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葉芷的話，而是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曼穀又下雨了，那些燈光被雨水一折射，紅紅綠綠一大片，行人們就踩在這些閃轉的燈光上來來往往，於是，我看到了這座城市夢幻的一麵……我心動了，心動的一瞬間又無比清醒。

  我笑了笑，終於開口對葉芷說道：“你這麽說，好像是我給自己買了一份保險，如果腿能治好，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沒有醫好，也沒什麽大不了，我終於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女人……可為什麽聽上去卻感覺那麽心酸呢？為什麽我們兩個人一定要有其中一個人跌落到人生的穀底，才能夠真正在一起？愛情不應該是潔白無瑕的嗎？”

  葉芷陷入到了沉默中，許久之後她才回道：“破釜沉舟是需要勇氣的……我也很厭惡這種選擇，可是我身上放不下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所以啊……我現在特別擔心，我擔心就算腿被醫好了，自己也開心不起來……反之，如果腿沒有醫好，我又會變成你一輩子的負擔……其實，這件事情，如果用逆向思維去考慮，我不敢有心花怒放的感覺……不管我的腿好不好，我都是人生最大的輸家！”

  “你想表達什麽？”

  “不要給我這樣的希望，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我知道自己這麽說，一定很傷你的心，但如果用成年人的思維去看這件事情，我所說的都是事實……所以對比之下，我更希望自己的腿能被醫好，我要做一份轟轟烈烈的大事業，然後活成你想看到的樣子……”

  笑了笑，我又說道：“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說好要給你買一塊江詩丹頓，我真不是隨便說說，假如我變成一個瘸子，我還怎麽去實現這個約定？”

  一陣沉吟之後，葉芷低聲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想法比我想象中要更成熟！”

  “這和成熟沒有關係，我從剛走出大學校門的時候就已經這麽想了，一個男人如果失去了擔當的一麵，就不配為男人。”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都會好起來的。”

  ……

  結束了和葉芷的通話，我就失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葉芷說這些話，我隻是覺得男人還是應該要點尊嚴，憑什麽我成了殘疾，就帶著她遠走高飛？成了殘疾，本身就已經很對不起她了，何況還要她放棄一份自己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的事業以及社會地位！但我心裏也有遺憾，就像一塊做夢都想擁有的寶石，當真的呈現在自己麵前時，卻不敢伸手了。

  即便如此，葉芷的那一番話也已經給了我前所未有的感動，我就像是獲得了一劑良藥，然後一點點治愈了自己的心情。

  ……

  又在無聊中熬過了一天，我終於等來了周三三，他不愧是研究生學曆，我甚至沒有到機場接他，隻給了他一個地址，他便自己找到了醫院，而這種能夠在異國他鄉隨便溝通的能力，是我現在最羨慕，也是最需要的。

  泰國的醫療資源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緊張，所以瓶哥幫我弄到的是一間單人病房，裏麵除了有病床，還有一張特別舒服的沙發，周三三因此而喜出望外，他在沙發上鋪了一張涼席，放了一個枕頭，這便成了他的床。

  他感歎著對我說道：“哥，自從進了這個房間，我就有一種錯覺，你好像不是來看病的，更像是度假……泰國的醫療條件有這麽好嗎？”

  “看你這孤陋寡聞的樣子，你不知道泰國是全世界最大的醫療旅遊目的地之一嘛，就我現在住的這個康民醫院，是最早通過JCI審核，並且獲得資格證書的醫院；JCI可以說是評價醫療機構最權威的標準，他們頒發的證書就是全球醫療水平的黃金標準……而且美國薩利托醫療旅遊公司總裁斯提芬拉什，曾經也說過：曼穀許多醫院已經達到世界最高水平，可以和美國不相上下，甚至更勝一籌。”

  “你百度出來的？”

  “瓶哥告訴我的……你說這是不是信心的保障？”

  “真牛啊！……瓶哥這次算是幫了你大忙了！”

  “我一點都不感謝他，他就是一混蛋……他已經把我扔這兒兩天了，你是不知道，這兩天簡直比在看守所還要難熬，我就像是一隻被掰掉腿的螞蚱，想蹦躂都蹦躂不起來……幸虧你提前來了，要不然我想死的心都有……對了，到底是誰幫你把簽證給辦下來的？”

  周三三一邊收拾自己的行李，一邊回道：“反正我認識的人，你都認識，你就猜唄。”

  “你有勁兒嗎？”

  “我覺得有勁兒。”

  我白了他一眼，便沒在吭聲……此時，又到了黃昏時分，可氣溫卻一點都沒有下去，看著那些掉在柏油馬路上的樹葉，就像是雞蛋掉進了鐵鍋裏麵，莫名覺得燥熱，我忽然很想喝點涼的東西。

  說實話，我真的開始緊張了，因為明天就是動手術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會得到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正在失神的時候，周三三忽然又向我問道：“哥，等你做完手術，咱們是不是就該去普吉了？”

  “嗯。”

  “你以前去過普吉麽？”

  “去過。”

  “那兒真的比三亞還要美？”

  在周三三這麽問的時候，我腦海裏又分別浮現出了這兩座海邊城市的樣子……我去三亞是為了葉芷，去普吉也是；但結果卻不盡相同，去三亞那次，我們確定了戀愛關係，而去普吉，我卻在絕望中徹底失去了她。

  所以從感性層麵來說，當然是三亞在我心裏更美；於是，我回道：“是誰告訴你普吉比三亞更美的？……我覺得普吉沒有三亞美。”

  “為什麽啊？”

  “因為三亞是我們自己國家的。”

  “這理由好像有點牽強。”

  “我就是這麽愛國！”

  周三三笑了笑，然後又對我說道：“哥，聽說你遊泳特別厲害，到了普吉，你教我遊泳吧……我從小在香格裏拉長大，一年四季都是冬天，根本就沒有下水遊泳的條件，所以學會遊泳，是我來泰國最期待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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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定啊，你這一輩子活得光明磊落，憑什麽命運要勒住你的咽喉！”

  在外賣行業摸爬滾打了幾個月的周三三，口才真是越來越好；所以他的話，讓我很開心，可這終究隻是鏡花水月般的祝願，並沒有理論上的依據，其實我們都知道，真正活得好的人，恰恰是那些不夠光明磊落的，因為光明磊落的人，處處暴露，處處是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