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零九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5      字數:3391
  雨越下越大, 打落在瓦簷上劈裏啪啦地作響, 小丫頭從廚房提著熬了許久的雞湯撐著傘一路快步穿過庭院跑上了石階。

  另有人接了她的手中的食盒, 掀起簾子進了門去, 端了湯盅出來, 先盛了半碗端遞到小榻邊身穿儒衫的年輕公子那處的小幾上。

  許老夫人與他隔幾對坐, 推了推那湯碗, 說道:“函之喝了湯再去溫書,今兒這雨下得急,涼颼颼的, 一路又舟車勞頓,你隻看一會兒莫要多熬,無論如何還是自己的身體最重要。”

  許函之滿口應了, 將碗中湯一飲而盡便告退出去。

  房中燈架上手腕兒粗的紅燭悠悠亮著, 許芙安捧著湯碗這處瞧瞧那處看看,歎道:“祖母, 這府上連根燈燭架子都不一般的。”

  比她們秦州的那老宅子可要氣派得多。

  許老夫人卻道:“這有什麽, 雖說看不上我那大嫂, 但她那兩個孫兒確實有出息, 要知道你那大表兄位極人臣, 是當今麵前的大紅人, 誰見著不得禮讓三分?再說你那二表兄,現任職應天書院,應天書院是什麽地方?假以時日, 半個朝堂的人見著都要叫一聲老師的, 再者那宮裏頭還有個貴妃娘娘,算下來,便是一般的勳貴也比不上的。”

  她輕嗤,那死老太婆運氣是真的好,雖兒子混不吝,好歹孫子一個比一個爭氣,如今的國公府比之幾十年前都要風光不少。

  許芙安抿了兩小口雞湯,歎道:“真是不得了。”她轉頭去看一邊沉默不語的許茹玉,“茹玉,你說是不是。”

  許茹玉微微笑回道:“祖父也曾位列文臣之首,我們許家雖比不得國公府氣派,卻也清貴,妹妹又何必豔羨。”

  許老夫人扣著碗的手輕點了點,看她的眼裏多了幾分滿意之色,她雖不大喜歡這個心思沉的大孫女,但這話說得中聽。

  羨慕別人有什麽用,自己有才是真。

  許芙安卻是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慣會裝模作樣。”

  許茹玉聽了她的話也當做沒聽見,兀自用著雞湯,完了便向著許老夫人告退歇息去了。

  她一走,這屋裏除了伺候的便隻剩下許老夫人和許芙安祖孫兩人。

  老夫人拉了許芙安近身來,笑道:“臭著張臉做什麽,誰又惹著你了?我與你說,平日裏莫與你那姐姐湊近了,仔細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銀子。”

  她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就是不長記性,任別人說兩句就姐姐妹妹親了,蠢的,別是落坑裏都不知道。”

  許芙安疑惑,“祖母,你就這麽不喜歡茹玉嗎?”她除了喜歡裝模作樣討巧賣乖外,好像也沒什麽別的可說道。

  許老夫人輕哼一聲,“我是不喜歡她。”

  “那你拒了三妹妹特意帶她一起到京都來是為著什麽?三妹妹央了半天你都不應的。”

  許老夫人老神在在,回道:“這兩者並沒有什麽衝突。”

  她大孫女希望有個能墊腳的東西,她給她了,至於墊高了能抓著些什麽東西,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

  晚上雨下得大,淩晨時候卻是停了。

  裴郅起身上朝的時候寧茴剛巧做了個噩夢給嚇醒了,他一下床,被子裏就空了一塊,寧茴拉著他的手往外頭移了移,一個勁兒地瞅著他。

  裴郅彎腰拍了拍她的腦袋,“是有話要說?”

  寧茴點點頭,“我跟你說的那事兒你覺得怎麽樣?”

  夜夜香沒了蹤影,綠化值卻不能就此止步,她和青青草原一合計便把目光著落在了別的植株身上,南江的玉蘭花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裴郅撚著被角沉吟片刻,“可以,但須得春闈之後,我與你同行。”

  大衍朝春闈的時間要往後一些,原本的二月九挪到了三月中旬,算來算去還得有個把月。

  寧茴猶豫著要不要應,看他儼然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轉念一想她可以在去南江之前先往近處的梓縣去,把那些叫人收集了小半年的植株取了,這樣安排的話,時間不緊不慢,倒也還好。

  “那……說好了,春闈過後去。”

  裴郅在她唇上親了親,側坐在床沿邊兒上,說道:“君子一言九鼎的。”

  寧茴想起什麽,捂了捂嘴,支起身子附在他耳邊悄聲道:“可他們都說你是小人。”還是奸滑強狠的小人。

  裴郅聞言勾起唇角,微微笑道:“他們這麽說倒也沒錯,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的……”

  他在她頭上揉了一把,慢悠悠道:“夫人和別人本就不同,在夫人麵前我自是君子的。”

  青苗進來又傳了齊商的催促,裴郅也覺有些晚了,說完話很快便出了門去,寧茴一個人窩在被子樂嗬嗬地笑了會兒,約莫過了半刻鍾睡意再次襲來,才又沉沉睡去,一直到辰時初天亮日出之時才起身。

  白日裏細柳新蒲泛著青綠,陽光融融下是一片生機。

  和水藍星不同,這個世界無論怎麽看都還是春日比冬日更得人心些。

  寧茴用完早飯給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澆了水,才抱著賬冊在綠蔭下翻翻看看,春桃新摘了桃花回來和青苗琢磨著做些新樣式點心出來。

  她二人用水浸著花,院子裏也逸了淡淡清香,寧茴也跑過去湊起了熱鬧。

  “少夫人,外頭來了位韓姑娘說是想見你。”

  小丫鬟來稟報的時候寧茴正跟春桃一起清洗著花瓣,聽到韓這個姓氏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那位意蘭表妹,她忙擦了手,“快請她進來吧。”

  上次從平春離開還以為一年兩年間怕是見不到的,卻不曾想才過了幾個月這就又見麵了。

  寧茴看著由丫鬟引進來的人,一身繡孔雀翎羽的淡紫色襦裙,清新溫和,發上除了兩支曇花木簪,再見不得別的釵環,眼瞧著簡單卻偏偏舒服得很。

  周身的氣質儀態亦是和在平春時候未有什麽變化。

  韓意蘭遠遠地便衝著她笑了笑,走近才喚了一聲表姐。

  她在旁邊的小椅上坐下,表姐妹二人一道在外頭曬著太陽說話。

  寧茴問道:“表妹現住在何處?是在客棧?”

  韓意蘭笑著回道:“沒在客棧落腳,表姐夫該是與表姐說過了,我在瑨園裏頭走了一遭,得了丁點兒稀罕東西,換了些銀錢在西城那邊置辦了個小院子。”

  聽她定了住處,寧茴有些詫異,“這是打算在京都長居了?”

  韓意蘭搖頭笑道:“這可說不準,隻是這一兩年怕是不會回平春去的。”好不容易離開那地方,現下可不是比在那處自在得多?何苦回去蹲在一方院子受那些閑氣。

  寧茴挺喜歡這個表妹的,撚了一塊翠玉豆糕,輕聲道:“那挺好,我閑的時候也可以去找你說說話的。”

  同齡的她好像也沒什麽相熟的,寧湘遠在盛州,逢年過節都不一定回來,除了挖花挖草,每天好像也見不到幾個能說話的人。

  韓意蘭抿唇笑應道:“表姐若是想尋我便到西城三街的香鋪子,待開業了,我定是日日都在那兒的。托齊侍衛和楚侍衛的福,那鋪子可真不錯。”

  香鋪子?她這表妹不是大夫嗎?怎麽改行了?

  韓意蘭知她心中疑惑,解釋道:“每日坐診有什麽意思,琢磨著些新奇玩意兒不是更有趣?”

  她笑著拿出帶來的香膏盒子在寧茴麵前晃了晃,“表姐看看。”

  那香膏盒子尚未打開便能聞到一股幽香,還有一縷很淡的味道,好似在哪兒聞到過,寧茴湊近輕嗅了兩口,“裏頭加了什麽?”

  韓意蘭用手帕沾了香膏輕抹在她手上,回道:“夜夜香的花籽,研成粉末,又入了三錢白茯苓粉,熬了水作的配料。”

  寧茴:“……”夜夜香??

  妹妹,你這有點兒太奢侈了吧!

  說起夜夜香韓意蘭從腰間束帶裏取了一個小紙包來,當著她的麵兒打開,淺黃的紙麵兒上滾動著幾顆螞蟻大小的圓粒。

  她道:“這是夜夜香的花籽,送給表姐了,種在陰涼潮濕的地兒,運氣好說不定能開花的。”

  寧茴睜大了眼,“……”

  妹妹,你這也太大方了吧!

  她杏眸溜圓,裏頭水潤清亮,紅唇微張,看起來很是驚訝的樣子,韓意蘭見此莞爾一笑,“我也留了些做種,不妨看看,是表姐這兒能種出花來,還是我運氣好些。”

  夜夜香的生長條件比較苛刻,因得如此才難尋,叫它在這些地方開花怕是很難的,要不然也值不了百金了。

  沒什麽能比收花收草更高興的了,雖然這隻是花籽兒。

  寧茴滿口答應,彎眸笑道:“那就謝謝表妹了。”

  想來想去沒什麽好做回禮的,她好像最多的就是地契房契和小錢錢,但這些不好直接送,寧茴轉了轉腦子叫青丹去把前幾日得的那幾匹上好的緞子來。

  韓意蘭推辭了一番,最後叫寧茴隨意拿了一匹給她塞懷裏了。

  她這才不客氣地收了,笑言道:“本是叫表姐做免費勞力種花的,未想還另得了好東西。”

  寧茴曉得她這是在開玩笑,樂嗬著道:“以後還要這樣做免費勞力的好事兒表妹一定要記得我呀。”她別的不會,這個還是很拿手的。

  韓意蘭又多待了會兒,用了午飯後才告辭離開。

  一送走了客人寧茴拉著自己的鋤頭按她說的找了個陰涼潮濕的地兒種花。

  寧茴興致很好,一邊刨土一邊問道:“青青草原,你說我會不會種出個十五萬來?”

  青青草原趴在水池邊,摳了摳腦殼,“不知道。”

  寧茴小聲道:“我給你兩顆,你在裏麵也種種看?”

  青青草原搖著大腦袋,“不行,裏麵種不了。”種子的綠化值不可探測,空間草原判定此類屬於無用浪費資源,不給種的。

  寧茴也想起了這一茬,也就不管它了,蹲在牆角捧土種花,自得其樂精神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