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門窗緊閉，光線暗淡，隻一縷薄薄的光從窗子縫隙投射進來，床上的小人兒雙目緊閉，小手緊抓棉被，雙唇翕翕，夢靨驚懼，似是十分不安。

  回想昨天下午小虎子醒來看到他們時眼睛裏突然出現的恐慌，哭喊著要找爺爺奶奶的一幕，柏梓琬直覺地皺了皺眉，心下內疚，她遇事向來鎮靜，那一刻的她卻手足無措，她除了抱著他，什麽都做不了，更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他的爺爺奶奶已經死了。

  芸香看到柏梓琬眼睛裏的難過，道，“主子，您放心，奴婢一定會找出殺害小虎子爺爺奶奶的凶手！“

  柏梓琬聞言眼神倏然一冷，隨後恢複如常，她輕拍著小虎子的身子，狀似不經意的開口，聲音卻仿若寒冰，道，“她，跑不了！”

  芸香一愣，驚詫地看著她。

  “芸香，”柏梓琬抬眸看著芸香，神色已然恢複如常，她道，“一會兒你去趟青雨巷，問問附近的街坊鄰居，看看有沒有人知道小虎子的爹娘現在在哪裏。”

  芸香還未從剛才的驚訝中緩過來，愣怔地看著柏梓琬，待看到她突然皺起眉頭，她連忙低頭，回答道，“是，主子，奴婢這就去辦。”說罷，轉身往屋子外麵走去。

  素言推門而入，四目相對，兩人不由停下腳步，看著對方。素言麵色平靜，眉目間隱著一抹淺笑。芸香秀眉微皺，若有所思。而後，兩人錯身而過。

  將小虎子的手放進去，給他掖了掖被子，柏梓琬看了素言一眼，起身往屋子走去。

  屋外太陽正好，陽光透過茂密的枝椏灑下一地斑駁，影影綽綽。柏梓琬微微偏頭，淡聲道，“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

  素言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連忙道，“我剛去看過了，她沒有什麽異常，不過送進去的飯菜沒有動過。”

  沒有動過？柏梓琬冷冷一笑，是怕她在飯菜裏下毒，不敢吃？紅衣，以為你當真無所畏懼，如今看來，你竟如此膽小。“既然如此，中午就不用再給她送吃的進去。”

  看到她眼睛裏一閃即逝的狠戾，素言眼睛一跳，像是看到另一雙如出一轍的眼。

  “是你通知哥哥的？”良久，柏梓琬轉身看著素言。

  “是。”素言點頭道，隨後單膝跪下，低頭道，“主人再三要我好生保護小姐安危，我……請小姐降罪。”

  “不要動不動就跪我。何況這件事與你無關，你無須自責，起來吧。”柏梓琬扶起素言。

  “小姐，我……”

  看到素言眼睛裏的自責未減，反而更甚，柏梓琬寬慰地笑笑，道，“你怎麽也跟芸香一塊兒學？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行了，別苦著一張臉了，不然玄衣知道可是要心疼的。”

  “小姐！”素言頓時羞紅了臉，

  “嗬嗬，”柏梓琬輕笑出聲，拍拍素言肩膀，“有什麽可害羞的，玄衣喜歡在乎你你才會心疼你，人活一世，能遇上一個真正心疼在乎自己的人，是可遇不可求，你遇到了，該開心才是。”

  曾以為上蒼憐憫，讓她在這異世時空遇上另一個在乎在意她的人，讓她心死而複活，重新再愛時，它卻給她沉重一擊，並殘忍的告訴她，她以為的在乎在意不過是她一人的癡心妄想。

  棋子。柏梓琬慘然一笑，明明知道，自己卻明知故犯，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小姐……”看到柏梓琬神色中的絕望和悲涼，素言下意識握住她的手，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不用擔心，我沒事。”柏梓琬笑笑。這樣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與其繼續被當成傻瓜，不如早些看清事實。“是了，我不見，芸香是不是懷疑跟你有關？若芸香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希望你不要生氣，芸香她隻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才會如此。”

  “我知道。”素言道，“不管芸香怎麽懷疑我都沒關係，隻要小姐您平安無事就好。”

  “素言，你跟在哥哥身邊多久了？”

  素言一愣，小姐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我年長主人三歲，我第一次見到主人，主人正好五歲，從那時起我便和玄衣一同跟在主人身邊，如今已經整整十七年了。”

  十七年。能讓一個人跟在另一人身邊十七年，可見她對他的忠心。柏梓琬看著素言，宮溟羽雖然隻是她名以上的兄長，但是他的經曆依舊讓她心疼。還好，還好他身邊有素言玄衣相伴，還好殺手生活並未泯滅他所有良知，不否他當真不敢去想後果如何。

  “小姐，你怎麽了？”看到柏梓琬轉頭愣愣地望著天空，素言茫然，以為她在為元弘毅的事傷心。

  柏梓琬回眸一笑，道，“我隻是在想，是不是該讓大哥和二哥見麵了。”還有淩簫意，這樣，或許更能有助於宮溟羽結束殺手生涯，不用再過著躲躲藏藏，膽戰心驚的生活。

  素言眼睛一亮，激動道，“那什麽時候讓主人和二少爺見麵？我這就去告訴主人。”

  “你怎麽比我還著急？”柏梓琬失笑。

  素言道，“玄衣說自從主人跟小姐相認，會笑了，也愛說話。若是能跟二少爺相認，主子興許就能真的快樂起來。”

  淩芷晴泉下有知，也希望自己三個兒女能相認吧？柏梓琬道，“哥哥這會兒隻怕已經在出征的路上，他哥哥回來……”

  “二少爺還在府裏啊？”

  “什麽？”柏梓琬驚訝道，“你說哥哥還在府裏？素言，你先幫我看著小虎子，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屋裏空無一人，柏梓琬茫然地眨了眨眼，隨後關上門往另一間屋子去。推開門，果真看到兩人相對而坐，邊飲茶邊隨意說著話，一人麵色如冰，另一人悠然愜意。

  “柏小將軍不信？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看到進來的柏梓琬，元弘鈺挑眉，神色中盡是得意，抬手指了指，“如何，柏小將軍現在該相信了吧？隻要聞到茶香，不出一盞茶功夫，她一準出現。”

  柏梓男抱拳，道，“下官願賭服輸。”

  願賭服輸？柏梓琬一愣，回想元弘鈺剛剛的話，忍俊不禁，這兩個家夥不跟著出征，反倒躲在屋子裏拿她來賭？“逍遙王爺，柏小將軍，二位當真是悠閑自得啊。”她笑著走過去道。

  看到她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柏梓男麵不改色，元弘鈺心下咯噔一跳，下意識吞了吞唾沫，起身，笑嘻嘻拉著她坐下，倒了碗茶放在她手裏，道，“這是昨兒個都城剛送來的武夷山的大紅袍，嚐嚐看喜歡不喜歡。”

  柏梓琬聞了聞，輕抿一口，眼睛看著元弘鈺，不緊不慢道，“茶的確不錯。逍遙王爺這裏停留的時間夠久了吧，不知您何時啟程呢？還是您打算留在這裏不回去了？”

  “有何不可？”元弘鈺端起茶碗一飲而盡，隱藏起眼底的受傷，這是第二次了，她讓他離開。經過這次，她對他依舊沒有死心嗎？難倒她一點看不出來他留下是為了她嗎？

  偏頭看著另一人，搶下他手裏的茶碗，柏梓琬道，“還有你，柏小將軍，你來這該不會是遊山玩水的吧？”

  “阿琬……”

  “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柏梓琬正色道，“你是皇上親封的小將軍，是大周國的柏小將軍，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惹來殺人之禍。”他雖然隻字不提，但她不是傻瓜，

  “阿琬，他如此待你，你還在為他著想？值得嗎？他根本不值得你如此待他。”心底的話終究還是衝口而出。

  “你以為我是為了他才會如此？”柏梓琬道，“弘鈺，你應該清楚哥哥來這裏的目的，如今眾將士已經啟程，哥哥卻還留在府裏喝茶，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若被皇上知道將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就算你們想替我出氣，也不該用這樣的方式。”弘鈺也就罷了，哥哥怎麽也跟著他一起胡鬧？

  “阿琬，其實……”

  “娘已經不在了，難倒你要讓她在天上也不安心嗎？”柏梓琬赫然截斷柏梓男的話。

  看到柏梓琬眼睛裏的怒色，元弘鈺撲哧一笑，朝柏梓男揚了下下巴，慢條斯理道，“柏小將軍，你又輸了。”

  什麽意思？柏梓琬皺眉，豁然起身，瞪著元弘毅，“什麽叫又輸了？元弘鈺，你們究竟在玩什麽？你最好給我把話說清楚！”

  “好了好了，別生氣，先坐下在說。”元弘鈺按著柏梓琬坐下，道，“就算我再怎麽荒唐，也不會拿柏小將軍的性命開玩笑。我剛剛隻是和柏小將軍在猜你知道我們沒走會如何。柏小將軍說你一定能猜出原因，我猜你一定會生氣，所以我贏了。”

  “你！”柏梓琬氣結，暗暗握緊拳頭，恨不能一拳打扁他的臉。又看向另一人，“哥哥，你竟然跟他一起……”她垂下頭，泫然欲泣，要玩是吧，那她就陪他們玩玩。

  看到她倏然落下來的眼淚，柏梓男頓時慌了神，忙過去擁著她，哄道，“是哥哥的錯，哥哥不該跟王爺一起戲耍你，阿琬乖，別哭了，哥哥跟你道歉好不好？”

  柏梓琬在心裏哼了一聲，她就不信玩不過他們。她輕輕抽泣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還在府裏？”

  未等柏梓男回答，元弘鈺道，“很簡單，我們怕路上殺了他，所以午飯後啟程。”

  柏梓琬暗自翻了一記白眼，心下卻是一片暖意，她推開柏梓男，胡亂擦了下臉，指了指元弘鈺，“元弘鈺，你給我記著！”說罷，轉身往外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