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將世界洗滌一新，沒有摻雜著任何氣味的清香冷淡又純粹。

  施然驀的抬眸，正好撞上了陳若瑜朝自己看過來的視線。

  “你把自己的傘給別人了，有沒有想過自己怎麽辦？”陳若瑜麵無表情的問道。

  施然參不透陳若瑜這句話是在教育自己，還是隻是單純的疑問，幹脆眼睛一彎，笑著回道：“這不還有你嘛。”

  便利店有人進出，暖風穿過細雨吹過陳若瑜的臉龐。柔順的額發微微浮動，在她那平靜的眼神似有中漣漪波動。

  “回家？”陳若瑜問道。

  施然點了點頭。

  “上車。”陳若瑜說著便按了下手中鑰匙。

  明黃色大燈在雨霧中閃爍了兩下，那輛施然曾經乘坐過的黑色邁巴赫就靜靜地停在路邊。

  從便利店到車裏隻是幾步路的距離，施然坐進車裏身上並沒有淋到半分。

  冷風從車的駕駛室吹進來，施然給自己係上安全帶，抬頭卻看到剛坐進來的陳若瑜肩膀處深了一個度，呢子布料的邊緣處還掛著幾顆細小的水珠。

  施然這才意識到，陳若瑜的傘其實並不算很大。

  既然自己方才一路被好好的護在傘下，就一定是另一個人做出了犧牲的。

  空調吹出的熱風讓施然攥緊的掌心變得溫暖潮濕，方才在屋簷下的失望也因此慢慢消解下去。

  不斷衝刷著玻璃的雨水將窗外的景色變得模糊，施然想起了什麽，對陳若瑜講道：“對了，我的鐲子找到了。”

  “在哪裏？”陳若瑜平靜的詢問道。

  “被宋怡拿走了。她要我去參加她周末的生日宴會才會還給我。”施然道。

  “你可以報警的。”陳若瑜講著，就看到餘光裏的施然兀的笑了一下。

  可那笑卻不是乍時想通的驚喜，而更像是摻雜著許多無奈的自我嘲諷。

  “這才是她心機之處。她跟我的通話全過程都沒有承認鐲子是她偷的，到時候我報警，她會說是這她撿的，或者收拾房子才收拾出來的，連判刑都判不了她。”

  窗外的雨水將整個世界都打上了一層模糊的虛影，施然的眼睛裏又重新湧上了許多失望的厭惡：“真的是不知道這些年是我一廂情願的太深，還是她掩飾的太好，竟然沒有看透她是這樣的一個人。”

  陳若瑜看著身旁那個因為這件事陷入陰鬱的人，心上多了許多心疼。

  那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聳動著，像是一場理智與感性無聲的拉鋸戰。

  隻是還不等她伸出手，施然的聲音便又從她耳邊傳了過來：“她不是說要我去給她過生日嗎？我去就是了。”

  施然看著窗外的雨景微微眯了下眼睛，純黑的眼瞳裏波詭雲譎，仿佛在醞釀一場大雨，“她要辦個展，要請那麽多的人，真不知道她的麵子撐不撐得住。”

  陳若瑜像是知道些什麽，直白的評價道：“魚目混珠，巧言令色，自然是撐不起來的。”

  施然沒想到陳若瑜接自己的話，隻是覺得仿佛找到了跟自己站在一個戰線的戰友。

  她其實一直都很習慣孤身奮戰，這麽突然聽到有人符合自己，不由得在心底多了幾分底氣。

  說來也是奇怪。

  明明隻是身邊多了一個人，卻像是有了天大的依仗。

  鬥誌昂揚的，仿佛一定可以做到一樣。

  隻是再鬥誌昂揚的人在金錢麵前還是不免要壓彎了腰。

  施然看著自己手機銀行中顯示的那所剩無幾的錢，盤算道：“那你說，我穿什麽好呢？比較中式的那些禮服，一定不便宜吧。要不去租一件，或者七天無理由？”

  如果是過去，這個近四位數的數字她是絕對支付得起，可是現在她的身上壓了個名為房貸的大山，吃都快吃不飽了，還怎麽有錢出來買奢侈品。

  這麽想著，施然登上了她的微博大號，念念有詞道：“不然我找幾個金主爸爸吧，隻要現在就能付給我一大筆定金，讓我畫啥都行。”

  施然這麽說著，就感覺到自己的臉側投來了一束目光。

  陳若瑜不知何緣由的停下了車，麵無表情的看著這個剛剛說出那種話的人。

  天色比方才還要暗了些，車廂內的燈光昏暗。

  施然沒來由的有些心虛，但依舊嘴不服輸：“怎……怎麽了？我畫什麽稿子是我的自由吧。”

  陳若瑜就這樣沉沉的看著施然，漆黑的眼瞳仿佛一張天大的網，要將施然關押私藏。

  時間在車廂裏仿佛凝滯了一般，不知道過了半晌，還是隻過了一秒，陳若瑜才輕啟薄唇，道：“到家了。”

  話音落下，時間的暫停也解除了。

  施然看著陳若瑜主動遞到自己麵前的傘，有幾分受寵若驚：“都麻煩你送我回家了，就不拿你的傘了，就這兩步。”

  可是陳若瑜卻不然，依舊朝施然遞著那把傘。

  路燈在這時亮了起來，落在那一言不發的麵容，看上去多了幾分並不違和的溫情。

  施然也就沒有再拒絕，接過了陳若瑜的雨傘：“謝謝。”

  說罷，她便腳步匆匆的朝所住的那幢公寓小跑過去。

  這個點並不算用電梯的高峰期，施然提著飯獨自進入了空蕩的電梯。

  也是這個時候，她的手機傳來了一聲震動，很簡單的一行字便隨之跳了出來。

  ——【伊卡洛斯：太太，約稿。[敲敲]】

  施然看著屏幕上的小企鵝敲門，不由得臉上出現了許多笑意。

  這個伊卡洛斯是她一個長期約稿客戶，從她大學開始就跟她約私人訂製的畫稿，與其說約稿，不如說她規定一個範圍施然自由發揮，是施然這些年遇到的脾氣最好錢最多的固定金主爸爸。

  最近一年伊卡洛斯都沒怎麽聯係自己，施然還以為她拋棄自己了，沒想到她會在自己最需要錢的時候出現了。

  施然不敢耽誤，將便當匆匆掛在手腕上，迅速敲擊著鍵盤：【這次約什麽樣的呀。】

  那邊回的也很快：【狐狸擬人，成年女人，古風，剩下的太太自由發揮就好了。】

  【好。】施然果斷的回道。

  她最喜歡這樣要求不多的金主爸爸了。

  電梯很快就到達了施然所住的樓層，銀色的緩緩大門打開，施然卻遲遲沒有出去。

  她正猶豫著怎麽跟金主爸爸商量這次多付一點定金的事情，就看到電梯門正緩緩關上。

  施然忙按下了延遲關門的按鈕，匆匆將手機放進口袋走出了電梯。

  正當她打開門走進屋子的時候，貼著大衣的大腿就感覺到了一陣短促的震動。

  不是伊卡洛斯的消息，而是一條來自一個熟悉賬戶的轉賬短信。

  施然匆匆掃了一眼短信裏這些年雷打不動的定金數額，有些沮喪的將自己摔在了沙發上。

  怎麽不早點說呢，這樣看來自己還得再接一單才行了……

  忽的，施然好像察覺到了些什麽不對的地方，忙從屁股下麵把手機抽了出來，盯著剛才那條短信仔仔細細的數起了零。

  個、十、百、千……萬。

  ……十萬！！

  伊卡洛斯這次給她的定金比她一張極高質量畫稿還要高出一倍。

  施然感覺自己打字的手都在顫抖：【您是不是打多了？】

  卻不想那邊的人比她淡定的多：【沒有，反正今年還會找你約畫，就都先放到你這裏好了。】

  施然對伊卡洛斯這個十分放心自己的舉動深深感動了，在給伊卡洛斯發去一個小企鵝筆芯的表情包後，便迅速切換聊天框，給陳若瑜分享道：【我有錢買衣服啦！[小企鵝拍肚皮]】

  其實施然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收到這個好消息後第一想法是分享給陳若瑜，而不是小八她們。

  但畢竟是快樂的事情，就算對麵這個人是個冰塊臉也一定會被感染，給自己一個笑臉的吧。

  然而施然想錯了，陳若瑜發來的隻是一句很符合她人設的：【恭喜。】

  冷冰冰的，連個可愛的表情包都沒有。

  施然有些嫌棄，還不等她吐槽就看到聊天框中又跳出了一條消息：【你知不知道該去哪裏定禮服？】

  施然怔了一下，眼神裏的苦惱隻多不少。

  的確現在錢是有了，可好像還真找不到地方把它們花出去。

  公寓路邊的邁巴赫安安靜靜的停在雨中，像是一隻蟄伏於黑暗的巨獸。

  昏暗的擋風玻璃上透著手機屏幕的光亮，一條銀行的短信提示突兀的從屏幕上方跳了出來。

  【您的尾號為9100的儲蓄卡賬戶11月26號19時21分轉賬支取支出人民幣1……】

  隻是沒等擋風玻璃將短信畫麵停留更久，坐在車裏的人便抬手劃走了它。

  陳若瑜看著許久沒有動靜的聊天框，仿佛是預想到了施然的不知道，道：【明天下班，我在地下停車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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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鴿子：某隻小狐狸不知不覺間將自己賣了。

  陳某人（修指甲）：靠你這隻鴿子還不如靠我自己。

  小狐狸：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