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黃油
作者:棠酥      更新:2022-05-09 16:14      字數:7086
  夜空邊一輪明月,幾點寒星。

  謝家小院裏今日格外地安靜, 謝緋洗過澡端著盆出來, 對坐在院子裏的謝昭道:“哥,你在發什麽呆呢?”

  謝奶奶道:“小緋, 把雞崽都端屋裏去, 今晚要落霜,別凍壞了。”

  “哎。”謝緋把臉盆放好, 拿起裝雞崽的籃子。小雞崽像嫩黃色毛球一樣擠在一起,發出嫩聲嫩氣的啾嘰聲, 其中一隻特別肥的小雞崽頭頂染了一撮紅,把其他雞崽都擠開, 蹦噠起來啄謝緋的手指。

  謝緋笑道:“這隻是遙遙姐的雞崽, 哥,你看它好凶。哎,也不知道遙遙姐現在到哪兒了。”

  謝昭肩膀一動, 謝奶奶拉著謝緋到一旁, 低聲道:“別吵你哥哥了,不準老跟他提遙遙!”

  謝緋不解道:“是哥哥自己不肯陪姐姐去的……”

  “你哥哥那是……算了, 說了你也不懂。”謝奶奶趕她,“行啦, 趕緊回屋裏去。”

  謝緋似懂非懂地眨著小鹿眼, 又看了眼謝昭坐在院子裏的背影, 提著小雞崽回屋去了。

  謝昭坐在院子的台階上, 旁邊是一張竹榻。竹榻在月色裏泛著玉一樣的光澤, 毯子還堆放在上頭。謝昭手掌輕輕覆在竹子上摩挲著,好像程遙遙還慵懶地躺在上頭,還會拖長了嗓音,嬌滴滴地使喚謝昭去打洗澡水。

  謝奶奶溫聲道:“昭哥兒,夜裏涼,這麽坐著當心著涼,早點回房歇著吧。”

  謝昭把手收回來擱在膝蓋上,仍是望著天:“嗯,一會兒就睡。”

  謝奶奶忍不住道:“其實遙遙一個人去,連我都不放心,昭哥兒,你究竟是怎麽個打算?”

  謝昭沒吭聲,謝奶奶幹脆把話挑明了:“遙遙這一去,開了眼界漲了見識,她又長得那個模樣兒,萬一,奶奶是說萬一,她不回來了,你……”

  “不會。”謝昭道:“她會回來。”

  “奶奶也信遙遙是個好姑娘。”謝奶奶道,“可有些事兒是由不得她的。當初她也不想去拍電影,這不還是去了嗎?”

  “不一樣。”謝昭斬釘截鐵。任謝奶奶怎麽說,他都一聲不吭了。

  謝奶奶氣得狠狠戳了下他額頭:“強種!”

  謝奶奶回屋裏去了,順手端走了煤油燈。院子裏的光線頓時暗淡下去,隻剩一點月光照在謝昭的臉上,一雙狹長眼眸裏翻湧著複雜情緒。

  要是程遙遙不回來,他會……膝蓋上忽然跳上一個溫熱的小東西,打斷了謝昭種種不可與外人道的念頭。橙白色小肥貓在謝昭衣擺上嗅了嗅,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小爪子撥著謝昭的衣擺,像要把程遙遙找出來似的,嗲嗲地叫起來:“嚶!嚶!”

  這種霸道又自來熟的神氣活像程遙遙。謝昭冷峻的輪廓霎時間柔軟下來,手指輕輕撓了撓小肥貓的耳根。

  “她不在。”謝昭低聲道,不知是說給強強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小貓咪是聽不懂分離的,強強揣著兩隻爪爪趴好,圓圓琥珀眼盯著門口,專心地等著程遙遙回家。

  一人一貓在院子裏靜靜坐著,月色如霜,青磚地被露水打濕了。謝昭終於輕輕抱起睡得咕嚕咕嚕的小肥貓,轉身回屋之際,抬頭又望了一眼月亮。

  同一時刻,火車廂裏空氣渾濁,呼嚕聲此起彼伏。眾人都睡著了,程遙遙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把窗戶打開了一小條縫隙,新鮮的風吹了進來。遠處是黎黑的田野和樹影,飛馳倒退著,隻有一輪巨大的明月始終如影隨形。

  程遙遙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

  ……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晨光熹微,蘇州城的白牆黛瓦濕漉漉地浮現在霧氣中。一道石階蜿蜒著通向河中,石縫裏冒出綠茸茸的青草。

  於媽媽挽著袖子,蹲在台階下洗衣服。她圓胖的胳膊被水浸泡得紅通通,抓著木棒捶打著衣物。皂角泡沫和著汙水被捶打出來,她熟練地把衣服往河水裏涮了涮,提起來重新捶打一番。

  “於媽媽!於媽媽!”一陣鶯啼般歡快的嗓音響起,穿藍衫黑裙的姑娘拾階而下,烏黑的麻花辮在背上歡快地甩動。

  她手裏舉著一個信封:“我被上海女子學校錄取了!”

  “哢!”榮導一聲令下,程遙遙身子晃了下,趕緊扶著石壁站住。

  榮導從鏡頭後站起來,大發雷霆:“誰管的場地?地上這麽滑,遙遙摔倒了怎麽辦!”

  岸邊台階被露水打得濕滑,程遙遙穿著皮鞋,差點滑倒好幾次。就這麽一個簡單的鏡頭,反複拍了七八遍。

  副導演一頭冷汗,連連道歉:“對不起,導演,是我們疏忽了。”

  場記扶著程遙遙,關切道:“遙遙,沒事兒吧?腳扭著沒有?”

  程遙遙試著動了動腳,搖搖頭:“導演,我沒事,腳沒扭著。是我的新皮鞋鞋底太滑了。”

  聽到程遙遙這麽說,榮導的臉色才緩和了。等回到宿舍,門一關程遙遙的臉就皺了起來,小心地脫下鞋襪,腳踝一片紅腫,腳後跟最嫩的皮肉還磨破了。

  要是在過去,這樣的傷早就疼哭她了。程遙遙拿了濕毛巾,猶豫一下加了點兒靈泉,小心地敷在腳踝上。清涼的感覺驅散了疼痛,傷口漸漸複原,隻剩下一點紅痕。

  程遙遙舒了口氣。跟謝昭分開這麽久,陽氣漸漸耗盡,她都不敢再動用靈泉了。

  程遙遙卸了妝,換回自己的衣裳,出門去找導演。榮導不在,隻有副導演在跟編劇抽著煙討論劇本,瞧見程遙遙,副導演把煙摁了:“遙遙,又來等電話啊?”

  程遙遙每天都來等電話,全劇組的人都知道。

  程遙遙道:“今天有電話來嗎?”

  副導演翻了翻登記簿,道:“沒有。”

  程遙遙小臉瞬間黯淡下去,顯而易見地失望。

  副導演感激她在榮導跟前為自己解圍,便道:“遙遙,今天你的戲份拍完了,我放你半天假吧。”

  “我可以出去嗎?”程遙遙驚訝道。自從來了劇組,她還從沒出過門呢。榮導管理劇組相當嚴格,一眾年輕女演員一個也不準出去,要出去必須打報告,還得由男演員或者工作人員陪同。

  副導演道:“孟姐和老李出去采購,你跟他們一塊兒去散散心。”

  程遙遙還未點頭,副導演又嚴肅道:“你出去可得跟緊他們,一定別出事兒。你要是出了什麽岔子,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程遙遙笑靨如花,道:“謝謝副導演!”

  程遙遙轉身跑了。

  副導演和編劇都被這個笑晃花了眼,好半天編劇才把煙重新點起來,道:“榮導哪裏找來這麽一個寶貝,活色生香啊。”

  副導演半真半假地道:“別打主意了!人家有對象的。榮導放過話了,程遙遙拍完戲還要送她讀大學的。”

  編劇道:“我一個糟老頭子,能打什麽主意!不過我看這程遙遙跑了大半個月了,一個電話都沒接到。她那對象是不是?”

  “不能夠吧。”副導演道,“說正事兒,劇本上這一段……”

  碼頭上的風帶著新鮮的腥氣。岸邊是鱗次櫛比的老宅子,白牆黛瓦,古色古香。程遙遙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覺新鮮,胸中的悶氣也一掃而空。

  老李把三輪車停好,孟姐和程遙遙下了車。時間尚早,路邊的早點攤子熱氣騰騰,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兒。

  孟姐道:“咱們先吃早點去。”

  舊時蘇州人愛泡茶館吃早點,蘇州城開遍了大大小小的茶館。最熱鬧的茶館裏甚至能擺下一百多張桌子,如今規模卻是小了許多,也沒有說書人妙語如珠了。

  程遙遙來蘇州許久,還是第一次吃到蘇州的早點。她按照前世的記憶點了一碗餛飩,兩個湯團。孟姐和老李卻是一人點了一碗燜肉麵。

  等湯團上來,程遙遙傻了眼:“這也太大了吧?”

  前世她在蘇州吃到雞蛋那麽大的湯團已經很驚訝了,眼前這兩隻圓圓白白的湯團浮在清湯裏,足有小孩拳頭那麽大。緊接著,又上了一碗餛飩——餃子那麽大!

  孟姐這才忍不住笑起來:“你是第一次吃蘇州的早點吧?點這麽多!”

  程遙遙不好意思地笑,拿了個碗舀了幾個餛飩,剩下的分給孟姐和老李了。

  那餛飩皮厚湯鮮,不合程遙遙口味。程遙遙又舀起隻湯團吹了好久,輕輕咬了口。水磨糯米粉做的皮軟糯香滑,滾燙的芝麻餡兒流出來,濃香四溢,甜到了心坎裏:“好吃!”

  孟姐笑道:“這是寧波產的水磨糯米粉,有名的咧!”

  程遙遙道:“哪兒能買到寧波糯米粉?我要買了寄回家!”

  孟姐調侃道:“寄回上海,還是臨安呀?”

  程遙遙板起了臉,哼唧道:“當然是上海!”

  孟姐不客氣地笑起來。這一陣子程遙遙托她給臨安城寄了許多東西,程遙遙的心事可瞞不了她!

  三人吃完早點,碼頭也漸漸熱鬧起來。程遙遙吃得有些撐了,沿著碼頭邊慢慢地走,一邊好奇地左右張望。碼頭邊停泊的船在賣蝦蟹,岸邊也擺著一溜兒的籮筐,裏頭有各式各樣的魚蝦蟹鱉和新鮮蔬菜。

  孟姐笑道:“這碼頭上的河鮮多,還有新鮮的菜。你想吃什麽跟老李說!”

  老李是劇組的廚子,做飯手藝不錯,劇組給的夥食費也大方,頓頓有肉。可惜老李不會做河鮮,白守著蘇州這個大碼頭,每天仍然是吃那幾道菜。

  程遙遙笑道:“咱們看看螃蟹吧。”

  老李看著鮮花似的程遙遙,哪有不依的:“成!”

  七十年代末的蘇州碼頭,橫七豎八停泊著許多小漁船。是真正的小漁船,兩頭尖尖,隻容得下漁夫或漁娘站立。

  秋風響,蟹腳癢。正是大閘蟹上市的時節,蘇州碼頭每天都有船隻運來肥美的大閘蟹。船夫船娘們撐著竿,用吳儂軟語和岸上的人討價還價。

  大閘蟹在這年頭也並不算便宜。蘇州的飯館裏一塊二一斤,比豬肉還貴。不過碼頭上新鮮的大閘蟹價格更便宜,七毛一斤。

  三人走在碼頭上,一看就是買主,程遙遙模樣又出眾。許多船夫船娘衝她叫:“大小姐,儂買螃蟹額?”

  程遙遙疑惑道:“他們怎麽叫我大小姐?”

  “蘇州話裏大小姐是對未婚姑娘的稱呼。”孟姐笑道,“他們這些船夫船娘,用蘇州話說叫船上人。”

  程遙遙恍然大悟。吳儂軟語的招呼不絕於耳,她看著一個老船夫年紀格外大,一個小男孩兒坐在船頭,也不知道招呼客人,便道:“咱們買他的螃蟹吧。”

  程遙遙招招手,那老船夫一點船蒿靠近了:“大爺,螃蟹怎麽賣?”

  老船夫笑笑,那小男孩口齒清晰道:“隔年的陽澄湖大閘蟹,一斤八毛!”

  “喲,這麽貴。”孟姐逗她,“別人才賣七毛錢!”

  “咱們這是正宗陽澄湖蟹。”小男孩傲氣地一揚下巴,“不是洗澡蟹!”

  老船夫用手輕輕拍了下小男孩的腦殼,提起一個簍子給程遙遙看。

  簍子裏的螃蟹隻隻都有半個巴掌大,張牙舞爪,互相扯著對方後腿,一隻也爬不出簍子。孟姐看不出啥,道:“便宜些,我們買得多!”

  老船夫露出為難的神色,搖搖頭:“咱們這是隔年蟹,個個都滿黃。”

  孟姐有心照顧他們爺孫生意,見老頭兒這麽不會做生意,不由得氣悶。程遙遙卻道:“我看看。”

  她纖細白嫩的手指伸向螃蟹,一隻大螃蟹揮舞著大螯就夾了過來。孟姐尖叫:“當心!”

  程遙遙纖指一晃,穩準狠地捏住大閘蟹的蓋子拎起來,任由那大閘蟹怎麽揮舞鉗子都夾不著她了。程遙遙笑吟吟打量著吐泡沫的螃蟹:“青背、白肚、黃毛、金爪,是正宗的陽澄湖大閘蟹。”

  她把大閘蟹翻過來看肚子,圓肚臍,滿黃頂蓋:“也全是母蟹。”

  孟姐聽她說得內行,湊近了小聲道:“別家便宜。”

  “別家是公母混著賣,公蟹這時節不夠肥,殼還軟呢。”程遙遙笑道,“一分錢一分貨。”

  孟姐這才罷了。反正夥食費是劇組公中出的,不差這點錢。老漁夫的大閘蟹隻隻都又肥又新鮮,一共五十來斤。

  孟姐道:“劇組要二十斤也夠吃了。”

  程遙遙笑了笑,小聲道:“剩下的我要了。”

  孟姐一頭霧水,還是依了她。五十三斤大閘蟹並七八斤雜魚河蝦,一共給了四十七塊。老漁夫第一筆生意就把蟹都賣光了,喜得皺紋舒展,讓孫子跟程遙遙道謝。

  小男孩兒機靈:“漂亮姐姐,明天還來我家買蟹,送你兩斤蝦!”

  程遙遙塞給他幾塊糖,學著蘇白笑罵:“小精怪!”

  程遙遙又在別家買了十斤公蟹。老李把一大筐螃蟹魚蝦搬上車,又去拿預約的豬板油豬肉和豆腐青菜。程遙遙和孟姐沿著岸邊走了會兒,又買了幾斤菱角。鮮嫩的紅菱已經下市,現在隻有硬殼黑菱角,煮著吃口感粉糯。

  回到劇組,程遙遙一頭紮進廚房裏忙活開了。

  幾十隻大螃蟹蒸熟了攤在鍋蓋上冒熱氣兒,個個滿殼頂黃的。程遙遙和孟姐坐在旁邊,趁熱吃了幾隻,就洗了手開始剝螃蟹。兩人拿著拆蟹專用的銀簽子,撬開蟹殼,把竄熱氣的蟹黃挖出來,再拆蟹腿肉。

  蟹黃,蟹膏和蟹肉分別擺放成兩堆,蟹黃多,蟹肉少。這活兒瑣碎,考究手上功夫,孟姐絮叨著:“這螃蟹肉拆出來就腥了,你要做啥?”

  ”做出來你就知道啦。”程遙遙神秘地笑。

  兩人忙活許久,脖子都酸了才把蟹肉拆完。

  程遙遙拿了一塊老薑削皮切片,大蔥切片。鍋裏下兩大勺豬油,放蔥薑爆香後挑出蔥薑,倒入蟹黃和蟹肉翻炒起來,再放入蟹膏增添膏腴的口感。

  蟹黃蟹肉和蟹膏漸漸與豬油融合在一起,鮮香勾得孟姐口水都要掉下來了,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這麽香!”

  程遙遙笑:“還沒好呢。”

  鍋裏橙黃色的蟹黃蟹膏與油脂滋滋翻滾著,小火慢熬五分鍾,醬汁逐漸變成合適的稠度,程遙遙往鍋裏倒入兩小勺黃酒,一點白醋和胡椒粉,再次翻炒。

  剛才那股霸道的香氣陡然一變,混雜的腥氣消失不見,變得鮮醇圓潤,比剛才更是誘人!

  程遙遙這才小心翼翼將禿黃油都盛進一個大盆子裏晾著。五十幾斤大閘蟹,隻熬出了半盆的醬。

  程遙遙盛了兩碗熱米飯,澆上蟹黃醬,遞給孟姐一碗:“嚐嚐看。”

  孟姐早就忍耐不住了,扒拉了一大口。鮮!這是第一個感受,顆粒感的蟹黃混合著絲絲縷縷的蟹肉,在舌尖爆炸時地迸發出鮮香醇厚的滋味。這與清蒸大閘蟹的鮮又不同,濃鬱的蟹黃,豐腴的蟹膏,熬製後更富有嚼勁的蟹肉都吃透了豬油,黃酒和花椒是點睛之筆,化解了螃蟹的腥,將這滋味又拔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剛才明明吃飽了,孟姐還是狼吞虎咽,將這一碗拌著醬的熱米飯眨眼吃得精光!她意猶未盡地道:“到底是什麽?”

  程遙遙笑道:“禿黃油。蘇州也叫蟹肉膏,老蘇州人都會做。”

  孟姐唏噓道:“又加豬板油又是這麽多蟹黃,我看普通人家如今也是吃不起了。”

  孟姐厚著臉皮道:“好遙遙,你這蟹黃醬賣我一斤!”

  程遙遙笑道:“過幾天閑了,你買一簍子螃蟹來,我幫你做。”

  “真的?”孟姐喜出望外,又不好意思地道:“那多麻煩你啊。”

  程遙遙笑道:“沒什麽麻煩的。我還有事兒要麻煩你呢。”

  孟姐滿口子答應下來,也不問程遙遙要她幫什麽忙。

  等禿黃油晾涼了,程遙遙拿了幾個空玻璃瓶裝好。給導演送了兩罐,副導演和編劇攝影師各送一罐。剩下的兩罐子則小心打包好,準備寄回臨安城去。

  作為豬板油的謝禮,程遙遙親自教老李蒸大閘蟹的竅門,還教他煮了兩道菜。

  今天劇組的午飯獲得了交口稱讚。一人分到了兩隻團臍的大閘蟹,滾燙地上桌,一掰開滿滿的黃。用紫蘇葉和黃酒蒸的,一點兒調料不用加,肉鮮嫩得叫人舌頭都想吞下去。

  那一大盆辣椒燜雜魚也是鮮美香辣,小雜魚和蝦都收拾得很幹淨,燜得跟湯汁融在一起,連刺帶殼都能嚼爛,鮮美香辣,吃得人鼻尖冒汗。

  蟹黃豆腐則鮮得掉眉毛,他們還從未嚐過這麽香的豆腐!

  老李被眾人誇得紅光滿麵。他在廚房裏幹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獲得眾口交讚的好評!隻有程遙遙笑而不語,纖指利落地掰著蟹殼。

  男一號孟銳坐在程遙遙對麵,看著她笑:“遙遙吃蟹這麽幹淨。”

  吃蟹的時候很難不狼狽,特別是不常吃蟹的人,連殼嚼爛了,渣子吐一地。而程遙遙吃蟹的模樣仍然優雅,一根筷子就能把蟹肉都拆幹淨,吃完的螃蟹殼還能拚成一隻完整的蟹。

  孟銳一說,其他人都看向了程遙遙,頓時有些自慚形穢。特別是女二號劉悅,聽見孟銳誇獎程遙遙,心裏就十分不自在。偏偏她自己吃得滿手蟹黃,又沒法子反駁他的話。

  眾人吃完飯去刷飯盒,劉悅就跟幾個女演員嘀咕起來:“吃個蟹也翹個手指,瞧她嗲得!”

  旁人道:“她就是個三層樓上的小姐,跟咱們說不到一塊兒。”

  有個促狹的姑娘笑道,“你也犯不上跟她生氣,人家有對象的。”

  程遙遙來蘇州時,有個男青年追著火車跑的事兒全劇組都知道。

  劉悅心思被拆穿也不生氣,道:“她這個月天天跑導演那兒,一個電話都沒接著!”

  其他人驚訝道,“你聽誰說的?”

  劉悅得意地賣起了關子:“這你們就別管了。”

  眾人想到程遙遙最近心情低落的模樣,也不由得嘀咕起來:“不會吧?程遙遙也能被人甩?”

  “長得模樣好些就不能被甩了?”劉悅道,“她天天一個人悶在宿舍,除了巴結導演和孟姐,誰也不理。這種三層樓上的小姐,能談到什麽好對象。”

  幾人正說著,忽然背後有人問:“請問這裏是《迢迢》劇組嗎?”

  劉悅回頭一看,不遠處的樹下站著個麵生的青年。他個子極高,提著一個軍綠色的行李包,風塵仆仆,一雙眼卻亮如寒星。

  劉悅的臉頓時熱辣辣的,心跳都亂了。其他姑娘也是你推我,我推你,都不好意思說話。

  青年將問題又重複了一遍,嗓音帶著些缺水的嘶啞。

  劉悅大著膽子道:“這兒就是《迢迢》劇組。”

  青年狹長眼眸落在她臉上。劉悅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你找誰?”

  “我找程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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