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江的事情平息以後，遲遲沒有來新的所長，整個所裏頭已經是人心渙散，一方麵糧食體製改革的消息越來越臨近，另一方麵所裏發工資越來越不正常，不上班的人是越來越多。

  這就是改革的陣痛，如果計劃經濟一直持續，糧所絕對還是一個好單位，因為沒有人不需要吃糧食，那樣的話，糧所的所長且不說一般人要巴結，就是鎮裏的領導也要敬三分，鎮領導也需要吃糧食。

  由於原來糧食的這種強勢地位，導致領導的七姑八大姨都想往糧所裏麵調，而到此時，這些人都急著想調出去了，可惜時過境遷，還是現任領導的好說，不是現任領導的，他們就毫無辦法了，隻能自認運氣不佳，回家歇著了。

  方仁正早已知道這一切，對糧所的凋敝再也不會有什麽傷感，反而覺得它越早倒閉越好，越早倒閉能讓那些還在猶豫離開不離開糧所的職工早點自謀出路，早離開一天，對他們將來的發展越有利，而不是像他當年，最後直到倒閉之時才離開，結果萬事皆休了。

  陳大江倒了之後，不管誰來接所長這個位子，都不好重振糧所雄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一天比一天的衰落下去，時代的發展和趨勢誰都擋不住。

  薛露萍現在還和他呆在一個辦公室，廠裏的辦公室少，隻好安排她與自己呆在一起。然而這讓他覺得很不方便，自己是一廠之長，好多事不想讓別人知道，可是薛露萍就坐在旁邊，有人來或者打電話聯係他，幹什麽事，她就知道了。

  如此一想，他就想著再收拾一間辦公室，讓她去別的辦公室辦公。但是他還沒來的及說這事，這天薛露萍忙完事情之後，就悄悄地走到他的身旁，道：“方仁正，我和你說點事。”

  薛露萍此時總算是從陳大江出事的陰霾當中走出來了，因此又改稱他為方仁正了，方仁正倒也不在乎這事，便轉頭問：“什麽事？”

  “你上次不是說……？”薛露萍欲言又止的樣子。

  方仁正一時不解，問道：“我說什麽了？”

  薛露萍笑了笑，道：“你上次不是說……不是說可以讓我當所長嗎？”

  薛露萍忽然說出了這句話，方仁正一時啞然失笑，沒想到她真想當所長，當時跟她說這事，她不相信，現在一看見陳大江出事了，被抓了，驚魂未定之後，又開始想著當所長的事了。

  “所長可是一個高危的位子，你真想當？”方仁正扭頭看她一眼，略帶點玩味地笑道。

  薛露萍一聽，媚了他一眼道：“什麽高危的位子啊，要是高危，為什麽那麽多人想當呢？”

  方仁正道：“就像一塊臭豆腐，臭豆腐明明是臭的，可是大家卻喜歡吃，為什麽？就是這個道理。”

  “那我也喜歡吃。”薛露萍笑著道，身子往方仁正麵前靠了靠，壓在了方仁正的桌麵上。

  方仁正丟了她一眼，嗬嗬笑了起來道：“現在隻有一塊臭豆腐，那麽多人去吃，你想吃是不錯，但是你怎麽吃的到？”

  “不是你說可以讓我吃到的嗎？”薛露萍一聽，身子起了一下，啾著嘴道。

  方仁正又嗬嗬一笑，道：“我原來是說過這樣的話，可是當時你不聽，現在再想去吃那塊臭豆腐，就不那麽好吃了。”

  “怎麽不好吃了，我這不是到廠子裏來了嗎？”薛露萍道。

  方仁正聞言一笑道：“當時是讓你到車間去，你願意做別人不願意做的事，這樣別人才會認可你，但是你卻是拈輕怕重，凸顯不出你，你還怎麽當？”

  “我要是去車間幹，你真能讓我當上所長？”薛露萍瞥了他一眼說道。

  方仁正聽了，略一沉吟道：“不敢保證，但是有七成把握，機會你已經失去了，還是好好在這裏幹你的會計吧。”

  “在你這裏幹，我看也沒有什麽前途，這麽小的一個廠子，將來能有什麽發展？方仁正，你實話跟我講，你承包這個廠子到底是為了什麽？是不是隻是當個跳板，然後再調到別的部門去？或者說準備回到所裏頭當所長，現在可是你的機會。”薛露萍麵上略帶憂鬱地說道。

  看到她這樣講，方仁正意識到她迷茫了，這一點他能想象出來，陳大江出事，她失去了依憑，糧所現在又是這個樣子，每個人都在考慮著前途的問題，老一點的職工就無所謂了，可是年輕一點的職工就不得不去麵對這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他們剛剛畢業於學校，滿心歡喜地走上工作崗位，可沒想到，一上崗就麵臨下崗的問題，這不能不讓他們感到迷茫和無助。

  前路在何方，也沒有人告訴他們，隻能自己去慢慢摸索，有人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片天空，而有人則因此而承受不起，一敗塗地。

  想到這裏，方仁正看了看她，說道：“你不要想的太多，我承包廠子就是為了經營好廠子，並不是想當成什麽跳板跳到別的部門去，更不會去當什麽所長，我們不能隻看到麵前的這一點小天地，要把目光放遠放大，明白嗎？”

  薛露萍撲閃著兩隻黑黑的大眼睛，看著一臉高深莫測的方仁正，她忽然感到自己在方仁正麵前真的十分渺小，方仁正仿佛有宇宙那麽大，而她則比螞蟻還小。

  “唉，現在就這個樣子了，我也不多想了，我看到新聞，國家開始實行公務員製度了，以後可能實施招考製度，到那時候，我們可以考公務員。”薛露萍歎了一口氣說道。

  方仁正一聽說道：“這個事我不跟你講過嗎，你要想考公務員，可以從現在開始就學習，公務員考試至少需要專科文憑，你先弄個專科文憑吧。”

  薛露萍重重地點了點頭，無論她有多麽的聰明伶俐，但是在形勢麵前，任何人都毫無辦法，唯有儲備力量，等待機會，這是在大時代下小人物的努力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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