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的夜晚，古城裏車水馬龍，燈火璀璨，我獨自坐在人民路的尾端吸著煙，我終究沒能趕回去陪老米和我媽過年……我心裏充滿了說不出的孤獨。

  但我並不是最不幸的那一個人，經曆了這麽大的一場暴風雨之後，曹小北患上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楊思思在今天早上帶著曹小北去了德國治療，她沒有讓我送，隻是在臨走的時候，跟我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葉芷也回了上海，悄無聲息。

  此刻，如果不是腳踩著大理的土地，我真懷疑這是一場夢……一場特別漫長的夢！

  我想笑，又有點想哭……因為，在這些閃爍的燈火下，我想起了這些年經曆過的喜怒哀樂……

  突然，我特別想睡一覺，一睡不醒的那一種，這種消極，源於我心裏的挫敗感。

  如果感情的世界裏也有勝負的話，我無疑是輸的最慘的那一個……我必須接受一個現實，我的世界裏沒有愛情了，可即便一敗塗地，我也輸的心服口服，因為隻有最真摯的人，才配得到最真誠的愛情。

  ……

  “米高，餃子都包好了，趕緊過來吃年夜飯！”

  直到馬指導給我發來了這條語音信息，我才猛然想起，我在這裏還有一群朋友，可是我不想吃飯，也沒有一點想把自己融入到人群中的欲望……

  我關掉了手機，獨自蜷縮在街頭的長椅上，迎著閃轉流離的煙火，抱頭痛哭……

  ……

  三年後。

  上海一個高檔住宅小區內，我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著煙，這是我在上海買的第二套房了，196平，五居室，五個獨立的衛生間，南北通透。

  昨天，我把車也給換了，換了一輛全新的寶馬760LI，七係裏麵的最頂配，價值二百多萬。

  我漸漸覺得上海這座城市，變得開闊、豁達了起來，我終於不用再去擠公交，並且有自己的專用停車位，我徹底甩掉了擁擠的煩惱，我甚至在自己的房子裏，專門留出了一間，做了健身房，裏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健身器具……我喜歡在這些器具上揮汗如雨，因為每次累到滿頭大汗的時候，我都會忘掉很多事情。

  朋友們都覺得我如此健身，是因為在乎身體，可是煙和酒，我都沒有戒掉。

  ……

  掐滅掉手上的煙，我又從酒櫃裏拿了一瓶酒，然後拉開窗簾，站在39樓，俯視著身下這座城市……我看見了交錯的燈光，一半明豔，一半暗淡，它們在融合的時候，特別像生活……但是站在這座樓上，我已經看不到散發著惡臭的菜市場，也看不到啤酒隻賣兩塊五一瓶的夜市大排檔……可是，我卻無法否認它們的存在，因為我就是從那裏一路走過來的。

  我就這麽沉迷在過去和現在的影像裏失了神，直到有人在外麵敲響了門。

  ……

  打開門，站在我麵前的，是童雨薇，她是我新交的女朋友……不，已經不算新鮮，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好像快有一年了……她是我在夜場認識的……

  她皺著眉頭向我問道：“你又喝酒了？”

  “喝了點兒……有事嗎？”

  “我們分手吧。”

  我笑了笑，問道：“為什麽要分手，是我哪兒做的不好嗎？”

  “是我做的不好……所以，你從來都沒有用真心愛過我。”

  我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然後用很平靜的語氣，問道：“我給你買房，給你買車，難道這還不算愛？”

  “你是想跟我算賬嗎？……那我的青春誰來賠？……難不成讓我白白陪你睡了一年？”

  “送給你的東西，就是送給你了。”

  “嗬嗬……也是，你已經這麽有錢了，怎麽會跟我計較這麽一點小東西！”

  我看著童雨薇，然後木訥了許久，才終於開口向她問道：“是啊，我已經這麽有錢了，你為什麽還要和我分手？”

  這是我非常、非常想知道的一個問題，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想回答，她開始脫自己的衣服，然後輕聲在我耳邊說道：“米高，記住我的身體……”

  ……

  夜就這麽深了，我逃一般的離開了空蕩蕩的屋子，然後找了在這個城市，唯一交心的朋友，陳進……三年多了，他跟我一樣，自從離開了大理，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我們迎著冷風，坐在商會大廈的頂樓，他抽煙，我喝酒……

  我笑著對他說道：“我好像得抑鬱症了，每次站在高的地方，都有一種想跳下去的衝動……你說，這會不會真的是一種解脫呢？”

  “得了吧，你丫是把抑鬱症當成一種時髦病了？……就算是得抑鬱症，也應該我得……你說，我現在也算是事業有成了吧？可是妮可為什麽情願等著曹學出獄，也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這得問你自己。”

  回了這句之後，我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病人在嘲笑另一個病人。

  “臭傻逼！”

  陳進罵了我一句，便自顧自的吸起了香煙……忽然，他又正色對我說道：“對了，大理那邊的朋友，跟我說了一個事兒……一年多前，曹金波得了胰腺癌，在看押期間，就已經死了！”

  “是麽？”

  “錯不了，是公安局的朋友說的……昨天聊天，不知怎麽就聊到了曹金波這個人……話說，我們也真的很久沒有去大理了……其實也沒什麽好留念的，一個讓人傷心的地方……還是上海好！”

  我不置可否，隻是拿起酒瓶又猛喝了一口酒……我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有人在唱，我又聽到了那首《再見，二十世紀》，可是我的心已經麻木，我沒有給自己任何感覺，也沒有刻意去回憶什麽。

  ……

  許久之後，我終於開口向陳進問道：“你最近工作怎麽樣？”

  陳進立刻嘲笑著回道：“你是想和我打聽葉芷吧？”

  “三年了，你見我和你提過這個人嗎？”

  “對，三年了，你終於忍不住，和我提起這個人了！”

  “你要是不能和我好好說話，我這就回去睡覺。”

  “別啊，好不容易等你約我一回……米高，有個事兒，我是真忍不住，想和你說。”

  “說點靠譜的。”

  陳進往我身邊湊了湊，然後小聲說道：“我要跟你說的，就是葉總那個孩子……上個星期，我在集團的地下車庫，見到她了，她就抱著那個小東西……日了，和你真有一點像……特別是那眼神，半眯著眼睛看人的時候，就特別輕浮！……真的，和你一模一樣！”

  我錯愕，又罵道：“你他媽能不能說點人話？！”

  “你們……真沒發生過關係？”

  “我發誓，我連她上衣都沒有脫過。”

  陳進給了自己一嘴巴，然後回道：“你就當我嘴臭，這話是不能亂說！”

  ……

  間歇的沉默中，我們倆一起躺在了天台上，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喝完了一整瓶酒，我有些困了，想睡在這裏……

  “米高，馬上又要過年了……咱們今年去泰國過吧，聽說瓶哥買了一艘遊艇，咱們就在遊艇上喝紅酒、看海景……然後迎接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第33個年頭！……我現在也他媽看開了，既然感情上已經不能如意，那生活上一定不能虧待自己……明年，我也在普吉島買一套房……”

  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陳進，然後說道：“你自己去吧……我想回家過年……”

  “別回家惹你爸媽生氣了……你他媽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還是跟我去泰國吧！”

  我沒有言語，隻是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忽然很想回大理看看，看看那裏的朋友，看看那裏的風花雪月！……我不知道，這些年一直沒有去大理，甚至不打聽和大理有關的任何事情，算不算是一種逃避……但是我從來都沒有忘了在那裏所發生的一切，我至今仍保留著“我在風花雪月裏等你”這個客棧的營業執照……這是鐵男當初送給我的，也幾乎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之一。

  ……

  次日，我便乘坐最早的航班，從上海飛到了大理，我坐在出租車上，看著眼前熟悉的蒼山和洱海，心裏百感交集……

  我就這麽看著，直到車子駛入了218國道後，我才對司機說道：“師傅，你給推薦一個客棧吧……我晚上得找一個地兒住。”

  “想住什麽樣的客棧？”

  “大理的客棧文化，領先全國，當然是越有情懷的越好。”

  司機笑了笑回道：“你前麵就有。”

  “什麽？”

  司機示意我往前麵看。

  我抬頭看去，廣告牌上，當初那些保護洱海的宣傳語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客棧的廣告。

  我那早已經麻木的心，忽然狂顫不止……

  我趕忙撥打了廣告牌上的訂房電話。

  五秒鍾後，我聽到了那個無數次在我夢中出現過的聲音，她用很輕柔的腔調對我說道：“您好，一間客棧，一座城，一生隻等一個人……大理，我在風花雪月裏等你客棧，歡迎谘詢……”

  “一間客棧，一座城，一生隻等一個人……”

  我瞬間兩眼模糊……這一刻，我仿佛透過這座城市的“風花雪月”看到了她快30歲的樣子……恰恰是我最美好的人生，也是兩座城市的抉擇！

  （大結局）（關注公眾號坦克的書攤關注更多作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