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葉芷的人生中，從來都沒有像今天下午這麽閑過，我們一起在洱海邊坐到了傍晚時分，然後又開車去了大理大學；此刻，學生們都已經放學，所以學校兩邊的攤子上，坐滿了正在等飯吃的學生，多見男女為一對組合，男學生背著雙肩包，女學生則長發飄揚，以至於，空氣裏都似乎彌漫著青春的荷爾蒙。

  在我的記憶中，這已經不是自己第一次帶葉芷出來吃路邊攤，上一次是在下關，我們在路邊吃了米線，感覺時間很近，但仔細算算，卻已經是兩年多前的事情了。

  ……

  停好車，我們沿著學校的正門，向北走了一段，然後才找到了那個叫“百年建水”的燒烤店，大概是因為趕上了周末的緣故，來消費的學生特別多，所以在我們到的時候，連露天的餐桌上都已經沒有了空位置。

  我說道：“我看這些學生都要了酒，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吃完……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吧，古城的葉榆路上也有不少燒烤店。”

  葉芷卻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她回道：“我覺得這兒比古城好……等一會兒吧，反正我們都有大把的時間。”

  我又從煙盒裏拿出一支香煙叼在嘴裏……然後又往那些正在吃飯的學生們看了看……

  一陣風吹過，樹葉落在了一群男生的身邊，夕陽的餘暉照在唯一一個女生的臉上，照亮了細軟的汗毛……而青春和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就藏在他們的談笑之間……我雖然沒有喝酒，但是已經醉了……我想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下一刻，我便轉身向葉芷的車子走去，我記得在她的後備箱裏，看見了一張折疊桌，我必須在這兒吃飯，哪怕是用自帶的桌子。

  ……

  點好吃的東西，我和葉芷相對而坐；這次，是我先開了口，我向她問道：“你羨慕那些學生嗎？”

  “特別羨慕……這應該是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了。”

  “嗯，其中又屬大理大學的學生最幸福……你知道他們的籃球場嗎？……占據著整個海西最好的看海位置，他們一邊打著籃球，一邊就能把整個大理最好的風光收在眼底……我要是早知道雲南有這麽一所大學，我填誌願的時候，一定會選擇填這裏……如果我早點來大理的話，也許就不會去上海了……”

  葉芷笑了笑回道：“如果你沒有去上海，你的生命中就會失去很多重要的人……你不可能遇見思思，也不會遇見陳進他們。”

  “聽上去沒錯……可如果我沒有去上海，汪蕾可能應該也不會死……人生就是在得失之間一步步走過去的……要說，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應該就是汪蕾了……因為直到她死的那一天，我才算真正了解了她……說真的，你會看不起在KTV陪酒的女人嗎？”

  “我身邊沒有這樣的人，我不了解她們，也就不好亂評價……不過，就這個社會來說，這確實不是什麽高尚的職業。”

  “所以，自從她進了這個行業以後，我也一直戴著有色眼鏡在看她……有一段時間，我甚至不喜歡她去我們公司找我，我總是擔心自己的某個同事，曾經就做過她的客人……我勸過她，你又年輕，又漂亮，幹嘛非要在那個地方工作呢？……再不濟，你去商場賣手機也行啊，最起碼是在幹幹淨淨的賺錢，對不對？”

  “人的欲望一旦被打開，就很難被控製住了……她不會回頭的。”

  “你說的沒錯，她就老和我說，她不是一個願意輕易改變的人，因為上天從來都沒有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她是一個不幸的人，她父母都死於2008年的那一場地震……在這之前，她其實是一個很幸福的女人……是命運對她不公平。”

  “命運從來都沒有公平過，她應該更加自強不息，而不是把這個作為自己墮落的理由。”

  “起初，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你知道嗎？……這些年，她在夜場賺的錢，從來都沒有舍得花在自己身上，她把錢都攢了起來，然後在她的老家蓋了一所希望小學，學生都和她一樣，是在地震中失去了父母的孩子……這麽些年，她就存了19萬塊錢，最後還把這筆錢給了我，讓我來大理做客棧，她自己什麽都沒有留……”

  我深深歎息，葉芷則安靜的等待著，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又向她問道：“我是不是和你說過這些事情？……我一般不輕易說起汪蕾的。”

  “沒事，你隨便說……你說什麽，我都聽。”

  我更加覺得自己和她說起過這些事情，但在什麽時候說起的，我卻忘了……而葉芷之所以這麽耐心，其實也是想幫我分擔這些鬱悶的心情，所以即便我有點囉嗦，她還是聽進去了。

  我又開口對她說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葉芷坐直了身子，然後感慨著說道：“你這麽信任我啊！”

  “也不是信任你……反正相比於別人，你沒那麽喜歡胡說八道……我不想這個秘密被泄露出去，在我心中，這個秘密就和高考試卷一樣，是特級保密的！”

  葉芷先是歎氣，接著又笑，可能她是覺得我有點神經質。

  “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你把我胃口吊起來，又不說……是不是有點不太尊重人？”

  “你可以猜嘛。”

  葉芷注視著我，然後回道：“是不是汪蕾還活著？”

  “你這腦洞是不是有點太大了……小說都不敢這麽寫！……我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我一直送到她最後一程；所以，我確定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她了！”

  “那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麽能成為秘密了。”

  “我希望她還活著。”

  葉芷用一種很異樣的目光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告訴她沒有聽錯……然後，又重重籲出一口氣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想賺錢嗎？……其實也不全是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讓汪蕾的精神永遠活著……我想在全國各地的貧困地區，都以汪蕾的名字去捐獻希望小學……我還要開一個專門做玩具的工廠，裏麵生產的玩具，一半用來保本，一半送給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們……因為對這些孩子來說，除了父母，玩具就是最好的陪伴……我這麽做，不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汪蕾……相反，我早就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精神導師……其實人活著，奉獻也是一種愛……”

  葉芷隻是想了想，便回道：“這件事情，我可以和你一起做……真的！”

  “你這又是出於什麽動機？”

  對視中，葉芷輕聲回道：“因為活在你的世界裏，比活在我自己的世界，要精彩一千倍……人就該像你這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