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5      字數:3283
  京都的冬日冷得身上都能掉冰渣子, 聽青丹說再北邊還要冷些, 一盆水灑出去剛離了盆兒霎時間就能全變成冰屑, 聽起來就覺得應該會很漂亮。

  寧茴想著冰屑散開像是什麽樣子, 從暖烘烘的被子鑽出頭, 聽著花璅外寒風呼嘯簌簌作響,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裴郅素有早起的習慣, 已經先一步收拾好坐在了圓桌邊,他半撐著頭,長眉低偃, 看著在被子裏拱來拱去就不肯起來的人,表情淡淡,“時辰不早了, 還不起來?”

  寧茴搖頭, “我決定了,今日就待在床上不下去。”

  沒有防寒服, 這日子也太難過了些, 算了吧, 她還是乖乖地縮在她的豬窩裏當個豬崽子好了。

  裴郅撣了撣衣袍, 站起身來, 青丹立馬便遞了大氅上去, 緊接著又套了件月白色的披風。

  寧茴支起頭,手揉了揉眼睛,好奇詢問道:“你這是要出去嗎?”

  裴郅作勢就要往外走, 舉步間回道:“是啊, 手下有人特意尋了些梅花種,叫我過去看看。”

  梅花?梅花!

  寧茴聞言一把扯開被子從床上躥了下去,拉著人不叫他走,問道:“是什麽品種啊,我見過嗎?”她沒見過的空間草原裏肯定是沒有。

  她晚間睡覺腳上隻著了一層薄薄的羅襪,裴郅怕她著涼生寒,圈著腰把人往上摟了摟,一把抱著回了床上,“應該是沒見的,特意尋來的,總是些好東西。”

  寧茴眼睛一亮,一反剛才的懶態,“那我也去,我跟你一起去。”

  裴郅挑眉,“今天不是不準備下床的嗎?”

  寧茴左右看了看,“誰說的,我怎麽不知道呢?”

  她裝傻賣乖,裴郅衝她微微一笑,“不知道,大概是豬說的吧。”

  寧茴:“……”╰_ ╯

  裴郅輕笑一聲,叫了青丹青苗給她收拾,“快起吧。”

  寧茴惦記的他口中的梅花,這下也不怕冷了,穿衣洗臉梳妝,動作麻利得很,裴郅坐回凳兒上看她隻往臉上抹了一層潤膚的香膏,連胭脂都省了,唇上抿了點點口脂,也不見什麽顏色,淡淡的一層,像極了櫻花。

  姑娘家收拾妝容總是費時候,他也不覺得煩,饒有興致地瞧著,到了興頭上,還時不時問一聲她手上拿的是什麽。

  待到寧茴妥當了,他才起身與她並肩一道去了外間。

  外頭透進來的光照在屏風上,叫那上頭的魚戲蓮塘愈多增添了幾分光彩,栩栩如生。

  寧茴喝著稀粥,看著新換的屏風,心念著梅花,心情又好了一分。

  早食|精簡,便是像她這樣用飯極慢的,也沒費多少時候,等兩人從西錦院兒出去也不過堪堪辰時末。

  這個時候並未落雪,雖刮著風,倒也還好,不見得比昨日冷。

  府中路麵兒上的雪叫人清掃得幹幹淨淨,還有不少人敲著樹幹,打落一地再接著收拾。

  兩人出府去的路上正巧還碰上了裴昕也要出門去,她身邊跟著橘杏和梨蕊,身穿著水藍色的衣裙,娥眉淡掃,妝容清雅。

  側妃的聖旨已下,過了年她就該從國公府到定王府去了,這段時間寧茴沒怎麽見到她,聽說一直窩在院子裏抄經念佛。

  朱氏在世的時候也喜歡撥弄佛珠,她總覺得,這一日一日的裴昕是越發像她母親了。

  寧茴想起每日去福安院給老夫人報賬冊子的時候,那老人家發的牢騷,“什麽好的不知道學,盡學了她娘老子的那一身,全揀些糟的壞的,眼睛生著竟是個瞎的。”

  “長兄,大嫂。”裴昕見著她們不覺慢了一步稍稍落後。

  寧茴才不理她,裴郅也隻淡淡看了她一眼,夫妻兩人便有誌一同一聲不出地往外走。

  裴昕眼看著他們走遠了,才慢慢往外去。

  橘杏在身邊又起了嘮叨,“小姐,這個時候去見定王不大好吧。”側妃的聖旨才剛下了不久就出去會麵,叫人見著難免又是些閑言碎語。

  裴昕轉頭看她,“你再多話就別跟著我出去了。”

  橘杏這才閉了嘴,耳邊總算是清靜下來。

  馬車駛向定王在城郊的別院,裴昕半闔著眼,橘杏話中的道理她是懂的,但是,陸玨突然叫她出去必定是有事的,她若不去,這心裏也放不下的。

  這個世上除了兄長,她就隻有他了。

  城郊別院大門前定王的侍衛等候已久,裴昕隨著他進了門,繞過小園長廊踏進小閣樓,內間軒窗綺簾掩映,陸玨穿著一身紺青色的緙絲長袍獨自一人坐在窗邊。

  裴昕闔上木門,走過去握著瓷壺提梁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陸玨突然握住她的手將人拉在懷裏,頭埋在她肩頭默不作聲。

  “你怎麽了?叫我來是有什麽事嗎?”裴昕猶豫間還是問道。

  陸玨隔了半刻才答道:“沒什麽,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他不說原由,裴昕也不追問,抬手撫了撫他的脊背狀似安慰,陸玨緩緩抬起頭,又慢慢移開眼,見到裴昕他便想起了她的母親朱氏,緊接著昨晚的記憶也再次回籠。

  他嘴角一扯,又陷入了沉寂。

  這些女人的心思可真是奇怪,他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為會了情愛斷送自己的一生。

  好好活著難道不好嗎?

  不可否認,情愛確實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但也僅僅是一部分不是嗎?

  定王心思沉,刻意隱瞞下,少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這個時候慣是了解他的裴昕也摸不準他現下思量著什麽,他想著事,她摻不了話,隻得保持沉默。

  內裏寂寂無聲,裴昕陡然心有點兒發空。

  …………

  裴郅說是有人請他賞梅,寧茴還以為就在內城,結果馬車走了半天才發現目的地還在外城郊野,再加上路上不知哪家馬車行得太快翻了,又堵了將近了半個時辰。

  寧茴歎氣,問道:“你手下人怎得住這麽遠的,平日往官署去趕得及嗎?”這怕是得寅時初就往皇城趕才能不遲了。

  裴郅喂了她一塊紅棗如意卷,“不知道,他住在哪兒我可管不著。”

  寧茴禮尚往來也給他喂了一塊,擦幹淨了手方才靠近他懷裏,馬車上靠著腰疼,到底還是他懷裏舒服的。

  她笑眯眯道:“裴郅,他那些尋來的梅花都是送給你的嗎?”

  瞎擺著話繞來繞去大半天,總算是繞到了正題上,裴郅輕挑了挑眉,“嗯?”

  她又笑道:“我能拿些嗎?”

  說出口又覺得這樣不大誠心,不待他回答又小聲兒道:“青丹前幾日剛在鋪子裏收了錢回來,我也能買的。”隻要不是太貴,她應該是買得起的。

  裴郅抬手輕彈了彈她額頭,偏是不回話。

  寧茴以為他不舍得那些特尋來的好梅花,摸著他的臉左瞧瞧右看看,認真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的也是你的呀。”

  裴郅抱著人點頭,“說得有道理,那我考慮看看?”

  寧茴彎彎眉,點頭道好,他埋頭附唇輕啄了兩下,微帶了些笑意。

  兩人說話間,木輪子慢悠悠地總算滾到了地兒。

  青丹青苗先下了地,寧茴與裴郅才一前一後地下去。

  天上又開始飄起了雪,青丹青苗各舉了一把傘與他們撐擋著。

  這處院子實在是有些偏僻,街上清冷得竟是看不見一個人影,隻這邊門前立著一個穿袍戴帽腰佩長劍的侍衛,這身裝扮寧茴見過,督禦司的各個都穿成這樣,想來這就是裴郅說的那個手下人了。

  那人見著他們俯身拱手,“世子,少夫人。”

  裴郅頷首以示回應,侍衛轉身作勢就要推門,“是,屬下帶世子過去。”

  裴郅卻道:“不必了,你自回去吧。”

  侍衛聞言又拱了拱手,“那屬下先行告退。”

  侍衛一走,裴郅便抬手接過青丹握著的油紙傘,他與寧茴一道往裏去,並不叫人跟著,青丹青苗也留在了外麵,隻他們兩人相攜踏著石板路穿過前庭。

  寧茴有些局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問道:“這是別人家,咱們這樣不客氣是不是不大好?”

  裴郅瞥了她一眼,“誰告訴你這是別人家?”

  寧茴歪歪頭,“哎?”

  他輕笑了笑,“這是我的地方。”

  寧茴疑惑間裴郅已經推開了後頭的小門,他先一步過了門檻,慢聲道:“也是你的地方。”

  寧茴抬眼看過去,他身後是一片開得正好的梅花林,花枝明秀,玉骨冰肌,雪冷霜重愈見風姿。

  她看見花花草草總是高興的,聽著空間提示不算低的綠化值更是笑逐顏開。

  這裏摸摸,那裏看看,真是恨不得徒手拔|出來塞進空間裏去。

  裴郅在側邊瞧著,她眼裏都似乎落滿了星星,亮晶晶得動人。

  他高興於她的歡喜,舉著傘緩步走她近前去,她正扶著一棵,仰頭望著。

  花樹下,霜色鬥篷,豔紅裙角,隨風曳曳沾落了好些梅花。

  濟濟楚楚,好比著煙水孤鸞。

  “寧茴。”

  寧茴聽見裴郅叫她,忙轉過頭去,裴郅舉過傘遮住她,儀範清冷,湛然若神,“你的生辰禮,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的。”

  寧茴愣了愣,“生、生辰?”

  裴郅握住她已然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抿著笑輕嗯了一聲。

  他眼角眉梢鐫著溫煦,路過的風雪似乎都染了餘溫。

  寧茴微張著嘴,心猛跳了跳,咚咚的作響。

  梅花枝椏上積著雪,時而便能聽見枝折雪落的聲音,她眼見著雪花並著梅片片吹落在素麵兒的油紙傘上。

  雪裏溫柔,占盡風情。

  清香萬裏,拂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