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車窗外下個不停，葉芷下意識往角落裏動了動，她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些，這明顯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後，才終於開口向我問道：“你還聽到了一些什麽？”

  “你外公是被你爸陷害進監獄的，你爸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家庭，並且有了其他子女，你媽遠走他鄉；所以，對你而言，曾經的那個家庭，早就已經支離破碎。”

  “不要相信外界的這些流言。”

  “除了你外公這條，其他都是可以隨時驗證的事實，就算我有心當成是流言，也是不可能的。”

  “是誰告訴了你這些？”

  我反問，但語氣很輕：“你很怕把這些傷口暴露給我看嗎？”

  “到底是誰告訴了你這些？！”

  我能在葉芷的語氣裏感覺到一種痛恨的表達，她似乎非要從我這裏得到一個答案；我拗不過她，於是如實回道：“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這些都是楊思思她爸告訴我的。”

  “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也是在一次飯局上，偶然聽說的。”

  “這不可能，都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情，誰還會有心在飯局上提起這些？”

  “濱江集團的名聲，在業內，甚至整個上海都這麽顯赫；要我說，別說是二十年，隻要這名聲一直在，五十年後有人提起，也很正常。”（坦克新書首發於公眾號坦克的書攤兒，主角圖片、每天與作者互動記得來關注）

  葉芷閉上了眼睛，她似乎又想起了那一段不堪的歲月，許久之後，她才低沉著聲音對我說道：“外界的留言，也不全部是杜撰的，但是關於我外公的事情，誰也沒有證據證明是我爸所為。”

  “如果是鐵證如山，你外公早就洗白了……但是在情感上，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會有一個理性的判斷，畢竟你爸才是這個事件中，最大的受益人；之後和你媽離婚，更為這種猜測增加了可信度……所以，你活在這樣的家恨中，一直都不快樂……畢竟是身邊至親的人在互相殘害！”

  這一次，葉芷沒有否認，她點頭回道：“是，所以我每一天都活得很痛苦……對我來說，這個世界是沒有陽光的，因為最該給我陽光的這些人，都在我的人生中畫了最黑的一筆，他們讓我看到了人性的陰暗麵，無邊無際……想起來，我就覺得窒息……”

  稍稍停了停，她又說道：“所以，你知道嗎？……在我們相處的時候，真正自卑的人是我，我沒有辦法把這樣一個家庭展現在你麵前……尤其是在我麵對你父母的時候，這種自卑感就更強烈，他們雖然很普通，但卻是很稱職的父母……因為他們給了你一個完整的家庭，給了你一個不會隨時隨地都有人議論的人生……我呢？每當想起自己的家庭，就覺得自己是一片無根無莖的葉子，每一天都過著飄零的生活！”

  “所以，我根本比不上思思，也比不上你身邊的任何一個女人……我隻是比大多數人有錢罷了，卸掉這一身麵具，我還剩下些什麽？……”

  葉芷的聲音越來越低，她低著頭，這一刻，我真的在她身上看到了深深的自卑；在這個小小的車廂裏，我已經無法將她和別人口中的那位葉總聯係到一起……曾經，我一度認為：她從國外給我帶回來的那些小禮物，都是最美的恩賜，此刻看來，卻是她最卑微的討好！

  一陣沉默之後，我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然後輕輕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有些顫抖……

  我“籲”出一口氣，又輕聲對她說道：“你是因為缺少，才會覺得我這個家庭很完美……其實，也不是你想的這個樣子……自古寒門難出貴子，我爸媽在我大學畢業後，就真的幫不上什麽忙了，所以畢業後，我就得必須一個人去麵對一座城市和一份充滿壓力的工作……這也不算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必須要在那座寸土寸金的城市裏買一套房子，然後你才配擁有愛情……如果想結婚生子，光有一套房子還不夠，你得準備彩禮，準備車，準備所有能夠保障家庭的一切，可我奮鬥了三年多，也就才稅前7000塊錢的工資，而我又必須結婚，必須承擔起一個家庭大部分的經濟責任……你能體會到那份絕望嗎？……所以，每當我一個人站在黃浦江的時候，都有想跳下去的衝動，因為我能掙到的，和我即將要花掉的，差距實在是太大、太大了……正是因為這樣一種狀況，看不到希望的陸佳，才選擇了和我分手……上學的時候，我一直覺得錢沒那麽重要，夢想才是無價的……可是當我真的走上社會，才發現，窮人就是為了錢活著的，我們要吃喝拉撒，要娶妻生子……沒有錢，我們就毫無選擇！”

  我看著葉芷，她也終於抬頭看著我，我又笑著向她問道：“那你說，在麵對你這樣一個女人的時候，我難道就不自卑嗎？……所以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真正了解另一個人的痛苦……唯一能解決的方法，就是不要憋著心思讓對方猜！”

  葉芷不再那麽強勢，所以她沒有反駁我……可此時的我們，說起這些，已經沒有太多的意義，盡管我很為她感到心痛，也許她也了解了我的無奈，但這都不代表什麽。

  分開了，就是分開了。

  ……

  我也不知道這個深夜是怎麽睡過去的，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時分，而葉芷就靠在我的身上，睡得很沉。

  盡管保持同一個姿勢會很難受，但為了讓她多睡一會兒，我還是沒有喊醒她，我就靠在車身比較軟的地方，望著天空失神……我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晴天還是陰天，這會，還沒到太陽升起的點兒，所以看什麽都是灰蒙蒙的。

  直到我的手機一陣震動，葉芷才被這動靜弄醒了。

  她離開了我的身體，然後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我也在同一時間將手機拿了出來。

  這是一條電信發來的提示短信，說我已經欠了兩百塊錢的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