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梓琬身心俱震，停止掙紮。她不是不想他，不是不想回來，也不是不想陪著他，隻是，她怕自己回來了，卻隻能做生活在深宮中那一個偶爾被他想起的可憐蟲。

  如今，親耳聽到他告訴自己，世間女子無數，他想要的隻有她。柏梓琬展顏一笑，回抱著他，靠在他懷中，聽著他堅實有力的心跳聲，感受著他懷抱中依然溫暖的溫度。

  看著懷中平靜下來的女子，元弘毅揚唇一笑，笑容中溢滿歡愉跟滿足。多年的等待，因為懷中的人兒變得值得。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塊，也因為她的出現得以圓滿。

  更緊地擁著她，臉貼著她的頭發，元弘毅笑著，他曾告訴自己，今生絕不放開阿琬的手。因為她所期望的自由，他放開她十二年，如今，她回來了。他發誓，除非他死，否則絕不再放開！

  良久，元弘毅鬆開柏梓琬，擁著她在床邊坐下，偏頭吻了吻她額頭，摟著她，靜默無語。

  柏梓琬抬眼看了他一眼，她生氣他裝病騙他回來，然而，他好好活著不是她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嗎？隻是……如果這是老天成全她，給他們的短暫的重逢，她會好好珍惜。

  夜幕降臨，柏梓琬望著窗外投射進來的天光，笑了笑，扯開元弘毅的手，站起身。

  “你要去哪裏？”元弘毅條件反射地拉住她，望著她道，“你還是執意要走是不是？”

  柏梓琬看到他突然緊皺的眉頭，一指屋內，笑著道，“皇上，天黑了，該點燈了。”

  “你坐著，我讓他們進來點燈。”

  元弘毅把她往身邊一扯，柏梓琬像早就預料到一般，甩開他的手，環視屋內一圈，走到左側櫃子前拿著火折子將燈點燃，拿到床側的矮凳上放下，複又在床邊坐下。

  點點他額頭，道，“果真是皇帝坐久了，點個燈也要人。不過你是皇帝，叫人也理所當然。”

  元弘毅看到柏梓琬眼神中的嫌棄，失笑地搖搖頭，握住她的手，好奇道，“你怎麽知道我是裝病？”

  “你還好意思問我？”掙脫他的手，柏梓琬又看了屋內一圈，道，“這屋子裏怎麽都沒有鏡子？”

  “我又不是女子。”不顧柏梓琬掙紮，元弘毅將她圈子臂彎中，道，“要鏡子做什麽？”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麽知道你裝病騙我嗎？你讓人找一塊鏡子來，我就告訴你。”

  他裝病跟鏡子有什麽關係？元弘毅一頭霧水，卻還是揚聲叫內侍送來了一麵鏡子進來。

  “你自己看看。”

  裝病這件事，除了他自己，隻有老六跟十一知道，便是禦醫也被蒙在鼓裏。而她，不到半個時辰就發現他裝病，著實讓他納悶，不知道是什麽地方露出馬腳。然而，在看到鏡中自己此時的模樣，元弘毅不由睜大眼，啼笑皆非。

  為了以假亂真，他特意在臉上撲了一層粉，好以此遮掩住他原本的麵色。這粉也是女子用的脂粉，卻無色無味，若非事先知道，旁人是很難察覺的。隻不過，這粉遇水即化。她剛剛因為自責、難受落下的眼淚，恰好將他臉上的粉化開，化開的並不多，但是卻露出原本的膚色，足以讓她看清一切。

  “嗬嗬，我還以為一切天衣無縫，沒想到……”元弘毅嗬嗬笑著，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柏梓琬癟癟嘴，鄙視道，“雲裳說你不立後，不納妃，老六也說這些年你一直住在議事殿處理公務，我深信不疑，我看哪你不是不近女色，而是整個人都埋在脂粉堆裏了吧。”

  元弘毅哈哈一笑，而後湊到柏梓琬麵前，魅惑道，“阿琬，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柏梓琬斜睨著他，他那隻眼睛看到她在吃醋了？還是說當了皇帝的人都這麽自以為是？是了，這家夥從前就自以為是，現在當了皇帝，自然有自以為是的資本。

  “皇上……”

  “進來。”

  內侍答了一聲是，撩起竹簾，弓著背進來，偷眼看了一眼起身走到一旁背身對著自己的女子。這女子究竟是什麽人，竟然能進皇上寢宮，還讓皇上笑得如此開懷。

  “於謙，什麽事？”

  於謙趕忙回神，走到元弘毅跟前，行禮道，“回皇上的話，奴才是想問問您一會兒晚膳要吃些什麽？”待看到元弘毅的臉，詫異地睜大眼，隨即低下頭，抿唇一笑。

  “阿琬，你想吃些什麽？”元弘毅走過去，毫不避諱地摟著柏梓琬，柔聲問道。

  於謙怔愣地看著元弘毅，他們的皇上整日繃著張臉，除了晉親王跟逍遙王，宮中上下哪個不是小心翼翼，唯恐惹怒這個皇上，後宮幾位娘娘更是如此。現在，皇上竟如此溫柔的對待這位女子。

  看來這女子不容小覷。

  “隨便。”柏梓琬皺眉盯著他，生硬地吐出兩個字。他這是想幹嘛？以為這樣她就會心甘情願地留在宮中嗎？

  隻當沒看到柏梓琬眼睛裏的怒色，元弘毅道，“就按朕平日吃的那些菜送來便是。”

  “是。奴才這就去。”

  “等下，”待於謙回過身，元弘毅道，“晉親王跟逍遙王爺現在還在不在外麵？”

  於謙恭敬道，“回皇上的話，晉親王跟逍遙王未時一刻便領著一位小姐出宮了。”

  “小姐？”

  “是紫韻。”柏梓琬轉過身，淡淡道，“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晚膳前務必將那位小姐帶回宮中。”

  皇上登基第二年他便被提拔為內侍總管，這些年，宮女內侍見了他哪個不是恭敬有禮，便是大臣跟那幾位娘娘在他麵前也是客氣謹慎，她倒好，進宮幾個時辰，先是哄的皇上開懷大笑，現在竟直接使喚他！

  心下微微有些惱怒，於謙轉眸看向元弘毅，就算得到皇上寵愛又如何，皇上絕不會讓一個還未受封的女子僭越！

  “愣在那裏做什麽，沒聽到皇後娘娘的話嗎？還不快去！”元弘毅麵色一沉，厲聲道。

  皇後娘娘？！於謙一愣，愕然看向柏梓琬，唐妃、何妃陪伴皇上記載卻隻能守在自己宮中，偶爾見皇上一麵。她倒好，不止跟皇上單獨相處幾個時辰，還，還讓皇上答應封她為皇後！

  “還不去！”

  元弘毅皺眉，聲音陡然拔高。於謙趕忙答了聲是，急匆匆往外麵去，腳絆住凳腳，身軀一歪，險些摔倒。餘光瞥見柏梓琬，待看到她臉上的笑意，心下咯噔一跳。

  “等等。”

  於謙陡然一停，回身，不在是剛才的懶散，恭敬無比道，“皇後娘娘有何吩咐？”

  皇後娘娘？柏梓琬挑眉，睨了元弘毅一眼，上前道，“讓人打些水進來給皇上淨臉。”

  “是，皇後娘娘，奴才這就去。”

  不多時，宮女端著水進來，柏梓琬兀自坐在桌前飲茶，隻當沒看到宮女眼睛裏的詫異跟疑惑。也是，這皇帝不納妃不立後，且甚少去後宮，如今她這個女子頭一回進宮就跟皇帝同處一室幾個時辰，這會兒還大搖大擺地坐在這裏喝茶，換做是她，也會覺得奇怪。

  洗漱完畢，元弘毅另外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揮揮手，待宮女們出去，方走到桌前坐下。

  “生氣了？”

  “你是皇上，手抄生死大權，我哪敢生你的氣？除非我不想活了。”柏梓琬端起茶碗，吹散浮在麵上的茶葉，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

  “阿琬……”

  左手一抬，柏梓琬轉眸看著元弘毅，懶懶道，“要皇後，自己去選，我可不當。”

  這時候於謙撩起竹簾，恭聲道，“回皇上回皇後娘娘的話，奴才把小姐從晉親王府上接來了。”

  “娘……”元紫韻撲進柏梓琬懷中，蹭了蹭，抬起頭道，“娘，我餓了。”餘光瞥了某人一眼。

  “沒聽到公主說餓了嗎？於謙，傳膳。”

  一個‘皇後娘娘’已經讓於謙暈頭轉向，這會兒一個‘娘’，一個‘公主’，更弄得他丈二摸不著後腦。然，宮中十幾載，他自是知道宮中生存法則，凡皇上之事做奴才的絕不可對嘴。

  趕忙答應著，轉身奔出去。

  須臾間，宮女端著膳食進來，而後恭敬的退至一旁。元弘毅擺擺手，示意她們下去。

  “紫韻，不是餓了嗎？快吃吧。”元弘毅夾了一塊蒸魚放在盤子裏，遞到元紫韻跟前。

  元紫韻並不伸手，隻看著他，目光探究。他就是她爹，跟娘畫的一模一樣，就是老了些。

  “娘，剛剛那個公公喊您皇後娘娘，您要當皇後，要留在這裏，不回江南了嗎？”元紫韻扭頭問道。

  不等柏梓琬回答，元弘毅道，“娘是爹的皇後，你是爹的公主，自然是要留在宮裏了。”

  “誰答應你要做皇後了？”柏梓琬皺眉，而後看向元紫韻，道，“紫韻，你告訴娘，你要當公主，要留在這裏嗎？”

  元紫韻看也不看元弘毅，搖搖頭，篤定道，“娘說從前說過，寧可做自由渺小的麻雀，也不要做一隻被關在籠子裏沒有自由的金絲雀。所以我才不要做什麽公主。再說了，我從小在山莊長大，我隻知道我是風雨山莊的小小姐，不是什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