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5      字數:3739
  樓扇想著想著不由笑出聲來, 樓夫人怪道:“你這樂嗬個什麽?”

  “沒什麽, 隻是想起了些好玩的事情罷了。”樓扇從碗碟子裏撚了半塊糖酥遞給她, 道:“你還是想想怎麽跟三哥說這事兒吧。”

  樓夫人唉聲歎氣, “能怎麽說, 自然是直言了, 男大當婚, 他還能一輩子孤寡一人過活下去?”

  樓扇不語,樓夫人在屋裏頭坐了會兒就走了,徑直往樓三住的院子去。

  內裏說了什麽外人也不清楚, 在院子裏守著的丫鬟婆子隱隱能聽見哭聲,末了樓夫人紅著眼出來慢慢舒了口氣,眾人眼瞧著想是三公子鬆口應下相看了。

  沒過多久, 寧茴就接到了樓夫人下來的帖子, 說是請她去府裏喝茶。

  青丹剛往香爐子裏撥了兩勺香料,“奴婢使人去跟老夫人和二小姐說一聲。”說著便往院子裏去招人了。

  寧茴撐著頭琢磨這事兒, 一想到後日要去丞相府上又有些腦殼痛。

  那頭裴珍接到消息麵露喜色, 急匆匆地就去找她娘周姨娘商量, 務必叫這事兒給成了。

  這日天氣不好不壞, 雖見不著太陽卻也未刮風落雪, 裴珍穿著一身新衣站在馬車邊兒候著, 倒也俏麗。

  “大嫂。”

  寧茴衝她笑著點點頭先上了馬車,待人入了裏頭,裴珍才拎著裙子跟上。

  這輛馬車慣是裴郅在用, 裴珍坐在裏頭不大敢亂動, 生怕碰著哪兒到時候惹著那位長兄的嫌,小心點兒總歸是沒錯的。

  寧茴和裴珍並不大熟,準確來說她和裴家幾個姑娘都不大熟絡,不過也沒什麽齟齬。

  裴珍對裴昕一向是表麵柔中帶刺,內裏直接捅刀,除了和裴昕爭鋒相對外,她也沒什麽太多值得腹誹的。

  用老夫人的話說,撇去和裴昕的那一茬,這也是個挺有成算的人,內裏藏不藏奸不知道,但這眼睛生得不錯,能看得清東西。

  一路上也沒說幾句話,馬車就停在了丞相府門前,相府管家在外頭候著,樓大公子的夫人在進門的庭院裏頭等著,見她二人來便笑道:“好些日子不見了,裴少夫人和二小姐往裏走吧。”

  樓扇入定王府的時間要比裴昕早些,過不久就要出嫁了,丞相府這幾日忙得很,裏裏外外都是喜氣。

  寧茴跟著前頭一路穿過回廊,很快就到了花園子裏的六角亭,除了中間凳兒上坐著的樓夫人,美人靠上還倚著個樓扇。

  樓夫人見人很是客氣,說了不久就叫樓扇帶著裴珍在園子裏四處逛逛,寧茴見此也叫了青苗跟著裴珍,這幾人一走六角亭裏霎時寬敞不少。

  “裴少夫人喝茶吧,咱們說說話。”

  樓夫人最近幾天都不得安寧,一邊想著自家三兒的婚事,一邊都惦記著定王那一茬,現下樓三還沒說什麽,在這婚事上她也不好應承什麽,遂轉念在寧茴這兒探起了定王的話。

  寧茴聽她說了半天,有些茫然疑惑,“樓夫人,你到底想說什麽?”一會兒裴昕一會兒樓扇,說了一大堆她怎麽就聽不明白呢??

  習慣了說話繞圈子的樓夫人:“……”這不是他們圈子裏正常的說話方式嗎?怎麽就聽不懂呢?

  樓夫人借著喝茶瞅了她半天,見她確實不像是在裝傻才有些氣悶的放下蓋子,也不拐彎兒了,直言道:“不瞞你說,我就是想問問定王殿下的事兒,你也知道扇兒就要往那裏頭去了,我這心裏也不踏實,不曉得世子那兒有沒有什麽消息。”

  寧茴聽裴郅提起過,她自然是曉得的,但裴郅說了叫她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她便搖了搖頭,回道:“我不知道。”

  樓夫人隱含了些懷疑,聖上最是信任裴郅,這些事情他應該知道一二才是。

  她又旁敲側擊問了兩句,寧茴隻搖頭,當真不提一個字兒。

  她是一個有原則的人,答應了不說那是絕對不說的,更何況衛順妃那事兒一級保密,怕是定王自己都不敢泄露絲毫的。

  樓夫人很是失望,但麵上不顯,又轉這話頭說到了裴珍身上。

  兩人瞎扯閑聊著,約莫小半個時辰後樓扇又帶著裴珍回來,想來兩人已經見過了,此行目的達到,寧茴幾人也不在這兒多待,告辭後便打道回府了去。

  送走了人樓夫人拉著女人說話,“如何?”

  樓扇笑道:“三哥說全憑母親的意思,我聽著像是還成。”

  樓夫人這幾年一直記掛著樓三的婚事,那是操碎了心,聽樓扇這樣說臉上霎時便盈了笑,“晚點兒我再去問問他。”

  樓扇點頭道好,樓夫人心頭這事兒一散,眼瞅著氣色都好了不少。

  回程路上依舊沒能聊什麽話,剛到了府上就碰見柳芳泗在園子裏晃蕩,她心情挺不錯的樣子,看見她們倆人難得給了好臉色。

  寧茴也沒做理會,柳芳泗這人就跟六月的天一樣說變就變,她就是下一刻就哇哇大哭出來她都不奇怪的。

  …………

  …………

  樓扇先一步進的定王府,又捱了些日子才輪到裴昕。

  這天國公府東院兒是熱鬧得很,天還沒亮就開始拾掇,好在東西邊兒隔著一長段距離,寧茴依然睡了個好覺。

  她伸著懶腰起身,掀開幔子往外看了看,屋裏空蕩蕩的沒人,她慢吞吞地下了床坐在妝鏡前給自己順頭發。

  青青草原從坑底爬出來,身上還披著小被子,眼裏糊了一層不知道啥玩意兒,“崽,今天不是裴昕出嫁嗎?你怎麽才起來呢??”

  寧茴玩兒著自己的長發,不在意道:“關我啥事兒啊?”

  青青草原:“嗯??”

  寧茴沉默了會兒,擰著秀眉頓了頓,突然放下玉梳,恍然道:“對了,她今天出嫁我得放個鞭炮慶祝一下呀。”她終於不用在國公府裏見著她了!

  這樣的大好事,她怎麽能什麽都不做呢?

  熊貓洗了把臉,扯著小帕子細細地擦了擦,斜了斜眼,“我的意思是你不去那邊露個麵兒是不是不好?”

  好歹是皇子側妃,宮裏也是要來人的。

  寧茴搖頭,“不去。”

  說罷她幹脆連頭都不梳了,又跑回了床上躲進被窩,說道:“我再睡一覺,今天就不下床了。”

  青青草原:“……隨便你。”

  說不下床她還真不下床,除了用飯的時候,任是誰來她都不動一下,老夫人聽到榕春說起她那懶樣冷嗤了一聲,翻翻白眼兒自個兒拄著拐杖出了福安院的大門。

  裴老夫人很少出門,平日最多也就在庭院兒裏逛兩圈兒,榕春攙著她出來笑道:“老夫人您瞧,再過幾日這樹上就該抽嫩綠了。”

  裴老夫人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瞥了兩眼收回了視線,“看了幾十年,有什麽好看的。”還不都一個樣兒嗎?它是能變個色兒還是咋的?

  這老人家脾氣一向怪得很,榕春笑笑,“老夫人說的是,隻是您這有差不多半個月沒出院子了,不悶得慌?出來透透氣也是好的。”

  裴老夫人不接她話,拄著拐杖慢走著,年輕的時候跟著老國公到處晃悠逛了,這年老了不就想窩著不動嘛,一出門兒總能撞見那些不肖子孫,跟他們撞一塊她老太婆是要減壽的。

  “行了行了,年紀輕輕的,哪兒來的那麽多話。”

  裴老夫人走進裴昕的院子,裏頭的下人忙請安,“老夫人。”

  裴老夫人擺了擺手,問道:“都妥當了沒?”

  柳芳泗從裏頭出來,笑道:“妥當了妥當了,就等著人來了。”側妃雖要入皇室族譜,但說到底還是妾室,定王不必親迎,禮部自會安排迎親隊來接人。

  柳芳泗今日也穿的喜慶,玫紅色的衣裳在身上很是提精神,裴老夫人看著她這樣高興眼皮子不受控製地跳了跳,眯了眯眼,略帶了些審視,“柳氏,你可別給我搞事。”

  柳芳泗麵上笑容一滯,幹聲道:“祖母,你這話說得,小姑的大喜日子,我能搞什麽事?”

  裴老夫人重重地冷哼了一聲,進去瞧裴昕的時候丟下話道:“最好是這樣。”

  她一進去柳芳泗就垮下了臉,陰陽怪氣地哼了哼,夜梅碰了碰她的拐肘,她這才收斂了表情。

  裴昕坐在梳妝台前,正看著妝鏡裏的自己。

  “你們都先退下。”

  老夫人揮退房中下人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裴昕扭轉了頭,拎著繁複的裙擺起身問禮喚了聲祖母。

  裴老夫人拄著拐踱了兩步,“老太婆可當不起側妃娘娘這禮,你還是坐著吧。”

  裴昕有些尷尬,靜立在一旁沒有吭聲兒。

  裴老夫人定定地看著她,良久才又啟聲道:“坐吧,你那老娘不是個東西死了還債去了,趁著迎親的人還沒來,老太婆我跟你說兩句吧。”

  裴昕應了聲,屋裏也沒其他人,就連榕春都不在,她便先扶著老夫人坐了才搬了凳兒在她麵前坐下。

  裴老夫人麵色稍霽,說道:“別的我也不多說,你一個做妾的去了那府上那些東西也輪不到你插手,我隻說一句,在皇家,感情那玩意兒是最不靠譜的東西。”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色皺紋都深了些,拉長著臉,“你們這些年輕的,都喜歡讀些倒壞牙的酸詩,但是我的大孫女兒哎,寫出那些個詩句的酸腐文人,又有幾個是真的從一而終的?千千萬萬裏能挑出一兩個也就了不得了,年輕人就是天真。”

  老夫人又是冷笑一聲,“你可別給我蠢得把什麽都往男人身上壓,看看你老爹就知道了,這麽壓下去那可是賠得你哭爹喊娘求祖宗的。”

  裴昕聽著她的話,心緒繁雜得厲害,咬唇不語。裴老夫人也不指望她說什麽,總歸都要嫁出去了,說得再多又有什麽用?

  “你聽得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罷,這條路不好走,就算盡頭是屎窟窿,那也是你自己選的。”

  裴老夫人一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說罷站起身,裴昕又要上去攙著,她撥開她的手,一人慢吞吞地往門口走去。

  裴昕一身盛裝立在床前,看著她慢行的背影,再是精致的妝容掩不住麵上的落寞,今日是她出閣,她想這個家裏怕是沒有一個人會為她真心高興的。

  在那一瞬間她確確實實是有些後悔的。

  裴老夫人出去,裴都打外麵進來,他道:“祖母,迎親的隊伍到了。”

  老夫人點頭,擺手道:“送你妹妹出去吧。”

  裴都恭謹含笑應了,婢女們推門而入,又再次熱鬧了起來,一直到花轎遠去天幕漸暗才稍顯清靜。

  “老夫人,咱們這是回院子?”今日吹著風,榕春怕她著涼,想著是不是該回去了。

  裴老夫人看了看柳芳泗,眉頭一皺,又想起另一個孫媳,“難得出院子一趟,走,去西錦院兒轉一圈。”

  這柳芳泗今日總叫她不得勁兒,她得去寧氏那裏轉轉,聽那憨貨瞎吹瞎扯掰幾句順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