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已經答應三個月後迎娶明月公主……”這句話自阿力告訴她起，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在她耳畔回想。柏梓琬正欲翻身，想著睡在身側的人，複停下來。

  小心翼翼拿開搭在自己腰上的大手，柏梓琬撐著手起來一點，偏頭看了元弘毅一眼，輕輕掀開被子，爬到另一頭，輕手輕腳地撩起床賬，下去，穿上鞋，走到床前站著。

  微微將窗子推開一些，突然而至的夜風吹得她無法絲絲飛揚，已經六月中旬，夜裏的風吹在肌膚上，依舊帶著些涼意。柏梓琬攏了攏衣裳，靜默地望著窗外被月光照亮的夜空，屋裏屋外皆是一片靜謐，月光傾斜而下，落在她臉上，鍍上一層清冷的光暈。

  她隻想著透過他替毅解除眼前的困境，卻忽略了他這麽做將承擔的後果。想著他每每看向自己時的複雜眼神，似追憶、似掙紮、糾結、失落、欣喜，安心、似乎還夾雜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她並非未經曆情事的小姑娘，自然明白他眼神代表了什麽，隻是她知道自己回報不起，所以假裝不知。然而阿力今日那一番話，卻讓她無法在繼續假裝。

  阿力說的對，她明明知道葉欽對自己的心思，明明知道自己和葉欽是不可能的，她如何能心安理得接受葉欽對她的好，如何能安心看到葉欽因她而遭受懲罰？她並非自私之人，比如梁如風和元弘鈺，知道他們的情義自己無法償還，所以總有意無意的讓他們離開，可是麵對葉欽，談不上深交，見麵更是屈指可數，她卻覺得他是可信賴之人，他上次離開，總讓她不知覺的想起，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但就是無法控製。

  她承認，昨日見到葉欽那一刻，她真的很開心，若非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她興許會衝過去給他一個擁抱。在得知他要迎娶明月公主，心下更是莫名一疼。

  “我到底怎麽了？”柏梓琬扶著額頭，秀眉微癟，徐徐閉上眼，她生平最恨的便是背叛，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是她無法容忍的，如今，她以為人妻，卻總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個男人。

  轉頭朝床邊看去，心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否則最後隻會傷人傷己。

  第二日用過早膳，柏梓琬換了身衣裳，跟柏梓男說了聲，便和芸香去了鴻運客棧。

  守在屋外的兩個武士不見蹤影，敲了半晌了門，也無人應答，芸香朝兩邊看了一眼，道，“主子，葉公子好像不在屋裏，是不是跟阿力一塊回去了。”

  柏梓琬看著緊閉的屋門，他當真和阿力一塊兒走了嗎？既然如此，阿力又何必多此一舉去將軍府找她？“你下去問問掌櫃的，知不知道葉公子去了哪裏。”

  “奴婢這就去。”

  “咦，你不是昨兒來這裏找葉公子的那位姑娘嗎？”蘇月鬆了尹玉珩的手，幾步過來道，將柏梓琬上下打量了一番，由衷地讚道，“昨兒隻覺得姑娘貌若潘安，今兒見到姑娘，更覺得姑娘就是下凡的九天仙女。”

  昨兒個？待看到過來的男子，柏梓琬恍然大悟，微微笑著，“姑娘也是清秀可人。”原以為自己裝的很像，沒想到竟被一個姑娘認了出來。

  蘇月嗬嗬一笑，“我叫蘇月，不知姑娘芳名……”

  “原來是蘇姑娘，”柏梓琬微微俯身，“我姓柏，你喊我阿琬就行了。”

  蘇月眉眼一展，爽朗道，“什麽蘇姑娘不蘇姑娘，姐姐喊我月兒就好。”

  這蘇月十六七歲的樣子，衣著不俗，膚如凝脂，玲瓏剔透，特別是那雙眸子，澄澈如水，又燦若星辰，沒有矯揉造作，到有幾分江湖兒女的灑脫。

  “阿琬多大了？”

  “十八。”

  “我剛剛十七。”蘇月晶亮，握住柏梓琬的手，眉開眼笑道，“你比我年長一歲，往後我喊你琬姐姐可好？”

  這姑娘倒是挺自來熟，柏梓琬微微一笑，正欲說好，卻將蘇月被一隻大手往後一扯，撞進另一人懷裏。她鳳眼一瞪，反手扯掉那隻大手，旋身道。

  “你扯我做什麽？沒看到我正跟琬姐姐說話嗎？”似是想起什麽，蘇月扯著尹玉珩走到柏梓琬跟前，湊過去，笑嘻嘻道，“琬姐姐我告訴你哦，昨天，他一直盯著你看。”她指了指身後。

  “月兒……”尹玉珩又將蘇月扯回來，冷著張臉，“不是說乏了嗎，走吧。”說罷，微微和柏梓琬點頭，不理會哇哇亂叫張牙舞爪的蘇月，往屋裏去。

  “尹玉珩，你混蛋！你抓著我做什麽？我又沒有說錯，你昨兒本來就一直盯著琬姐姐，還說她和芷晴姑姑很像。哎，尹玉珩，你幹嘛關門，趕緊放開我，我還有話要跟琬姐姐說。”

  “砰”一聲悶響，屋門關上，卻未能隔開蘇月的大呼小叫，而後伴著些拳打腳踢的聲響，柏梓琬不覺一笑，那個叫尹玉珩的，隻怕沒好果子吃了。

  兩人到了樓下，問了掌櫃的，才知道葉欽並未退房，但昨兒晚上出去後就沒看到回來。

  “主子，您說葉公子人生地不熟的，不在客棧能去哪裏？”從客棧出來，芸香道。

  “我也不知道。”柏梓琬搖搖頭，看著街頭人來人往，而後道，“走吧，我們先回去。”

  是夜。

  用過晚膳，元弘毅突然突發奇想的要跟柏梓琬下象棋，梓琬不許，卻拗不過他，隻好將棋盤端到床上。

  “楚河漢界？”元弘毅看了下棋盤上四個字，好奇道，“何為楚河漢界？”

  柏梓琬想了想道，“楚河漢界指的是兩個地方之間的鴻溝，溝口寬約八百米，深達兩百米，是一處軍事要地。就像大周國和天旭國間的蓬萊湖。西漢初年楚漢相爭時，漢高祖劉邦和西楚霸王項羽僅在滎陽一帶就爆發了“大戰七十，小戰四十”，因種種原因項羽“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鴻溝便成了楚漢的邊界。現在鴻溝兩邊還有當年兩軍對壘的城址，東邊是霸王城，西邊是漢王城。”

  “劉邦？西楚霸王？”元弘毅茫然，“他們是什麽人？我怎麽聞所未聞？”

  “他們是……”柏梓琬突然頓住，瞪眼道，“你到底要不要下棋？不下我可要歇著了。”

  聞言，元弘毅連連點頭，“下下下，不過我不會，你要先告訴我如何下。”

  柏梓琬衝著額際吹了一口氣，給他講解了一下規則和每個棋如何用。不出所料，前幾局他輸得一塌糊塗，很快便懂得要領，第五局便反敗為勝。

  “哈，將軍！”元弘毅拍了下手，像得了糖果的孩童，連眼睛裏都藏滿笑意。

  “孺子可教。”柏梓琬拍拍他頭頂，道，“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阿琬，一局，再下一局就好。”元弘毅臉色一邊，豎起一根手指，可憐兮兮道。

  “不行，都什麽時辰了，你身上有傷，趕緊睡覺，等你好了我再陪你。”柏梓琬不由分說的將棋子放進盒子裏，穿上鞋，下床，往桌前走去。

  “啊”，柏梓琬大叫一聲，左手緊緊拽著心口，幾步走到桌前撐著，死死咬著下唇，麵色慘白，冷汗直冒。棋盒棋盤落在地上，圓潤白玉棋子滴溜溜滾得滿地都是。

  “阿琬！”元弘毅一把掀開被子，奔過來將柏梓琬摟在懷中，焦急道，“阿琬，阿琬，你怎麽了？你別嚇我！阿琬，你聽得到我說什麽嗎？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柏梓琬艱難地指了心口，“這裏……這裏突然好痛……啊……”慘叫一聲，便昏了過去。

  “阿琬，阿琬你醒醒，你不要嚇我啊！阿琬……”元弘毅抱起柏梓琬放在床上，疾步過去將房門打開，大喊道，“來人，來人，快來人啊！”

  蕭何先一步過來，看到元弘毅驚慌失措的樣子，連忙問道，“五皇子怎麽了？”

  “阿琬，阿琬她……”

  未等元弘毅說完，被後柏梓男大力將他一推，跨進屋內，目光一轉，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邊，“阿琬，阿琬你怎麽了？你醒醒，我是哥哥。”

  隨後趕來的芸香、柳姨、元弘鈺、素言、小六子，何路，看到昏迷不醒的柏梓琬，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芸香更一下子撲過去大哭起來。

  素言過去探了探柏梓琬脈搏，提醒道，“芸香，別哭了，趕緊去請公孫先生過來。”

  芸香如夢初醒，胡亂擦了下臉，起身，忙不迭的朝屋外跑去。

  “這怎麽回事？阿琬剛才還好好，這會兒怎麽……”柏梓男冷厲眸光直射元弘毅，“五皇子，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阿琬她到底怎麽回事？”

  “柏小將軍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以為是我害阿琬昏迷的不成？”元弘毅冷著臉反問道。

  “這屋裏剛才就你和阿琬兩人，阿琬好端端的，卻突然昏迷，你敢說與你無關！”

  “你……”

  “好了，不管阿琬為什麽昏迷，是不是和五哥有關，現在都不是鬥氣的時候，等公孫先生來了再說。”元弘鈺上前拉住兩人，看著元弘毅的眼，眸光犀利，無聲警告道：若阿琬昏迷跟你有關，我絕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