，田寧便定下明天傍晚在簡家開始第一堂答疑課。

  　　剛進了大院，嚴文靜就抱住她的胳膊問道：“嫂子，你去幹啥了，這麽久？”

  第四百五十五章 老婆孩子熱炕頭

  　　被小姑子抱住，田寧想了想，將補習資料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又朝她打聽最近的油印單位。

  　　數量少可以謄寫，但二十多份，她手抄斷了短時間也出不來。

  　　嚴文靜聽完後很是激動：“嫂子，你可太厲害了！這事你不能拉下我，我帶你去油印，就在咱大院裏。”

  　　這大院裏還真是什麽都有，田寧不由得驚訝。

  　　便是在周末，因為嚴文靜與油印室工作人員相熟，特例開門讓姑嫂倆進去，從刻寫蠟紙到油印，等完成時天早已黑了。

  　　為了避免下次麻煩，田寧多油印了一倍的資料，姑嫂倆抱著回去，腰有點壓彎了。

  　　“文靜，嫂子，你倆搬東西咋不叫我啊？”

  　　馬六喜趕過來，不由分說地將姑嫂倆手裏的資料都拿過去，舉重若輕，腳步飛快。

  　　嚴文靜都追不上，隻能在後頭喊道：“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啊？”

  　　馬六喜忽然停步，嚴文靜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他後背上。

  　　馬六喜立刻回過身，單手抱著資料，另一手揉著嚴文靜的額頭問道：“疼嗎？”

  　　嚴文靜一把將他推開，瞪眼：“你故意的吧？”

  　　小時候這樣的事多了去了，有個夏天她還因此撞得出鼻血。

  　　這次撞著不疼，但她氣啊。

  　　馬六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下次別衝這麽急，你喊一聲，六哥就停下了。”

  　　話落之時，又手欠地抬手揉亂了嚴文靜的頭發，氣得嚴文靜追打他。

  　　青梅竹馬吵吵鬧鬧，田寧不由得露出微笑，有意放緩了速度，心也飄向了遠方。

  　　飄過數千裏。

  　　南邊天氣回暖早，天黑得也稍晚些。

  　　嚴柏照例在寧家吃過晚飯，打算開車回去時，老寧叫住他。

  　　“你回家也是冷床冷被，不如去局裏宿舍湊合一下，人多熱鬧，你想我陪你也行。”

  　　嚴柏瞥了他一眼，坐上駕駛位後才吐出一句話：“你打呼嚕的毛病這麽多年都沒改，難為嫂子不嫌棄你。”

  　　話落，轟的一聲拖拉機跑起來，甩出一股黑色煙氣，直噴向寧國鋒。

  　　寧國鋒靈活躲開煙氣，衝他背影罵道：“就你臭毛病多，男人打呼嚕不正常嗎？我看你就是妒忌，妒忌老哥我老婆孩子熱炕頭！”

  　　前頭的拖拉機沒有停，反倒越開越快了，老寧罵一通解氣後，轉身回家幫媳婦洗碗去了。

  　　剛在井邊蹲下，瞧見小兒子瘋跑，寧國鋒將他喊過來：“過來洗碗。”

  　　寧曉宇懵了一下：“爸，媽不是叫你洗嗎？你推給我……哎呦！”

  　　寧國鋒抬手給了小兒子一下：“我這是推給你嗎？我這是在教你，想要追到你嚴叔家的西西，就得學著勤快，不然看你嚴叔打斷你的腿！”

  　　寧曉宇縮了脖子，又往外蹦了一下：“爹，我可以去工地幫嚴叔幹活，他瞧得見，不像在家裏做給瞎子看。”

  　　“好小子，敢說你勞資是瞎子是嗎？”

  　　寧國鋒丟下絲瓜瓤，大手抓向寧曉宇，寧曉宇拔腿就跑，父子倆在院子一追一逃，惹得其他人都看過來。

  　　直到邱大姐過來，將他們父子倆都訓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