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宋嫣然端著兩碗粥和一碗湯藥走了進來，見到柏梓琬望過來的眼睛，心下莫名有些難受，這世上會有這樣美得動人心魄的女子，讓同為女子的她也會被她吸引，她的眼睛即便失明依舊美麗，待恢複光明不知會是怎樣的流光溢彩。

  目光無意識地看向元弘毅，宋嫣然微微笑著，也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得到元公子如此深情。

  宋嫣然輕輕走過去，明知柏梓琬看不見，仍衝她溫和一笑，道，“天生說阿琬初醒，不適合用偏硬的食物，所以我特意熬了些薏米粥，等阿琬服了藥再吃。”

  “勞你費心了。”柏梓琬微微點頭。

  “不用客氣。”宋嫣然端起一碗粥，遞到元弘毅麵前，盈盈笑道，“我早說過有爹和天生在，阿琬一定能安然無恙的醒來，元公子這回總該相信了？是不是也該進食了呢？”

  元弘毅起身，感激道，“前幾日有對姑娘不敬之處，還請姑娘見諒。等阿琬用過，我再用不遲。”

  元弘毅將柏梓琬稍微扶起一些，自己做到她身後，讓她身子半倚靠著自己，一手輕輕地將她環住，動作異常輕柔，生怕扯到她的傷口弄疼她，一手端過湯藥，輕輕地吹了吹。

  這元公子雖然麵冷，不苟言笑，對阿琬倒是極好。宋嫣然笑著道，“元公子對阿琬真的是情真意切。”

  “嗯？”柏梓琬一臉茫然。她如何看出毅對她情深意切？難道就因為一碗湯藥？

  宋嫣然看到她情中的不解，解釋道，“元公子自己也有傷在身，可是你昏迷這些日子，他一直守在你床前，一刻都未曾合眼，吃的東西也極少……”看到元弘毅突然轉頭看向自己的眼睛，宋嫣然方察覺自己說漏了嘴，元公子交代過不許讓阿琬知道他受傷的事，遂連忙住了嘴，低著頭，眼睛小心翼翼看著他，察言觀色。

  柏梓琬很自然地倚著元弘毅堅實胸膛，沒有半點不適，因宋嫣然的話而回頭，用無神的雙眼去看他。毅先是被陣法所傷，後又跟著她一起落下懸崖，這位宋姑娘說毅守著未合過眼。她沒有問自己昏迷了多久，看不見毅此時的樣子，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神情之中的疲憊，還有眼中布滿的血絲。

  多想再看看他的樣子，哪怕隻是一眼也好，抬起手，摸索地反撫上他明顯瘦削的臉龐，柏梓琬滿含愧意道，“毅，嫣兒說的都是真的嗎？對不起……你先去吃飯好不好？”

  元弘毅轉過頭，在她鬢發上輕輕落下一吻，原本冰冷的雙目在注視她時頓時多了些溫柔，聲音輕柔道，“阿琬乖，我先喂你喝藥，等下就過去吃好不好？”

  柏梓琬抿唇不語，然後幹脆將頭別向一邊，元弘毅歎息，無奈道，“阿琬……”

  “元公子先過去用飯，我來喂阿琬吧。”

  看到宋嫣然眼神中的內疚，再看到柏梓琬臉上的堅持，元弘毅將碗遞過去，道，“那就有勞宋姑娘了。”

  元弘毅雖喝著粥，眼睛卻從未從柏梓琬身上離開，心下酸楚苦澀，不管需要多久時間，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一定要治好阿琬的眼睛，讓她重見光明。

  而宋嫣然給柏梓琬喂著藥，眼睛卻時不時朝元弘毅看去，見他麵上雖冷冷的，卻沒有絲毫惱怒，眼睛更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另一人，不由暗自長長鬆了口氣。

  柏梓琬聽到宋嫣然如釋重負般鬆氣的聲音，不禁失笑一下，道，“嫣兒為何歎氣？”

  “元公子眼神好可怕。我從未見過像元公子這樣冷冰冰的男子……”察覺自己失言，宋嫣然突然一頓，而後改口道，“不過，元公子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對你真的很好。”

  柏梓琬朝元弘毅那邊‘看’了一眼，笑著道，“如風難道對你不好嗎？”寥寥數語，但是她能感受到這位宋姑娘對如風的不同。或許，她會是如風的幸福。

  宋嫣然詫異，“如風？你是說天生？是了，你醒來也喊天生如風，難道你認識天生？”

  柏梓琬一愣，“他……我是說天生。天生的聲音跟我認識一個的朋友的聲音很像。”

  “如風？你朋友的名字？”宋嫣然截斷，“隻是聲音，你怎麽能確定天生就是你的朋友？世上那麽多人，總會有聲音相似的人。比如說有些人就會模仿各種聲音，我就能模仿好幾種鳥叫。”

  似是怕柏梓琬不信，宋嫣然先是學黃鶯叫了幾聲，接著又學布穀鳥叫了幾聲，而後道，“是不是很像？”

  柏梓琬笑著點點頭，她的聲音確實很像，甚至可以以假亂真，但是她隻是模仿。她和天生素不相識，他完全沒有必要對她偽裝自己的聲音。毅也說，他和如風長得一模一樣。

  即便他真的不是如風，也一定跟如風有著某種關聯。

  “阿琬，”見柏梓琬愣愣地‘看著’自己，宋嫣然疑惑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天……爹爹過來給你看看？”

  柏梓琬回過神，道，“不用了，我沒事。”

  “那先喝粥吧，不然等下就涼了。”

  “還是我來吧。”元弘毅走過來接過粥碗，微微笑著，禮貌而淡漠道，“宋姑娘應該還沒有用飯吧，阿琬這裏有我就行了，宋姑娘先去用飯，免得宋先生久等。”

  宋嫣然一愣，隨即道，“那我先過去，一會兒再過來收拾碗筷。”說罷，帶上屋門出去。

  元弘毅側坐在床邊，用勺子舀了粥，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吹，才送進柏梓琬口中。

  清粥入口，香滑清潤。柏梓琬每喝一口，便抬頭‘看’元弘毅眼，笑得舒心。

  “有什麽話問吧，不然過了這個時辰可別怪我不告訴你。”柏梓琬拿過帕子擦了擦嘴。

  元弘毅目光一閃，道，“我沒什麽要問。”

  “真的沒有嗎？”柏梓琬‘盯著’他，“我現在雖然是個瞎子，但是瞎子的感覺是很敏銳的。”

  元弘毅皺眉，“阿琬，我不許你這麽說自己。”

  柏梓琬聽到他聲音裏的不悅，一愣，隨後恍然大悟，無所謂道，“我現在本來就是……”

  “阿琬！”元弘毅聲音不由拔高，厲聲道，“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我一定會想法子治好你。”

  柏梓琬心下一暖，麵上卻故意皺起眉頭，佯裝委屈道，“為什麽凶我？毅，你是不是嫌棄我了？”話，衝口而出，心下頓時懊惱，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聞言，元弘毅轉手將碗放在一旁，伸手將柏梓琬攬入懷中，緊緊擁著，“傻瓜，我疼你愛你都來不及了，怎麽會嫌棄你？阿琬，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你也不會……我總說要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受任何傷害，你卻一而再的因為我受到傷害，欠你的，或許，此生都無法償還，我不敢奢求什麽，隻求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守著你，我就心滿意足。”

  滾燙的液體接連不斷落在她脖頸上，灼傷了她的肌膚，灼傷她的心。“毅，你怎麽了？你哭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讓你內疚，我早就不怪你，原諒你了……”她想推開他，‘看看他’，反正他抱得更緊，像是用盡全身力氣。

  “阿琬，你……如果還是決意離開，我願意……放手。”短短一句話，他卻用了自己所有的勇氣和決心。

  柏梓琬心下一晃，連忙抱緊元弘毅，“毅，我什麽都看不見了，你不要趕我走，不要不要我。”

  “我不是不要你，我隻是……”半個月過去，每每想到她被推入懸崖那一幕，他仍舊膽戰心驚。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愛，帶給她的不是幸福，隻有傷害和痛苦愛她。

  “我不走了，不走，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走。”柏梓琬緊緊抱著元弘毅的身軀，在看到他願意為她交出自己的生命，看到他奮不顧身跳下懸崖那一刻，她已經暗暗發誓，這次若自己能活下，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她也絕不會離開她半步。

  元弘毅聞言，心下一安，卻仍抱著她，不願鬆開。

  過了半個時辰，宋嫣然拿了藥酒和紗布過來給柏梓琬清洗傷口，端著碗筷離去。

  “阿琬，你當真要弄清楚天上不是不梁大夫嗎？”元弘毅給柏梓琬穿好衣裳，道，“即便他真的是梁大夫又如何，他現在很好，而且他和宋姑娘的婚期將近。”

  自是知道他話中的意思，柏梓琬道，“我想弄清他是不是如風並沒有什麽企圖。梁爺爺年事已高，又隻有如風一個孫子，上回我讓芸香問過，梁爺爺也沒如風的消息。如果天生就是如風，對梁爺爺來說也是安慰。”如風有宋姑娘相伴，她也能心安。

  “可是……”

  “你也察覺宋姑娘對我的敵意了吧。”摸索著握著元弘毅的手，柏梓琬真誠道，“如風對我的好我無法償還，他離開這麽久，不掛念是假，但是請你相信我，我隻想知道他是不是如風，希望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