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辦公樓裏的人，已經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撥，我才從口袋裏將手機拿了出來。我準備給楊思思發一條信息，告訴她，此刻，我就站在她爸的公司樓下，我很想和她見一麵。

  打開微信，心情忽然就低了下去，因為我的未讀信息裏，有一條陸佳在十分鍾之前發來的消息，她說：“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了，聽說，你去了上海……米高，你還能更沒有出息一點嗎？……當初來大理開客棧，就是汪蕾給你的錢；後來開臨時客棧，又是靠葉芷拿到的補償款，就連九隆居的生意，也是楊思思給了你一筆錢，你最後才做成了……你說你手上有想做的項目，從我這兒想不到辦法，就又跑到上海，不用猜，也知道你是去找楊思思要錢了……你這一輩子真的就打算靠女人活著嗎？……你是一個男人，你該有做男人的魄力，而不是利用某些女人對你的喜歡，去毫無節製的索取……這是吃軟飯……可這世界上有能吃一輩子的軟飯嗎？……腳踏實地才是做人的根本……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我隻是不想你在一條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錯……這個社會太現實，所以早就沒有絕對純粹的愛情了……如果有一天，楊思思不愛你了，她就會看到你所有的缺點，也會看到你吃軟飯的一麵，她會看不起你的！”

  我已經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隻感覺氣血上湧，腦子裏嗡嗡作響，久久都無法冷靜下來……

  我氣到發抖，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說我吃軟飯，我不想承認……可陸佳說的這些事情，都是事實……

  是，我是可以說，汪蕾給的那筆錢，我在自己賺到錢後，又全部捐給了希望小學；楊思思的那筆錢，我也加倍還給了她……但是沒有人會在意這樣的結果，大家隻會看到你是靠什麽發家的……無可爭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兩次轉折點，都深深烙著女人的印記，這不可謂不是我人生中的一個汙點。

  就算我知道這些話裏麵，有陸佳別有用心的成分，但實際上已經對我的思想造成了重重的暴擊……此時此刻的我，好像站在了一麵鏡子前，鏡子裏的我，滿是一副吃軟飯的嘴臉，而我的身後，就站在那些曾經給予過我的女人……我在她們的眼神裏看到了輕蔑……我更看到了無數張悠悠之口，像血盆一樣，正對著我張開……我的心理防線就這麽徹底崩潰了！

  陰鬱的天氣中，我拄著拐杖走到了路的對麵，然後在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我已經丟掉了做一切事情的心情。

  我想回大理，現在，立刻，馬上……

  ……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在這個過程中，我嚐試過去訂回大理的機票，但最快也得明天才有航班……

  我終於冷靜了一些，我意識到：之所以有這麽過激的反應，是因為陸佳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性格中，最大的軟肋在哪兒，所以她能一箭穿心。

  來上海之前，我靠的是心血來潮，本就不那麽堅定；此刻，心裏就更冷了一分……我怕在楊思思的眼睛裏看到一個卑微的自己。

  我點上了一支煙，兩眼無神的吸著……然後便在往來的車流裏看到了楊思思的那輛尚酷。

  她因為紅綠燈在對麵的車道停了十來秒，我終於看見她剪了短發的樣子，她的副駕駛位上還坐著一個人，看不真切是誰，但卻隱約能看見楊思思正扭頭和他（她）說笑，楊思思的心情看上去不錯，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寂寞。

  我又深吸了一口煙，也就這麽一個呼吸間，楊思思已經開著車離開了；於是，我的眼裏隻剩下了無數個閃爍的光圈，讓我再度對這座城市產生了恐懼感，也讓我將自己看的更加真切了……

  我不該在這個時候來上海的，因為這不是我最好的狀態；此時的我，腿也斷，誌也殘，內心更是敏感的厲害，我要怎麽去麵對千金小姐之身的楊思思？

  就算楊思思本人不在意，我也該站在長遠的角度，來審視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我已經不年輕了，我真的不能像楊思思那樣披著浪漫主義的光彩外衣，去遊戲人間。

  奪目的城市之光下，我感覺，人生中第一次中年危機，正在邁著大步，狠狠向自己逼了過來。

  ……

  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又收到了周三三給我發的微信，他猜我這會兒已經和楊思思在一起了；我告訴他，計劃有變，我沒有見到楊思思，並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要告訴楊思思，我來過上海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聽我的話，我也顧不上這些了，我隻想找個地方喝一點酒。

  ……

  印象中，我已經有三年多，沒有見過表弟戴強；再次見到他，他已經大變樣，儼然一副社會精英的樣子，他是開著自己的車來接我的，雖然不是什麽太好的豪華車，但也足夠作為自我成功的象征；至少，我在上海奮鬥的這些年，一直沒能靠自己的能力買上一輛車；同樣的年紀，他要比我成功太多。

  ……

  在外灘兜了一圈，戴強將我帶到了一家西餐廳，並要了一瓶高檔紅酒。剛坐下後，戴強便向我抱怨道：“你看你，說把女朋友帶過來，我特意訂了一家西餐廳，早知道隻有我們兩人，就去找一家川菜館吃了。”

  “川菜館怎麽能體現你現在的身份。”

  戴強湊過來，挽起衣袖，露出自己的手表後，又笑著對我說道：“上個月去法國出差的時候買的，瑞士名表，一塊一萬多……哥，放在以前真的不敢想……但我做到了……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選擇來上海發展……在這裏，你能看到的東西，是咱們那個小縣城，永遠都接觸不到的……”

  “我看到你的進步了……”

  “等我在上海把房子給買了，你再說我進步吧……反正我是覺得，自己才剛剛站在了人生的起點上。”

  我看著意氣風發的戴強，覺得有些陌生，我是真的不能再把他和那個沿街賣鹵菜的少年聯係起來了……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不甘於止步的渴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