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中，最先開口的，是陳進，他向我問道：“你這是什麽情況，怎麽就自己跑下來了？”

  “太悶了，出來透透氣。”

  陳進隔著我，然後墊腳往人群聚集的地方看了看，又向我問道：“那邊怎麽了，都在看什麽熱鬧呢？”

  “有人跳樓了。”

  陳進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半晌回道：“這人是和醫院有仇嗎……在這兒跳樓，醫院得倒黴了！”

  一直蹲在地上的楊思思忽然就站了起來，她怒視著陳進說道：“人都死了，你想到的不是他為什麽會跳樓，卻在替醫院操閑心……你就這麽漠視生命嗎？還是這醫院是你家開的？”

  “他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為什麽要替他可惜？”

  “如果不是被逼到絕路，誰又願意走這一步！”

  說著，楊思思又轉身看著我爸媽，然後說道：“叔叔阿姨，你們應該見過我……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你們也看得到，醫院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長期住在這裏的人，又都是什麽樣的心情……我特別不理解，你們本是米高最親近的人，卻偏偏也是最不理解，最不寬容他的人……你們是不知道他有多累，有多難嗎？……叔叔生病的時候，他已經盡到了一個兒子所能盡到的最大責任……可是你們卻看不到他的付出，也不理解他這麽拚命賺錢是為了什麽……你們的眼裏隻有陸佳……是，陸佳她是做了很多，但如果真的要掰扯清楚了，那也是叔叔你欠陸佳的人情，可你現在卻逼著米高去償還……這叫什麽道理？“

  老米的表情很難看，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和楊思思這麽一個姑娘家計較，他悶了半晌，才回道：“丫頭，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好像不太好發表意見吧。”

  “叔叔，你這是霸道的表現……你要真覺得自己是對的，那你就以理服人……這才叫德高望重，是一家之主的風範。”

  “婚姻就是柴米油鹽，我希望自己的兒子，找一個能過日子的姑娘，這有什麽錯？”

  “那米高希望你別幹涉他的感情，又有什麽錯？……同樣都是希望，不能因為你是他爸，就可以不尊重他的希望……你這麽恃強淩弱，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你們的父子關係嗎？”

  楊思思的口才，是出了名的犀利，再加上不像我那麽敬畏老米，所以三言兩語，就把老米搞得很是下不來台；老米怒了，語氣也變得重了起來，他說道：“我和米高再怎麽吵，我們也有父子之間的立場……你又憑什麽在這兒指點我們的家事？……你這是沒教養的表現，知道嗎？”

  我拉住楊思思的手臂，示意她別再說了。

  楊思思卻甩開了我，竟然又往老米麵前走了一步，然後帶著很足的氣勢，說道：“叔叔，您問我憑什麽來管你們的家事……我告訴您，您也聽好了……就憑我是你未來的兒媳婦……”

  包括我在內的眾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楊思思，她的膽大妄為，已經超出了我們這些尋常人的認知。

  她又說道：“我知道，我這麽說，您一定會覺得我不檢點……我自己也覺得難為情……可是，好男人就配有好女人喜歡……本來，我已經準備明天回上海，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就留在這兒照顧米高……我不怕你們排擠我，也不怕你們惦記著陸佳……就算陸佳在你們心中塑造了完美的兒媳婦形象，我也不怕……你們可以轉告給陸佳，她要是覺得心裏不忿，或者覺得米高對不起她……你讓她來大理，我隨時都可以和她對峙……就問她敢不敢來！”

  老米已經不知道該拿什麽話來回應，他就這麽站著，走也不是，聽也不是……

  楊思思是說痛快了，也或者，她心裏真的有天大的委屈，她在看了我一眼之後，繼續說道：“反正話都說開了，我什麽都不怕……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會過日子的女人，真正缺的，是什麽樣的日子，都願意陪他去過的女人……如果，米高喜歡做有錢人，那好啊，就和我回上海……我們家資產，少說幾個億，夠我們用一輩子了，我爸媽也不會看不起他，因為我爸能東山再起，他的功勞最大……如果米高喜歡過平淡的日子，那我們就在大理蓋一個小木屋，開個酒吧，養養狗，種種花……如果米高放不下二老，我也願意陪他回成都，甚至回小縣城都行……隻要你們不對我心有成見，我有信心在你們身邊做個孝順的兒媳婦……這些，她陸佳能做到嗎？……她想要的，隻是無休止在米高身上索取……米高的痛苦和累，有一半就是陸佳還有你們給的……”

  我心裏震撼，以至於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就這麽一半兒癡，一半兒愣地看著正在重重喘息的楊思思。

  陳進輕輕拉了拉楊思思的衣袖，小聲對她說道：“留點麵子……見好就收吧。”

  “好……我不說了……叔叔阿姨，你們先帶米高回去……我現在去給他買個輪椅，明天我想推著他去洱海邊走走……”

  老米和我媽一起沉默，也不知道這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

  下一刻，楊思思便目不斜視地從我們一群人的身邊走了過去。

  ……

  夜，因為有人跳樓，顯得更加深沉，空氣中隱約彌漫著血腥味……可是我卻並沒有分散注意力，去在意這些。

  我轉過身體，背著眾人抹了一把眼淚……

  是的，我又哭了……

  這不怪我，因為人的堅強和脆弱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時候，可能脆弱的一句話就淚流滿麵；有時，也發現自己咬著牙，已經走了很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