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楊思思發了那麽一條信息之後，我的內心忽然就有了一陣很奇異的感覺，我好像在茫茫沒有邊際的黑夜中，狠狠撕開了一道口子，我小心翼翼的扒在這道口子上，往另外一個世界張望著……我看到了無數個從來都未曾見過的景象，就像是站在南極的冰川上仰望著天際處的極光，又像是被風吹過的百花園，綻放出無數朵姹紫嫣紅。

  我特別想踩進去看一看，可是一低頭，腳下卻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荊棘之路……我不確定自己的血肉之軀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不禁又回頭看了看……讓人感到壓抑的黑暗中，卻依然有某個地方在閃爍著微弱的光點。

  猶豫了一下之後，我選擇了停留在原地，而那道口子，在一瞬間之後，也閉合了。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所以一個人在躺椅上坐了很久，也失神了很久。

  這些怪異的景象，都是潛意識裏的自我表達，新世界是楊思思，舊世界是葉芷……而這就是我現在最大的矛盾，也是過渡階段，必須要麵對的痛苦，因為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一蹴而就的感情……對外人，我是可以表現的瀟灑自在，甚至也可以自我糊塗，自我掩飾，但內心最深處的東西，還是會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如燈塔一樣閃爍著，然後逼著你不得不去正視。

  ……

  失神中，楊思思回複了信息：“這個世界真是可怕啊，一個鋼鐵直男，竟然也會說哄女人開心的話了……不過你得逞了，就算知道你是在惺惺作態，我還是很開心！”

  我靜坐了一會兒，才回道：“一個人在上海，要學會照顧自己。”

  “知道了，天冷了多穿衣服，要記得按時吃飯……真是嘮叨啊！”

  “你要能把這馬虎的毛病改一改，誰願意沒事情嘮叨你。”

  楊思思似乎不願意在這些日常瑣事上浪費時間，她在我之前轉移了話題，說道：“我想換個發型……你幫我看看哪種發型好看。”

  這條信息之後，她又發來了兩張圖片，第一張圖片上是精靈係法式短鮑伯，另一張圖片上是中低層次微彎長發……

  我對發型沒有研究，之所以這麽清楚，是因為特意去網上查了相關的資訊。

  我是一個心思特別細膩的人，所以初看兩張圖片時，就已經發現了問題……第一張圖片，實際上就是我第一次見楊思思時，她留的發型，第二張則是葉芷用過很長時間的一種發型。

  這大概是楊思思的一種試探……她以為我記不得這些細節，所以我出自潛意識裏的回答，會讓她將我看的明白一些，她不想做葉芷的替代品。

  最終，我選擇了讓她留短發。

  她似乎很開心，又問我什麽時候去上海。

  我的答案沒變，告訴她，腿好了就去……

  她說，到那天，她會留著我喜歡的發型去機場接我。

  聽上去特別浪漫……可惜，我們卻沒有把見麵的時間具體到某一日的某一時，某一秒。

  因為我也不知道，我的腿什麽時候能恢複如初。

  ……

  次日，我早早醒了過來，洗漱之後，便拄著拐杖下了樓；經過這段時間的恢複，我腿的狀況已經比之前要好上太多；前些天，還完全不能沾著地，現在已經能與地麵做輕微接觸，並且也能用上一些力，所以踩著地麵的時候，會有踏實的感覺。

  我預計，再有這麽一個月，也就能完全下地走路了，甚至是蹦蹦跳跳。

  ……

  我媽給我做了早飯，吃飯的時候，她就陪我在院子裏坐著，老米沒來，說是去古城裏麵散步了。

  我想給粥裏加點糖，剛一抬頭，便發現我媽一直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看著我。

  我兜了一勺糖放在碗裏，然後笑著問道：“媽，幹嘛這麽看著我？弄得我心裏毛毛的！”

  “陸佳是不是今天來大理，拿房子的鑰匙？”

  我故作不在意：“你不是都已經和她溝通過了，幹嘛還問我。”

  “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態度。”

  “我肯定得找她談一談。”

  “談什麽？”

  “我得找她把房子給要回來啊……就算我們家欠她人情，成都那套房子也夠還了。”

  “你這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感情上的事情是不能勉強的……所以，當初在上海的時候，她想分手，我沒有逼她，更沒有和她談條件；我覺得，這個道理，她一定也懂……”

  “你就不想想，陸佳她該怎麽辦？……人一個姑娘家，眼瞅著就30歲了，這個年紀再想找個稱心如意的人，難呐！”

  “你這操的就是一份閑心……她不會缺男人的。”

  我媽指責我不說人話，我的大腦裏卻想起了她在別人胯下的那個畫麵……繼而下意識掰住了手上的筷子，我心裏很不舒服……如果我是她，我二話不說，就會把房子交出來，可她偏偏不。

  想來，這也是我們思想上的差別，我們完全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我不否認曾經深愛過她，至少在我們沒有被金錢問題困擾的時候，我深愛過……她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似乎都在這幾年裏，被該死的金錢統統殺死了！

  ……

  這個早上，我和我媽又因為陸佳的事情鬧得很不愉快，可我已經漸漸麻木了，即便聽了很多難聽的話，也都沒往心裏去……我媽說我無藥可救，我也覺得無藥可救……我就是不願意和陸佳好好過日子了，誰來勸都沒有用。

  ……

  中午的時候，陸佳聯係了我，說是下午三點半到大理，四點去售樓部領鑰匙……她約我一起去看看那套房子。

  我也想去看看，我人生至今，一共買了兩套房，卻都隻是在售樓部看了模型……我想，也許真的等我站在自己買的房子裏麵，我才能看到我的前三十年，到底在忙些什麽，又收獲了什麽。

  ……

  三點的時候，我打車去了“蒼山一墅”的售樓部，大概是因為來的次數夠多，服務人員已經跟我很熟識，看見我行動不便，便趕忙將我扶到休息區，並挑了一張軟和的沙發讓我坐。

  十分鍾之後，我又見到了從外麵辦事回來的姚經理，大概是因為中途斷了和我的廣告合作，他對我心有歉疚，所以隻是對我笑了笑，也沒有過來和我聊上幾句。

  ……

  快要四點的時候，售樓部裏麵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都是來領鑰匙的，他們的心情看上去非常不錯，畢竟幾個月的時間，剛買到手的房子就升值了百分之三十；於是，他們中的很多人又開始谘詢起二期的開發情況，看樣子，還想再入手一套。

  陸佳是個非常準時的人，距離四點還有三分鍾的時候，她拖著行李箱進了售樓部。

  我們又見麵了，我的表情很冷，她的臉上也沒有笑容，就像兩個特別陌生的人，因為某件事情而碰到了一起。

  ……

  領鑰匙之前，售樓部搞了一個規模不小的交接儀式，所以大大小小的領導也來了不少……我因此見到了曹金波，而在曹金波到來之後的五分鍾，葉芷也來了。

  她站在台上，我和陸佳站在台下，彼此看了一眼，又都迅速的轉移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