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董蠍並不知道，有一個人，和他有著幾乎完全相同的想法。

  那個人，就是朱蓀伶。

  朱蓀伶在知道期中考試結束後，可以重新選擇考場的時候，就已經下了決定，她絕不會和高影進入同一個考場。

  當然，和高影相處的這些時間，朱蓀伶也看得出高影的人品，甚至也看出高影看她的眼神中的那絲若有若無的情愫。當然，因為這特殊的極端環境，這絲情愫僅僅是處在一個萌芽階段，他並沒有太多去考慮過這個問題。

  但是……朱蓀伶從小經常出入她大伯的醫院，學習到的最多的東西就是……人性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在醫院這個地方，人性最極端的一麵往往會體現出來。麵臨生死考驗，哪怕是父母和子女，丈夫和妻子，往往都會撕破臉皮。更何況，這個魔鬼教室的環境之極端是醫院的百倍以上。她不可能將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一個人的人品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情愫上。

  朱蓀伶在母親給她讀《格林童話》作為睡前故事的時候，相信所謂王子和公主結婚後能一生幸福。然而……在大伯家寄人籬下的日子教會她生活殘酷的同時也讓她看清愛情的脆弱。大伯經常和她提及，許多夫妻都會因為另一方的疾病，厭倦了長期的照顧和猶如無底洞的金錢投入，最終走到離婚的地步。而作為外科醫生在醫院工作了那麽多年，伴侶之間互相捐贈器官的病例，寥寥無幾，發生一次就足以引來大量記者采訪成為大新聞。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恒不死的生命，所以一樣沒有永恒不滅的愛情，尤其是在生死的極端考驗下。高影和她現在利益一致，可是將來，在同一個考場的考生都可以在考試中殺死對方奪取獎勵的時候，在他擁有絕對命令的情況下，她的絕對命令卻無法對高影使用，隻能等死。

  絕對不將自己的生命和命運交托到別人手上，哪怕是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這是朱蓀伶的底線，哪怕高影和言喻初可以給她很大幫助，這一點也絕不會改變。相反，隻要前往一個新的考場，她就可以重新動用失而複得的絕對命令能力，掌控考場的支配權，那樣即使同考場考生內部自相殘殺可以奪取獎勵，她也不必擔心後院起火。當然，高影將複製獎勵給予她，镔並且在通緝令下達的情況下依舊願意給予她信賴，她很感激。但是……感激歸感激，她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如果和高影交換立場，她一定會動用絕對命令掐死任何他人會傷害自己的可能。

  其實之前在期中考試的大考場，朱蓀伶本來是可以複製其他考生獎勵的。不過，她最後沒有選擇這麽做，如果她獨自複製了那麽多考生的獎勵，必然會被高影和言喻初所忌憚。期末考試的時候，同一個考場也能開啟殺戮模式考試。她在這之前，決定收斂自己的鋒芒，表現出甘願追隨高影的態度。事實上她發現，高影對她也並非完全沒有警惕心，他即使握住她的手，也絕不會讓時間超過十秒。他很顯然並不希望朱蓀伶將他的獎勵全部複製過去。

  這場考試結束後，她會去新考場。但在那之前，她必須想個辦法，複製高影的複活獎勵，以及言喻初的可以免疫物理傷害的被動獎勵。這兩個獎勵，她都得要。當然，作為對高影賦予她複製獎勵的報答，這次考試她會全力以赴幫助高影生存下來，即使為此要冒一些風險。

  這時候，高影和朱蓀伶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外麵的大霧，實在是大得匪夷所思，從窗戶看出去，幾乎什麽都看不到。現在雖然是白天，但比夜裏還要糟糕。

  高影將門輕輕地打開了。

  這個時候……他實在是無比希望董蠍或者阿格妮絲在他身邊。

  “可惜……靈媒體質沒有辦法複製……”高影嘀咕了一句，看向朱蓀伶，說道：“你握住我的手，但是……和我握手的時候，你不能動用複製獎勵。”

  顯然，高影對朱蓀伶終究還是有一絲警惕。

  其實朱蓀伶推測，高影應該考慮過是否讓她複製自己的全部獎勵，否則他可以下令她永遠不能複製自己的獎勵。同時他也希望對她賦予一定程度信賴，也沒有下令隻有在他允許的情況下可以用複製獎勵。但最終，高影始終是無法確定自己對朱蓀伶的感情。愛情這個東西，隻要不涉及實際利益衝突，自然是可以很美好。但是，當牽涉到切身利益，理性就會壓倒感性。高影對朱蓀伶始終沒有辦法完全了解，而絕對命令也隻能控製行為無法控製思想。高影需要自己的獎勵在團隊內部具有不可代替性，如此一來，在危險時刻，其他團隊成員才不會輕易拋棄他，並且在團隊內的領導地位不會得以動搖。

  這樣做，很明智。所以，即使和高影牽手，她也沒有辦法複製他身上的複活獎勵。

  這一點很麻煩……而她又不能對高影用絕對命令。

  不過，眼前的大霧，倒是幫了朱蓀伶大忙。在大霧中，即使和高影麵對麵，都看不大清楚麵孔。隻要她計算好距離的話……

  高影犯下了一個大錯。

  “和我握手的時候”……

  他給這個命令加入限定條件其實沒有錯。絕對命令的一個弱點是，命令的時間和空間範圍太大，或者概念太空泛，效力就會大大減弱。命令加入具體時間地點，約束力才能最強，讓人無法鑽空子。可是，這個限定條件實在是加得太糟糕了，因為複製隻需要接觸對方身體，而不是非得握手。當然這也可以看出，高影在潛意識中對自己始終還是比較信賴的。

  “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高影剛走出門，朱蓀伶就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我最喜歡的超級英雄……是吧？其實是有的。隻不過不是在漫威的複仇者聯盟，而是DC的正義聯盟。”

  高影一時間不明白朱蓀伶為何在這個時候說這個。

  “我最喜歡的英雄是蝙蝠俠。我唯一喜歡的超級英雄。就算是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蜘蛛俠我也不喜歡，因為我不覺得擁有能力就代表義務和責任。但是蝙蝠俠……我很喜歡他。”

  她想說的就是這些。

  她對那個年幼的時候，就親眼目睹父母被哥譚鎮的罪犯殺害的布魯斯·韋恩產生了強烈的共情能力。失去親人以後，她看著蝙蝠俠的漫畫，非常能理解布魯斯·韋恩的心情。她也反感蝙蝠俠對罪犯的不殺原則，但欣賞這個男人內心的矛盾和掙紮。

  蝙蝠俠對她來說最大的魅力就在於他身上的矛盾。人性是不完美的。她不覺得自己是好人，但也不打算成為徹頭徹尾的惡魔。她沉迷於漫畫中的哥譚，黑暗和光明匯聚，不完美的蝙蝠俠，反而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對超人的能力，有忌憚。超人的力量太強，而沒有任何製衡他的能力，一切僅僅在他的善惡一念之間。最後不義聯盟中，蝙蝠俠因此和超人決裂。對朱蓀伶而言，擁有絕對命令能力的高影就和超人一樣，她的生死，也完全在高影的善惡一念之間。她不可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如果是掠奪，她肯定不會對高影下手。但複製……她還是沒有太多心理負擔的。她記住這個人情了，而且一定會償還。

  她握著高影的手，高影握著言喻初的手。三個人……就這樣走入了大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