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夜色又深沉了一些，抬頭看看天空，除了最西邊的地方有一片暗紅色的雲層，其他地方都已經是漆黑一片，而各種各樣的燈光就夾雜在夜色之中，雖然織起了一片絢爛，也讓人感到空虛……

  我避開了葉芷的眼神，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顆話梅放進嘴裏，這麽嚼了幾口之後，才開口對她說道：“我覺得這事兒沒必要讓思思知道。”

  “理由呢？”

  “因為不管她知不知道，結果都不會改變……這個階段，我是肯定不會回上海的。”

  “你這個想法很自私。”

  “自私？”

  “不自私嗎？……你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完全隻考慮到了自己，卻沒有顧及其他人的感受……我記得你不止一次和我說過，三三沒親沒故，你把他從香格裏拉帶出來，就和他的兄長一樣，你要對他負責任……三三這人沒什麽社會經驗，但是你有，你難道不知道他帶著你的項目出走，是犯了商場的大忌嗎？如果思思她爸是拿真心對他，那還好，如果不是，那他以後的職業生涯就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有了一個特別大的汙點……這對他的未來是很不利的！”

  “我知道，而且已經說給他聽了，可是他直接甩給了我一句，一切後果他自己承擔……我是對他有責任，但我沒能力去控製他的欲望……他去上海，確實是比跟著我有前途多了！”

  “你難道就這麽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我看著葉芷，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那你覺得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事先聲明，這純屬我個人的分析，對或不對，你自己斟酌。”

  “嗯，你說。”

  葉芷與我對視的同時，又說道：“將心比心，如果你有一個很任性的女兒，她離家出走了，誰都聯係不到她，而且大家都知道，她不是帶著好心情走的，她是在療傷……你擔心還是不擔心？”

  “當然擔心！”

  “這就很好理解了，我覺得思思她爸這麽做，一方麵確實覺得你是一個可造之材，而且也受過你的幫助，所以想給你一個機會；另一方麵，他是想讓思思回去，在他們眼裏，隻要你人在上海，就沒有什麽矛盾是不能解決的。”

  “可是……可是她爸上次明確向我表達過，他不認為思思這次出走是一件壞事情，他覺得思思需要這樣的經曆來讓她自己變得成熟起來。”

  “他還能怎麽說？難道讓你把女兒還給他，罵你是混蛋？……如果他真這麽說了，你們也等於把臉皮給撕破了，以後還怎麽相處？……三三也一樣，因為思思救過他的命，他對思思的感情應該很特別，所以他這麽做，可能並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他就是想讓思思早點回上海，也想讓你們之間有一個結果……他以為一鍵遊這個項目在你心裏有很重的分量，可是他卻不了解你這個人，他覺得自己會成功，反而弄巧成拙，把局麵變得這麽糟糕！”

  我低頭不語。

  葉芷又向我問道：“我剛剛說的這些，邏輯上是不是有成立的可能？”

  “有，如果靜下心來想想，你的觀點可能比我的觀點更靠譜……嗬嗬，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到頭來，我反而成了那個最無情無義的人！”

  “當局者迷，你也別想太多。”

  我有點失神，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去回複葉芷，我又想到了一些片段，以及經曆那些片段時的心情……我是真的對不起楊思思！因為我把最壞的選擇都留給了她。

  仰起頭，閉上眼，許久之後才開口對身邊的葉芷說道：“我會給三三打電話的。”

  “為什麽不去找思思？”

  “聯係不上她……也不知道聯係了以後，該怎麽開口。”

  葉芷沒有言語，就在我們沉默的這段時間裏，咖啡店隔壁的酒吧裏進了一家人，這一家人看上去很和諧，女兒和爸爸碰杯，爸爸又和爺爺碰杯，一家人有說有笑。

  葉芷看得有些入神，我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她一定想到了自己那個已經支離破碎的家……我和她聊過，她心裏也相信，她的外公是被她爸給陷害進監獄的。

  我沒有猜錯，下一個瞬間，葉芷的眼角便閃爍著淚光，別人的甜，卻是她心裏最苦的一麵。

  我不禁也有些黯然，此刻，我們雖然緊挨著彼此坐著，但各有各的痛，所以我們都不是能真正快樂起來的人。

  為了不讓她太沉浸在這種悲傷的情緒裏麵，我主動開口對她說道：“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我餓了。”

  “你想吃什麽？”

  “吃什麽都行。”

  ……

  這條街的盡頭，我和葉芷選了一家能做簡餐的酒吧，說是酒吧卻更像是餐館，因為吃飯的人，明顯要比喝酒的人多……我要了一份咖喱飯，葉芷點了一盤蔬菜沙拉，兩人麵對麵坐著。

  “米高，你家裏人會經常約在一起吃飯嗎？”

  “隻要逢年過節，都是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飯……不過我更喜歡和我媽那頭的親戚相處，我爸那頭的不太喜歡，因為太小市民了，誰有錢，就和誰親近。”

  “你是說你大姑小姑？”

  “對啊，你到我家那次，也看到了……跟你都不熟，就開口讓你幫忙……你也是，還真把我那妹妹弄到簡子涵那兒去工作了！”

  “我問過子涵，她的工作能力其實挺不錯的。”

  “時間這東西真是可怕，轉眼我這妹妹也已經在簡子涵那邊工作兩年了……戴強在你們集團都快三年了！”

  輕輕一歎，我又說道：“雖然我心裏不想承認，但這些年，我們家是真的從你那兒受了不少恩惠……前幾天和戴強聊天，他說，已經準備在上海買房了……說真的，他現在一個月到底多少薪水啊？上海的房子也敢碰！”

  “超過三年的員工，如果後麵再和集團續約，那買房的話，集團會有相應的補貼……這是戴強自己努力的結果，是集團認可了他的工作能力，他已經和集團提前續簽了一份五年的長約。”

  “那他現在到底多少錢一個月？”

  “具體我不是很清楚……他那個級別，各種補貼和年終獎加起來，一年會在30萬左右吧。”

  說到這裏，葉芷笑了笑，然後又說道：“來泰國之前，我和戴強一起吃了個飯，他告訴我，他已經找了女朋友，也是你們四川人，在上海做老師，兩個人已經有結婚的打算了。”

  我呆愣地看著窗外的夜色。

  “你不替他高興嗎？”

  我強顏笑了笑，然後回道：“自己的弟弟，怎麽可能不為他感到高興！……可是我也羨慕他……不，不是羨慕，是嫉妒……其實他現在所擁有的，就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我不要做風雲人物，我也想這麽簡單的活著……每天回家，會有一個一起吃飯的人，周末有人一起看電影，一起出遊……最重要的是，兩個人有一個共同奮鬥的目標，然後一起去努力，一起去享受目標實現後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