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用毛巾擦掉了臉上的汗水，然後在跑步機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隨即又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但這一係列動作，看上去並不自然，大概她的心情和我一樣，也在為這個公不公，私不私的場麵感到尷尬。

  終於，她開口對我說道：“你坐吧。”

  “哦，好。”

  應了一句，我才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開始掏著自己的口袋，因為注意力一直不那麽集中，我掏完上身的口袋，又去掏褲子上的口袋，也沒有找到姚經理剛剛給我的那張單據。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一直不是一個毛毛躁躁的人，可就走了這麽幾步路，卻找不到那張單據了。

  我下意識自言自語了一句：“奇怪了！”

  “你是在找什麽東西嗎？”

  我抬頭看著葉芷，呆了一下才回道：“剛剛從下麵拿的那張要簽字的單據找不到了。”

  “你手上拿的那張不是嗎？”

  我低頭一看，瞬間尷尬到了極點，剛剛我一直在用右手掏口袋，而那張單據和電動車鑰匙就一直在左手上拿著。

  “呃……看我這記性！”

  葉芷笑了笑，然後又挺嚴肅的對我說道：“你最近一直在送外賣，騎車的時候注意力可不能這麽不集中……”

  我看了葉芷一眼，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但我知道，隻有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才會比我更注意這些關乎到人身安全的細節。

  “謝謝。”

  “單子給我吧，簽完了送到財務那邊，明天就能拿到預付款了。”

  我將單子遞給了葉芷，她接過後看了一眼，便從筆盒裏拿出簽字筆，將自己的名字簽在了上麵。

  我很想問她，是不是專程為了這個來大理的，但最後也沒有能開這個口，因為不管得到的答案是什麽，我都高興不起來，那還不如不問。

  葉芷將簽好名的單子，又回遞給了我，我從她手上接過，繼而說道：“我覺得你好像並不太關心這個廣告模式的廣告效果，有點兒例行公事的意思。”

  “監控廣告效果，是市場部的職責；不屬於我工作範圍的事情，我是不會過問的……”

  稍稍停了停，葉芷又說道：“如果你有興趣聊聊，我可以聽。”

  “呃……我說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是想和你聊細節……我就是有義務告訴你，最終的廣告效果，一定會對得起你們的廣告費用……這次，你們市場部從我這裏訂購了十萬份紙巾廣告，這些廣告都會做精準投放，不僅涵蓋各個別墅區的住戶，還有高端酒店的住客……據我所知，大理的別墅，百分之七十，都是賣給了外地人……其中有很多外地人在第一次來大理旅遊後，就喜歡上了這裏的氣候，並且有了買房置業的考慮……所以，往高端酒店裏麵送的廣告，可能會比別墅區更有效果……我不是誇自己的廣告模式有多好，但是能把廣告投放到高端酒店，並不引起反感的，也就隻有送外賣的形式了。”

  葉芷笑了笑：“你已經在和我聊細節了。”

  我尷尬。

  葉芷給我遞了一瓶水，似乎為了不讓我那麽尷尬，她又問道：“高端酒店的用戶，點外賣的比例高嗎？”

  “沒有非常具體的數據……但是隻要他們在大理待的時間超過3天，就一定會叫外賣吃的……因為總有懶，又不想在酒店餐廳吃飯的時候……”

  葉芷點了點頭，回道：“這個我有體會……特別是去旅遊城市，真的不是很願意在酒店吃正餐，總想吃一點當地的老字號……所以在特別累，又不想出去的時候，外賣還真是挺有用的……不過，有些高檔酒店是限製外賣進入的吧？”

  “其他城市不清楚，但大理沒有任何一家酒店是明確拒絕外賣的……隻不過，有些坐電梯要刷卡的酒店，得客人下來自取。”

  “嗯，那就沒有問題了……希望合作愉快。”

  其實我能感覺到，葉芷對這件事情談不上有多重視，她是為了顧及我的感受才說了這麽多……我呢，還是掉進了老圈套裏，總是力圖在她麵前證明點兒什麽。

  對此，我也挺無奈的……因為這些話，在不知不覺中，就說出來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葉芷向我問道：“對了，你駕照開始重新考了嗎？”

  “今天是來談公事的，這些私事兒就不聊了吧。”

  我特別想公私分明，可葉芷卻沒有表現的像我這麽局限，她回道：“早點去考吧……能開車，會方便很多。”

  我應了一聲，然後便將單據放進了上衣的口袋裏，又對她說道：“事情已經辦成，我就不多打擾了……還是得謝謝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公事公辦，也希望你們的廣告，能促進我們樓盤的銷售……另外，我希望房地產這塊，我們蒼山一墅，會是你們的獨家……如果其他樓盤也投了類似的廣告，那對我們來說，就沒有什麽太大的意義了。”

  “隻要是我代理的廣告，我可以保證蒼山一墅是房地產這塊的獨家。”

  葉芷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但是她起了身，這是要送一送我。

  “葉總，你忙吧……不用送了。”

  說著，我便準備往外麵走……可是突然又想到了她剛剛放的那首音樂，我知道出自哪一張專輯，卻忘了具體的歌名……有過類似體驗的人，都應該很清楚這種感受……就是會突然因為想不起來，而百爪撓心。

  於是，我停下了腳步，向葉芷問道：“剛剛我進來的時候，放的歌，是寓言裏麵的其中一首吧？”

  “嗯。”

  “歌名叫什麽？”

  “寒武紀。”

  “對……是叫寒武紀……當年聽的時候，就覺得挺迷幻的。”

  葉芷搖了搖頭，回道：“隻是曲風迷幻……實際上，內容非常寫實。”

  “是麽，怎麽說？”

  “這張專輯裏麵，是這種迷幻曲風的，一共有五首歌，包括寒武紀、新房客、香奈兒、阿修羅、彼岸花……”

  稍稍停了停，葉芷又說道：“寒武紀：距今4.8億年，是生命大爆發的第一紀，代表著愛情的開始；新房客：地球上人來人往，都有緣結識新鄰居，代表喜歡的人出現了；香奈兒：可穿戴、可炫耀、可虛榮，代表有了第三者；阿修羅：天龍八部之一，以毀滅為樂，代表愛情中好鬥善妒；彼岸花，是佛家語，代表愛情沒有結果，也會在彼岸開出花……”

  我將葉芷的這些話，在腦海裏反複琢磨了好幾遍，才回道：“你要是不說，我真不知道這張專輯，包含著這麽深的立意！”

  “我也是最近才開始聽……”

  “最喜歡哪一首？”

  我以為葉芷會脫口而出，她卻在看了我一眼之後，才回道：“我更喜歡彼岸花的立意……因為最現實。”

  我笑了笑，回道：“是麽……可是偏偏進來的時候，放著的是寒武紀……不知道，如果將這幾首歌循環播放，是不是也寓意著一種輪回？……如果有了輪回，恐怕寒武紀不是寒武紀，彼岸花也不是彼岸花了。”

  葉芷沉默，沉默中有思考。

  這一刻，沒有了所謂的公私，隻有成年人的矛盾、試探；試探之後，又矛盾……

  ……

  沒有結果，我也終究要離開……

  走出這一扇門，我們之間就多了一堵牆……

  牆是滔滔的河水……我們互為彼岸。

  可是，真的能看破嗎？

  花在彼岸，倒影卻在水裏……