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作者:棠酥      更新:2022-05-09 16:14      字數:4479
  這些日子謝昭忙著,程遙遙也沒有閑下來。

  選拔工農兵大學生的消息漸漸傳開了, 知青們的心思全都活絡了起來。就算是明知自己實力不行的劉敏霞, 也生出了幾分希冀。

  畢竟誰真的願意一輩子紮根農村呢?當初下鄉時懷揣的一腔熱情,也早就被鄉下艱苦的環境和勞動磨滅了。對於知青們來說, 哪怕是隻有一絲絲的希望, 他們也會拚盡全力地抓住。

  程遙遙對這個名額並沒有興趣,可架不住她有投票權啊!知青們都被組織到一起, 沒完沒了地開會討論,這就免不了要碰見沈晏了。

  自從那天幫張曉楓打聽了消息後, 程遙遙對沈晏一個正眼都不給了,見到他轉身就走。可這態度在沈晏眼裏就成了欲擒故縱。從前的程遙遙一顆心都係在沈晏身上, 隻換得他棄如敝屣。現在的程遙遙對他翻臉不認人, 倒讓沈晏對她欲罷不能了。

  有沈晏在的地方就有程諾諾。當著程諾諾的麵,沈晏還不敢如何,可他那癡纏的眼神明晃晃得其他人都發現了, 哪能逃得過程諾諾的眼睛?

  程遙遙對這兩人煩不勝煩, 其他人更是議論紛紛。隻有張曉楓和韓茵知道內情,每次開會的時候都緊緊圍著程遙遙, 這才讓沈晏沒有機會上來糾纏。

  這天晚上,謝昭很晚才回到家。

  “哥哥你可算回來了。”謝緋高興地迎上去, 道:“都等你回來吃點心呢。遙遙姐做了杏仁豆腐!”

  謝昭順著看去, 小桌上擺著幾碗白生生豆花似的東西, 雪白細膩。謝奶奶和程遙遙都坐在桌子邊, 好像在等他。

  謝昭眼神落在程遙遙臉上, 停頓了幾秒。程遙遙愛答不理地掀起眼皮看他,忽然抽了抽鼻子:“哪來的酒味兒?”

  謝奶奶也站起身來:“昭哥兒,喝酒了?你晚上去哪兒吃飯了?”

  謝昭去洗了把臉,道:“支書家。”

  程遙遙瞬間炸了毛:“你幹嘛去他家吃飯!”

  謝昭看了她一眼,語速比平時慢一些:“支書孫子周歲,留我吃飯,喝了兩杯。”

  程遙遙恨不得上去撓花他的臉,可當著謝奶奶和謝緋的麵,隻好跺腳道:“酒味兒臭死了!”

  謝奶奶把茶缸塞謝昭手裏道:“快漱漱口。哎,喝了酒明天要頭疼的。”

  謝昭聽話地漱了口,又猛喝了幾口茶水,道:“我去睡會兒。”

  謝奶奶擔心地道:“昭哥兒,要不吃碗點心再去睡?”

  “不了,很累。”謝昭走出幾步,又停下來,像是忘記了什麽,眉宇間透著一股嚴肅的困惑。

  他漆黑眼眸轉動,落在程遙遙臉上,才忽然一亮:“等會叫我,幫妹妹打洗澡水。”

  謝奶奶哭笑不得,推他道:“行了,先去睡會兒 !”

  謝昭固執地重複了一遍:“記得叫我。”

  還是程遙遙沒好氣道:“知道了!”

  謝昭這才慢吞吞走了。

  謝緋偷笑著對程遙遙道:“我哥哥喝醉了是不是很好玩兒?”

  “他喝醉了嗎?”程遙遙懷疑地道,“他臉也不紅啊?”

  謝緋笑道:“我哥喝酒不上頭,但是喝醉了就像個孩子似的。”

  程遙遙忍不住一笑,又趕緊繃起小臉。

  程父上回寄來的包裹裏有一包南杏仁,質量上乘,用來做杏仁豆腐正好。杏仁豆腐口感細膩清淡,帶著微苦的杏仁香,長期吃能安神平喘,美白肌膚。隻是做起來格外費功夫,現在又沒有料理機,一切全憑手工。程遙遙拿小磨磨了一下午,又用紗布濾了幾遍,才做出這麽細膩的口感。

  杏仁豆腐盛在小碗裏,白嫩嫩顫巍巍,澆上一勺蜂蜜,比豆花更嫩,比涼粉更醇,謝奶奶和謝緋都吃得讚不絕口。

  謝奶奶把剩下的一份吊回井裏,道:“等昭哥兒明早起來吃。遙遙廢了這麽大功夫做的,得讓他嚐嚐。”

  程遙遙小聲哼唧道:“活該他吃不到。”誰讓他去小禿子家吃飯了!

  謝奶奶打了個嗬欠,回屋睡覺去了。老人家一向睡得早,純粹是為了等謝昭回來才熬到這會兒的。謝緋去洗了澡,替程遙遙把水燒上,也回屋睡覺了。

  程遙遙自己在院子裏玩了會兒,等水燒開了,就去喊謝昭起來。

  謝昭的屋子是雜物間改的,外間放著藥材和皮草,裏間隻有一鋪床和一張桌子,簡陋之極。

  謝昭敞著衣襟躺在床上,鞋都來不及脫,睡得很熟。這屋子裏涼,他毯子也不蓋,睡得熱氣騰騰。

  程遙遙喊了兩聲:“謝昭,謝昭!”

  謝昭平素睡覺警醒得很,程遙遙在隔壁一叫他就過來了,此時卻巍然不動。程遙遙湊近了看他,聞到了他衣襟上的那股酒味兒,還是高粱燒!

  酒量不行還學人家喝白酒。想到他是去誰家喝的酒,程遙遙立刻嫌棄地推他:“你醒醒,我要洗澡,給我打水啦!”

  謝昭“嗯”了一聲,沒動。

  程遙遙像隻撒潑的奶貓,抓住他衣襟開始搖:“誰讓你去喝酒的,起來起來起來……”

  謝昭皺了皺眉,閉著眼一把將人按進懷裏,“不要鬧。”

  程遙遙重重撲在他胸膛上,謝昭還沒洗澡,身上帶著一股蓬勃的荷爾蒙味道和淡淡酒氣。

  “唔……”程遙遙捂住嘴巴,堪堪忍住一聲綿軟的哼聲,氣得撓了謝昭一把。

  謝昭皮糙肉厚,眉頭都沒皺一下,胳膊鐵箍一樣圈著她。

  謝昭身上的味道很好聞。程遙遙深吸了一口陽氣,臉頰一熱,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太沒出息。她一邊自我唾棄,一邊抓緊機會湊在謝昭頸側嗅來嗅去。

  謝昭低笑了一聲,低沉而有質感的音色迷人,嚇得程遙遙瞬間清醒過來,渾身僵硬著一動也不敢動。

  謝昭下巴抵著她發絲蹭了蹭,呢喃了一句“妹妹”,又沒了動靜。

  程遙遙吊著的一口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惱火地瞪著謝昭的鎖骨,嚇死人了!程遙遙靜靜等了一會兒,抱著謝昭的胳膊小心翼翼抬起來,一邊擰著腰往外退,一點一點蹭了出去……

  謝昭發出一聲含糊的咕噥,翻過身,一條長腿哐當壓了上來。

  程遙遙被壓得內髒差點吐出來,拚命撲騰著推開他,誰知謝昭就像要被搶走玩具的熊孩子似的,雙手雙腳都纏了上來。程遙遙那點兒力氣根本是螳臂當車,眨眼間就被當作抱枕抱在了懷裏。

  程遙遙自暴自棄地不動彈了。

  陽氣借著肢體觸碰澎湃地湧入身體,令小荷葉瞬間舒展開來,歡快搖曳。

  程遙遙瞪著謝昭近在咫尺的睡顏,狹長雙眸闔著,一雙眉鋒銳入鬢,令他平添幾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肅感。往下看,鼻梁高挺,一雙菱唇不厚不薄,微微張著,呼吸間帶著一股淡淡酒氣。

  程遙遙鬼使神差地盯著他的唇,小聲叫道:“謝昭,謝昭你醒著嗎?”

  沒有回答。謝昭呼吸均勻綿長,睡得很熟。

  程遙遙扁了扁嘴。她還生謝昭的氣呢,並不想親他!這隻是為了吸陽氣罷了!

  一雙狹長眼眸在黑暗中睜開,像蓄勢待發的狼。

  ……

  程遙遙被迫吸收著澎湃的陽氣,這幾天消耗的陽氣很快就補了回來,而且充盈得過了頭。

  不知多了多久,虛空裏響起水滴聲,吵醒了程遙遙。

  小荷葉長了大一圈,歡快地向程遙遙展示。程遙遙煩得直接把它屏蔽了,雙腿亂蹬,踢到了一個結實溫熱的東西,頓時驚醒過來。

  天窗裏漏進一點灰蒙蒙的光線,程遙遙看著跟自己交頸而眠的謝昭,昨夜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

  “……”程遙遙竭力保持鎮定。

  程遙遙小心地抬起謝昭的胳膊,把毯子卷了卷塞進他懷裏,謝昭抱著那卷毯子翻過身去,程遙遙趁機脫身溜下床。

  她踮著腳撿起散落的衣服套上,回頭看了眼,毯子一角擋在謝昭下腹,肌肉線條在晨光裏山巒般起伏,他睡得眉目舒展,短發亂糟糟支棱著,透出幾分少年氣。

  程遙遙莫名想在床頭放點錢……她搖搖頭,提起拖鞋,做賊似的溜出了謝昭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謝緋來敲門喊程遙遙吃早飯,程遙遙一直裝睡沒敢出去。直到中午,她才慢吞吞洗漱,出了房門。

  一出去,就看見坐在院子裏幹木匠活兒的謝昭。

  “!!!”程遙遙一個激靈,轉身就想回屋。

  謝緋已經叫道:“姐姐,你總算起來啦,準備吃午飯了!”

  “……哦。”程遙遙隻好僵硬地轉過身,走到院子裏洗漱。

  滿院子的木香味。浴桶已經初見雛形,謝昭在打磨木桶邊緣的毛刺,褂子上汗津津的,不知道幹了多久。

  程遙遙盯著他身邊的水缸許久,才同手同腳地走過去舀水,然後飛快地捧著水跑開了。

  謝昭:“……”

  謝昭冷著臉丟下工具,走到井台邊舀水洗臉。

  兩人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中間恨不得隔開一個院子的距離。謝奶奶把飯菜端上桌,心裏也不知道該愁還是該鬆口氣。

  中午飯是奶奶做的,擂茄子,青椒炒臘肉,苦筍湯,木耳炒雞蛋,謝昭那碗白米飯裏還臥著個雞蛋。這時節幹活兒,細糧可省不得了。

  謝昭吃著飯,臉上看不出什麽來。程遙遙偷偷看他一眼,如坐針氈。昨天晚上的事謝昭到底記不記得啊?

  謝奶奶關切地夾了塊肉放在謝昭碗裏:“昭哥兒,怎麽了,胃口不好啊?”

  謝昭道:“頭有點疼。”

  “高粱燒勁兒大,難免的。”謝奶奶嗔怪道,“下回可別喝酒了。你現在開著拖拉機呢,喝酒誤事的。你看你,昨晚喝醉了,也沒給遙遙打洗澡水,今早起來鍋裏水都是滿的。”

  程遙遙一口飯嗆住了,咳得臉色通紅。

  “你看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謝奶奶和謝緋忙著給程遙遙拍背順氣。

  謝昭倒了杯水遞給她,程遙遙看了他一眼,就跟被燙著似的轉開目光,喝了好幾口水才慢慢平複下來。

  謝昭眼色沉了,幾口扒拉了飯就起身道:“我去上工了。”

  謝奶奶擔心道:“你頭還疼不疼?要不再請半天假,別去了?”

  “沒事了。”謝昭戴上鬥笠,道,“走了。”

  最後一批瓜運走的那天,天色乍變,下起了傾盆大雨。甜水村的村民們十分慶幸,冒雨摘瓜可不是個好差事。

  雨勢凶猛,下午時天色就暗了,狂風大作吹得窗戶哐當作響,雨水夾雜著葉子往屋裏撲。程遙遙跟謝緋忙著把院子裏曬著的幹菜端回廚房,雞籠和柴火堆蓋上油布,淋得一身是水。

  程遙遙站在廳堂的台階前,伸出手,雨水打在掌心生疼:“這雨好大啊!涼快多了!”

  “遙遙,別站外邊,天上打雷呢。”謝奶奶點了盞煤油燈,看著天色擔心道,“這雨不知道多久才停,昭哥兒這會兒早該回來了吧?”

  謝緋算了算時間,寬慰著奶奶:“我哥早上就進城了,這會兒估計在城裏避雨,肯定沒事的。”

  話雖如此,看著這大雨潑天的架勢,三個女人都提心吊膽著。

  天空中電閃雷鳴,廳堂裏光線昏暗,煤油燈的燈火被吹得忽明忽暗。謝奶奶編著草鞋,她編了幾十年的草鞋,閉著眼睛手指也能熟練地在稻草裏穿梭,半個鍾頭就能編出一雙結實的草鞋。解放鞋不透氣,村裏人夏天還是習慣穿自家編的草鞋,透氣又省錢。

  程遙遙拿了小板凳坐在廳堂前吹風,雙手托著下巴,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謝緋拿了根繩子跟她玩兒翻花繩,她也提不起精神來。

  漸漸的,天色漆黑一片。

  程遙遙終於回過神來,道:“我去點燈。”

  她才站起身,一陣拍門聲穿破了雨幕:“開門!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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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遙:冷戰也不耽誤我吸陽氣。

  遙遙的一小口。

  謝昭的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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