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清歌一片      更新:2022-05-09 15:58      字數:2670
  善水感覺到他的那隻手在輕輕撫她散在後背的長發,聽到他問自己:“今天的事,嚇著了你嗎?”

  善水一臂支在他胸膛上,稍稍抬高身子,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裏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她卻辨不出這句話到底是出於關切,還是在譏諷。

  “你覺得呢?”

  她終於應了一句。

  他笑了起來,道:“怪我沒想太多。往後再不會這樣了。”

  善水跟著勉強一笑。

  “你不喜歡我,卻又想替我生兒子,是不是?”

  他盯了她片刻,忽然又問道。

  善水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絲煩躁,為他這樣的囉囉嗦嗦。

  為什麽不直奔主題?那樣多幹脆。反正他不是也正有那種需要嗎?

  “我去把燈吹了先……”

  善水看向燭火,顧左右而言他。

  霍世鈞的眼裏閃過一絲不快,收了原本在撫她長發的那隻手,說話的聲音也驟然涼了幾分:“不必。點著燈好。看得清楚些。”

  善水哦了一聲,略微有些尷尬。

  她也感覺到了他情緒的突然變化。僵了片刻,正尋思著接下來自己是不是該主動點,忽然聽他道:“你這樣子,叫我還有什麽興趣和你睡覺?我又不是沒見過女人。該怎麽樣,不用我多教了吧?”

  善水一怔,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終於坐起身來,在他注視之下慢慢褪去了衣裳,隻留那隻蔥綠的小肚兜和下麵的褻褲。

  “再脫。洞房夜的時候,你不是脫得很痛快?”

  他掃一眼她光裸的肩臂,望著她似笑非笑。

  善水略微咬了下唇,瞄一眼他,見他反正也差不多全裸了,一氣兒便把自己脫了個光。

  他的視線睃巡過她全身,眼裏那一直未曾消去的焰火此刻燃得更烈,喑啞著聲道:“想生兒子的話,你有幾分本事,全都使出來。”

  善水一咬牙,猛地起身跨坐了他的腰腹之上……。

  他沒防備,一愣,喉結微微上下滾動,人卻笑了起來,伸手按在了她的後背,將她壓向自己,叫她的胸前盈軟緊緊貼住他的身軀,這才在她耳畔低聲道:“你前次說你不喜歡和人親吻。我卻和你相反。女人若不用嘴來親我,我便提不起興趣。你不是想生我的兒子嗎?那就親我,親到我滿意為止。”

  善水終於明白了過來。這個男人到現在還在為她洞房夜的那次拒吻耿耿於懷。

  “霍世鈞,你過分了。”

  善水忍無可忍,用力掙脫開他按住自己的手,忍下心中的怒氣,抬頭盯著自己麵前這張年輕英俊卻邪惡至極的臉,一字一字道。

  她是想生兒子沒錯,但這個人也太無恥了,竟會記仇到這樣的地步。

  霍世鈞朝她微微一笑,抬手輕輕撫過她如黑緞剪出的一邊眉毛,輕聲哄道:“嶽父不是叫我要多指教你嗎?乖柔兒,記著要聽話。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條,極其重要。你聽我的話,我就會對你好。別說一個兒子,就是十個八個,都沒問題。”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麵子。

  善水就這樣趴在霍世鈞的身上。兩人誰都沒再開口,四目相對,僵持著。

  墨子是實用主義者,老莊是浪漫主義者,儒家是把現實和理想妥協到一起的典範。善水到底屬於那一派,在做薛家女兒的這十六年中,基本不用她去考慮這樣嚴肅的一個人生觀問題。直到現在,她發現情況不對勁了。她被人提著架在了一隻火爐之上,稍不留意就會變成一隻烤熟的火雞。出於生存的考慮,她將自己歸入實用主義範疇。

  這不是現代社會。從前的善水,要是嫁了個不滿意的丈夫,盡可以往獨立發展,最後踢掉男人也沒問題。現在她卻沒這樣的膽氣——就算有,也沒有她發揮的餘地。

  奉旨成婚。除非是她犯了大錯,或者是薛家觸了大律,她才有可能離開這座王府,並且不是光鮮體麵地離開,而是背負著惡名或罪名離開。

  無論是惡名還是罪名,她都承擔不起。所以她唯一的選擇就是妥協。

  別管丈夫是什麽人,既然入了這座王府的大門,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往後怎樣盡快立穩腳跟,妥妥地過一輩子。女人在這種情況下,通常有兩條途徑。第一種是固寵,用盡手段籠絡住丈夫的心。第二種,生出自己的兒子。

  善水在洞房夜之前,也不是沒想過抓住丈夫的心。不想一夜洞房,天明相看兩相厭。她覺得自己沒本事駕馭住這樣的一個男人,所以退而求其次,生自己的兒子。

  千萬別相信什麽與世無爭、做隻王府後院裏的一隻米蟲。沒一個能足撐她腰杆的娘家,再沒兒子的話,她薛善水憑什麽在霍世鈞手下討生活?更別談在王府裏立足了。一個不得丈夫歡心、膝下又空虛的正室,到了最後,隻怕丈夫寵姬身邊的通房丫頭臉麵都要比她大幾分。

  現在,考驗善水這種實用主義精神的時刻再次到了。

  之所以用“再次”,是因為她與霍世鈞成婚的短短數日裏發生的寥寥可數的那幾次交鋒,無不在說明一件事,她其實是個失敗的實用主義者。

  她如果徹底地實用化,那麽洞房夜一開始,麵對霍世鈞這個丈夫,她就應該把尊嚴麵子什麽的統統都踩在腳底,哄順這個男人才是王道。但是她就這麽矛盾著,一邊用實用主義精神引導自己去達到她想要的目的,一邊卻又死死地守住自己最後的底線。

  所謂底線,這種東西其實可有可無。放著,它是一個人自以為的最後的尊嚴碑,真狠下心扯掉,也就一文不值,什麽都不是。

  現在,她要麽屈從他,扯掉自己最後的底線,讓他得到心理滿足,從而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要麽,就像前幾次那樣,與他不歡而散。

  “聽話……”

  霍世鈞的手忽然捏到她的下巴上,將她的臉微微抬高幾分,喑啞著聲音道。

  不止是他說話的聲音,他此刻微微眯起的一雙眼睛裏,透出的情欲之色也更濃濁了幾分。

  他已如箭在弦上,卻還不忘他的驕傲,保持他的做派,一定要先把她徹底踐踏在腳下,這才肯施恩般地布他的雨露……

  善水臉色微變。

  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了,她終究隻會是個半調子的實用主義者而已。無論是從前、現在,或者以後,她或許可以拋掉一些東西,但心底深處的另些固有東西,就像毒藥融入了她的骨血,永難改變。

  她撇開了頭,也撇開他還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在他驚訝的注視之下,朝他微微一笑,然後伸手將他按在自己後背的另隻手給搬開,翻身便從他身上滾了下來,躺回榻上,順手扯過被衾掩住自己的胸腹。

  霍世鈞起先的麵上訝色很快就變成隱隱恚怒,與原本就有的濃濁情欲混在了一處,神情十分怪異,就連呼吸聲,都透出了那麽幾分冰刀般的尖銳。

  “這就是你的態度?”他終於單臂支起半邊身體,冷冷地看著她道,“你真的想好了以後?”

  善水麵上帶了淺笑,伸出一隻雪白臂膀,學他剛才的樣,指尖撫上他此刻緊緊繃住的下巴頦,再落到他的喉結之上輕輕摩挲。見他僵硬著不動,臉色愈發怪異。這才朝他輕歎口氣,仿佛有些苦惱地道:“我還沒想好以後呢……以後怎麽樣,我也不知道……等我想好了,我再跟你說……好不好?”

  霍世鈞本來是很憤怒的,意外加憤怒。但是現在見她竟又做出這樣無辜苦惱的模樣,像在撒嬌。那隻手甚至大膽地摸上了他的喉結,被她指尖碰觸過的頸項像有羽茸在上來回掃動,又麻又癢,這種感覺甚至驅散了些他原先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