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子的帶領下，我生平第一次走進了這個水上酒店；酒店的餐廳就建在洱海旁，我們靠窗而坐，就和站在洱海邊是一樣的視覺效果，我們甚至能夠聽到浪花拍打在地基上的聲音……

  桃子要了一杯雞尾酒，我要了一杯可樂。

  是我先開了口，我向她問道：“你走了快兩年了，一切還好嗎？”

  “挺好的……我結婚了。”

  我看著桃子，一時接不上話來。

  桃子低下了頭，仿佛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她轉了轉手上的鑽戒，然後又對我說道：“我老公是個做生意的，他是二婚，帶了一個孩子。”

  “他對你好嗎？”

  “嗯……”

  桃子說完，又緊緊攥著手中的杯子；我以為她在和我說謊話，她卻在看了一會兒洱海之後，又開口對我說道：“他真的對我挺好的……也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麽的，他沒和我計較過去……所以，我現在活得特別坦然。”

  “那就好！……”

  稍稍停了停，我又試探著問道：“你這次回大理……是為了鐵男嗎？”

  桃子搖頭：“不完全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回來看看……這裏像是我的一場夢，我也和普通人一樣，去追求過。”

  “嗯……我們當初都是帶著無限的熱情，來這裏的……可惜，你是最早走的那一個。”

  “為了鐵男，為了我自己……我必須得走……米高，你知道嗎？我是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我什麽都給不了鐵男。”

  我驚訝地看著桃子，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情。

  桃子又低沉著聲音對我說道：“在鐵男出事後，我有一個月，都沒有來例假……我以為自己有了，就去醫院做檢查……醫生說我已經沒有生育能力，我隻是精神壓力太大，才導致了列假推遲……後來，我才想意識到，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做過一次人流手術；那時候，因為沒錢去正規醫院，就去了小診所，當時連麻藥都沒有打，是硬生生剮下來的……”

  桃子掉下了眼淚，平複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大學的時候，我也有很多憧憬，相信愛情，想和一個人白頭偕老……可是那個渣男在我做完人流之後，就和我分手了……我後來去夜場，除了家庭困難，也有一部分是因為自暴自棄……直到遇到鐵男，我才又對人生和愛情抱有期待……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終究還是要為過去的不成熟，付出代價……試問，一個沒有生育能力，還在夜場混過的女人，還有什麽資格和鐵男在一起？……我什麽都給不了他……離開，是對他最後的尊重！”

  我心裏五味雜陳，許久才開口回道：“你不說這些，我們都以為，你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拋棄了鐵男。”

  桃子搖頭回道：“在我以為自己懷孕的時候，我心裏甚至有一點欣喜……因為有了孩子，我就又多了一份等他出來的動力……我可以留在大理，邊打工，邊等孩子出世……等他出來的時候，孩子也許都會叫爸爸了，他也會因此放下那些對社會的怨恨，做一個好父親……可現實卻不是這個樣子……這個事實壓倒了我心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必須要走！”

  稍稍停了停，桃子又強顏笑道：“像我這樣一個女人，你還能想到會比現在更好的結果嗎？”

  我不言語，因為木已成舟，我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麽……但在這個故事裏，桃子和鐵男這一對，成為悲劇人物，已經是不能更改的事實；鐵男為了桃子的幸福，鋌而走險，去做了違法亂紀的事情；桃子又為了鐵男能幸福，選擇嫁給了一個帶著孩子的二婚男人……他們終究沒能在一起。

  算算日子，鐵男也該出來了，真不知道他要怎麽去麵對這一切？

  沉默了片刻之後，桃子又轉而對我說道：“不說我了，說說你，你這兩年過得怎麽樣？”

  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和桃子聊聊，所以便將這兩年發生的事情，都對她說了說……包括，葉芷後來回來，老米生了一場重病，還有我和楊思思之間所發生的這一切。

  說完之後，我便點上了一支煙，以平複內心的激蕩。

  桃子也給自己點上了一支女士香煙，然後感慨道：“如果不是當年蕾蕾讓你來大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情了……每一件，對我們來說，都是這麽刻骨銘心！”

  我笑了笑回道：“我真的特別想知道，如果早知道是現在這個結果，汪蕾她還會不會讓我來大理？”

  “蕾蕾這人做事情，一向無怨無悔的……就算知道，我覺得她也不會改變初衷……可我心裏還是覺得很遺憾，如果她能將自己看清，也許就是另外一個局麵……可惜，她不是我！”

  我點了點頭，隨後又想起了一些和汪蕾相處過的畫麵……畫麵中，是一個落魄小職員和一個夜場小姐，上海的雪，在他們肩頭落了很厚一層，他們不甘心被生活打敗，就坐在露天的攤子上，一邊喝著牛雜湯，一邊聊著生活的意義。

  碗裏升起的熱氣，好似是那座城市，唯一顯得溫暖的地方。

  我濕了眼角，這些，好像都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桃子又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然後遞到我的手邊，說道：“我也不能在大理待太久，可能明天就得走……這張卡你先替鐵男保管著……如果他出獄後，他爸管他了，這卡你不用給他……如果他爸沒有管他，你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這張卡交給他。”

  稍稍沉默之後，桃子又哽咽著對我說道：“可能是多此一舉……可是，我真的怕他過得不好，這是我心裏的一個結……”

  “我明白……那這錢，以誰的名義給他？”

  “以你的吧……你們之間有過節，你給他這筆錢，也許能修好你們之間的裂痕。”

  “多嘴問一句，這張卡裏有多少錢？”

  “整整一百萬……密碼是他的生日。”

  “你覺得他會信嗎？……我這一窮二白的，從哪兒弄這麽多錢給他！”

  在我說完這句話，有些冷清的餐廳裏，忽然又多了一個人，她正在吧台和服務員說著些什麽，我和桃子一起向她看去，她也向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是葉芷。

  我恍惚了一下，才猛然意識到，這是她們濱江集團的酒店，也是一個改變了我們所有人命運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